朝堂往外一進院子裡,法本眼觀鼻鼻觀心,小半個時辰站得紋絲不動,遠看還以為他是泥雕木塑的一尊人像。

小小一個尖兵隊長是沒資格走進朝廷大殿的,楚總督入內議事,他便在外等候。

四名帶刀侍衛從殿上出來,為的人朝法本拱拱手:這位將軍,楚總督有事要與你說,我等奉命帶你過去。

法本潛心佛學二十年,雖不至於練成什麼天眼通他心通,但別人只要作偽說謊,表情眼神細微的變化,卻瞞不過他的眼睛。這侍衛一開口,他就立時知道楚總督多半要糟

進第一重宮門,隨身的寶劍就卸下了,此刻赤手空拳,而對方四個人也是武藝出眾的侍衛,人人右手看似自然的下垂,卻恰恰放在了腰刀柄旁邊,驟起難,自己可不是對手。嗯,要智取

嗨,我家總督也是,宮中能有啥事就有事我個粗人也不懂嘛。法本一邊絮絮叨叨的說,一邊跟著他們往殿後走,故意裝作個粗魯漢子,叫他們放鬆警惕。

那四名侍衛站在法本四面,前後各兩個,無形中把他圍在中間。見法本並無異動,此時也松了口氣,恨他廢話多,個個板著臉裝沒聽見。

法本也不管他們搭不搭話,自顧著說:我家總督,嘿嘿,本事大得很,造的震天雷,能把這麼大個山炸平。說話間,他伸出兩手比一座山的大小,此時正在上臺階,忽然他腳下一絆就朝前倒去。

後面兩個侍衛待要扶他,卻見他伸出的兩手在前面兩人腰眼上一擂,身子就從他倆之間竄了出去,後面有個人手疾。伸手往他肩膀上抓去。哪兒來得及,嘶的一聲扯下塊衣服,法本早竄出去兩三丈了。

抓刺客好幾十個侍衛圍追堵截,無奈宮中慣例,要麼是殿前司押殿兵拿長槍大戟站班,要麼是御前侍衛佩刀佩劍護駕,宮闈之內並無強弓勁弩,只能拿著刀劍跟在法本後面追。

法本早就看準了退路,花廳側面和迴廊之間。開著扇小門,一道丈二高的夾牆,直連到丈五高的院牆。他一路狂奔提,到兩堵牆相夾的牆角,忽的跳起,左腳在院牆上一點,右腳在夾牆上一蹬,身子嗖地一下竄了起來,頭頂離那夾牆地牆頭只剩尺多高的距離。

正當身子躥到最高要往下墜地時候。兩手一探搭上了夾牆地牆頭。憋著口氣一用勁兒。就爬上了牆頭。

有侍衛急中生智。用長劍向上擲去。法本嘿嘿一笑。這是咱地老本行來了他一個海底撈月接住長劍。猛地朝下扔去。只見青光瑩瑩如電。奪地一聲響。劍尖和地面青石相撞激起點點火花。再看位置。正好釘在那個擲劍地侍衛兩腿之間地地上。險些兒把他命根子削掉。只嚇得那人直打哆嗦。臉色煞白賽如鬼門關上走了一圈。

佛爺爺今天不殺生。留你條小命法本長笑著翻過外牆。

領頭地侍衛叫道:追。上去追啊

稟曹大人。這南方城裡。外面都是七折八拐地小巷子。這會兒追出去。人都不見影兒了。

那曹大人懊惱地說:媽地。要是在臨安皇宮。三丈高地蕭牆。我看他跳不跳得出去

幾個侍衛低聲咕噥道:還說什麼臨安,連泉州都保不住了。

王朝末世,士氣低落至此,聽說放棄泉州,侍衛們也人心浮動不想賣力。曹大人只得派些人假模假樣的出去追趕,自己垂頭喪氣的回去覆命請罪。

身後的侍衛還在和那差點沒了命根子的傢伙打趣:葛兄,可惜了,剛才那一劍偏上點兒,您就和童貫梁師成董宋臣一個樣了。

那可好,咱兄弟都要靠葛公公提攜。

身後葛公公葛伴伴地叫聲響成一片,內班侍衛竟鬆弛到如此地步曹大人皺著眉頭,看了看天空,烏漆麻黑的像個鍋底扣在天上,叫人胸口悶得慌。這大宋朝,還有救麼

聽到外面一片聲的叫抓刺客,楚風就知道肯定是等在外面一進院子的法本鬧了起來,陸秀夫,你敢傷我琉球一人,管你什麼忠臣不忠臣,老子叫你喂王

楚風眼中兇光畢露,陸秀夫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轉念一想,要拿穩琉球,楚某人如果配合就能事半功倍,又軟語道:楚總督大可不必如此。老夫行事全是對大宋的一片忠心,今日多有得罪,將來到吳王駙馬府上負荊請罪。另外一層,便是不看老夫薄面,瞧著大長公主的份上,總督何去何從,也該有所決斷了。

陸秀夫說得十拿九穩,莫非趙筠也被他們軟禁起來了又是封王又是丹書鐵券,看來行朝對控制琉球這樣一個偏遠海島並沒有多大信心,亟盼自己地合作,轉圜的餘地還是有的,只是須見見趙筠。

說什麼丹書鐵券,焉知是不是真的我要見一見趙筠,方能放心。

到底是少年人,貪愛美色陸秀夫聞言長出了一口氣。

泉州城西南,晉江港口。

炮船上的琉球諸位軍官,莫名其妙的看著一隊人打著儀仗,匆匆登上了百丈外的御舟,沒多久,御舟上就升起了代表皇帝的龍鳳旌旗。

官家離岸登船,這是什麼意思不是讓我們來反攻福州嗎

侯家兩兄弟對視一眼,臉上浮現憂色,而李鶴軒嘿嘿冷笑著回了自己艙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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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有個公鴨子喉嚨在碼頭上叫道:琉球番官侯德富侯德祿李鶴軒接旨說罷就要帶著五六十個侍衛登船。

船上人只道奇哉怪也,以前朝廷有什麼旨意,都是直接下給楚總督,今天怎麼直接給我們下旨完全不合宗藩體制啊

琉球軍令,未經統帥部允許,除本船船員外任何人不得登船。侯德富笑嘻嘻的在船頭上一拱手。想必各位知道周亞夫細柳營之故事。不要為難下官。

碼頭上地人立刻喧譁起來:媽地,宣旨還要推三阻四,你們敢抗旨不遵麼

侯德富嘿嘿一笑,在弟弟耳邊耳語幾句,侯德祿便到艙中去了,不一會兒,釣魚島號起錨升帆,竟然離碼頭更遠了,船舷側對著百丈外的御舟。

我琉球軍法森嚴。違令要掉腦袋地,若是傳旨,一人到我們船上就是了。

傳旨的還是老熟人,錢喜福錢太監,這般加官晉爵地旨意還要推三阻四,這幫琉球人,都是得了失心瘋地,他一邊嘟噥著,一邊乘著小艇。辛辛苦苦爬上釣魚島號。

這些人吶,香案也不擺,樂器也不奏,就這麼隨隨便便地跪下接旨,錢太監知道琉球人不通禮法,只得展開聖旨宣讀:

敕曰:朕膺昊天之眷命。故為中華之共主。爾琉球之人,有興復之功,克勤克儉用功用命授侯德富知琉球府事光祿大夫,侯德祿琉球軍指揮使翊衛大夫,李鶴軒琉球宣撫判官太中大夫。故茲爾敕,爾其欽哉

侯家兄弟李鶴軒接了聖旨,打走錢太監,三人臉上陰晴不定各自回艙。

片刻後有親兵敲響侯家兄弟的艙門:李大人請二位到他艙中一敘。

來了兩兄弟對視著嘿然一笑。

來來來,請坐。請喝茶。李鶴軒諂媚的笑道:侯知府侯將軍。二位一文一武,倍受朝廷榮寵簡在帝心。將來開府建衙扶搖直上,還望提攜兄弟一把啊

侯德富端起茶碗。君山銀針的味道十分香醇,侯德祿則板著臉道:李大人說笑了,我兄弟全靠楚大人提拔,方有今日之榮耀,你我俱是楚大人屬下,自該互相提攜。

只怕只怕如今的朝廷,和楚大人不是一條心吶李鶴軒說完,抬眼盯著侯家兄弟,看他們有何反應。

侯德富放下茶碗,事到如今,我平日裡瞧著李大人也不像個大宋朝的忠臣,便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吧

我家世襲武職,爹爹為李庭芝大帥麾下統領官,一輩子替朝廷賣命,是個什麼下場先是早些年被賈似道賈老賊弄那打算法,軍餉軍糧本就不足,勒逼著將官們賠得傾家蕩產。這且罷了,家父在襄陽城下為國盡忠,只因為呂文煥開城投降,朝廷便說家父也是從賊的叛逆,害家母帶著兄弟,逃到臨安外公家避禍。這般朝廷,咱便是有一顆忠心,卻犯不著賣給他

侯德祿也甕聲甕氣的道:要說忠心,千百年誰比得過狄武襄嶽武穆宗澤宗爺爺韓世忠韓蘄王他們是哪般下場李大人不要錯了念頭

哈哈哈哈,李鶴軒一陣長笑,霍的站起身來,兩位說地是,大宋三百餘年,到如今氣數已盡。李某痴心妄想,要隨著楚總督做個凌煙閣上標名姓的開國元勳,決不做那風波亭上的一縷忠魂

侯家兄弟相視一笑,扯開衣襟露出裡面的軟甲,又從懷裡摸出匕扔到地上,推開門,喝散外面全副武裝的十多個水兵。二人哈哈笑道:虧得李大人沒有錯了念頭,否則我兄弟難免得罪了。

原來賢仲昆早就是琉球的忠臣大宋的叛逆,李某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提前做了點手腳,李鶴軒從懷中摸出個玉石盒子,拈出兩顆異香撲鼻的藥丸,方才為防著兩位做出對不起楚總督的事情,不才往茶水中添了點料,若不吞下解藥,三刻後就要毒氣攻心。

你侯家兄弟搶過藥丸吞下,苦笑道:李鶴軒,你真他媽不是東西

李鶴軒拱手長揖:謝二位誇獎,方才二位不是預備一言不合,便要將在下亂刀分屍麼彼此彼此。

彼此彼此三人同時狂笑起來。

船上地水兵炮手只覺得莫名其妙,三位大人,為何笑得這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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