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在會盟場合執牛耳的晉君姬壽曼,他當然是想展現出一個老大該有的盡責。

只是,他很清楚以南下晉軍的實力,跑過去跟楚國硬拼會非常吃虧。

根據探報,北上的楚軍攏共十萬餘,有多少戰兵正在進一步核實,統兵將領是公子喜。

這個公子喜上一次已經逼降過鄭國,還繼續北上去威脅了衛國。

這一次,他再一次逼降鄭國,矛頭轉向了宋國。

因為鄭國再一次不戰而降的關係,楚軍正是士氣最為高昂的時刻。

但凡懂得軍事,誰都比避開士氣正旺的敵軍,才不會明知敵軍士氣高昂,一頭給撞上去。

當然了,跟現在晉軍士氣不高也有關係。

幾代晉君跟那些“卿”鬥,無論是鬥得再怎麼兇,絲毫不敢拿國運來開玩笑。

他姬壽曼是想看幾個卿位家族倒黴沒錯,沒想過以損失四個軍團為代價。

另外,才剛剛在會盟舞臺上風光完,要是跑去跟楚軍交戰卻輸了,該是何等的丟臉啊!

將難題丟給欒書後,晉君全身放鬆了下來。

接了燙手山芋的欒書只是納悶國君怎麼突然懂正治,其餘的事情倒是沒有多想。

他態度鮮明地表示一定會救援宋國。

至於是什麼時候去救?

這個需要詳細地進行商議。

畢竟,晉軍遠道而來不提,荒郊野外駐紮了那麼久,攜帶的糧秣已經很緊張。

要是宋國能負擔起晉軍的糧秣,救援的速度肯定會快一些。

能有多快,卻還是需要根據實際情況來定論。

如果宋國無法支應晉軍糧秣,肯定要等後方運輸上來。

那麼,宋國能拿出足夠的糧秣來支應晉軍以及一幹盟友的軍隊嗎?

宋君子成表示需要問一問,才能給欒書準確的資訊。

吳君壽夢多了一嘴,問宋君子成要不要來自吳國的救援。

這一下整得宋君子成有些不明所以的同時,心動又猶豫。

“如吳伯可供求糧秣……”宋君子成一臉的不好意思。

吳君壽夢立刻將臉別開。

出兵是為了獲得影響力,甚至可能還有所收穫。

哪家的糧食不是土里長的?

白白給糧食這種事情,一兩鬥還行,一要就是幾萬石甚至更多,別說不姓雷,就算是姓雷也辦不到啊!

齊君呂環撇了撇嘴,說道:“寡人不日便要回程。”

魯君黑肱一聽不得了,開口說道:“寡人離國久矣。”

你們愛咋,咋地。

俺們就是跟過來見證會盟過程,看晉君姬壽曼是怎麼抖威風,不想幹其餘的事情。

事實上,齊君呂環要回去,說什麼魯君黑肱也不可能留下。

要不,出得來,回不去,魯君黑肱想找個廁所哭都不能回自家的茅廁。

晉君姬壽曼已經在逗鳥玩。

是真·逗鳥。

好像是只鸚鵡?

諸夏自古就有鸚鵡,首次出現在文化作品是禰衡的《鸚鵡賦》。

晉君姬壽曼的鸚鵡是來自秦國。

而秦國是從蜀國那邊獲得。

晉國的幾位“卿”在用眼神交流。

他們自然是想救援宋國,只是目前真心是力所不逮。

士燮開口說道:“如今我軍已是疲憊之師,開赴戰場亦無力參戰。如宋國可支撐至來歲,援軍必抵。”

其實這才是厚道人該講的話。

說出實際的困難,還做出了保證。

吳君壽夢不免多看幾眼士燮。

說來說去還是宋君子成不願意,或者沒辦法拿出晉軍需要的糧秣,要不然剛才就能順著欒書的話,逼得晉軍前往救援了。

既然晉軍不可能也無法立刻前往救援?

宋君子成就再次提到右師元華跋扈的事情。

晉君姬壽曼不再玩鳥,他先請不相關的人退下,才對宋君子成說道:“宋君初登寶位,或不知國事。有右師相助,豈不美哉?”

宋國是一個公爵國。

晉國是個侯國。

姬壽曼才不會對子成稱“公”。

按照道理來說,姬壽曼自己深受沒有實權的苦惱,應該很痛恨權臣才對,怎麼會為元華開脫呢?

只是想一想之前在處理衛國的事情上就能知道,他作為一國之君其實還是合格的。

晉國需要透過一些權貴來掌控列國,自然是選擇站在某些權臣的一邊。

當然了,要是哪個列國的國君是晉國的鐵桿,優先選擇的當然是一國之君。

現在的情況是,晉國並不知道剛剛即位的子成是什麼態度,會不會堅定地站在晉國這一邊。

宋國右師元華則是用無數次的實際行動,表明自己就是個鐵桿的親晉派。

往更深的層次再探索,國君姬壽曼對士燮的印象非常不錯,認為值得拉攏。

士燮與元華是老交情了。

晉君姬壽曼不會故意去為難士燮,甚至找到機會還會幫一把。

一眾留下來的晉國諸“卿”都驚了!

他們今天一再看到國君表現出正治智慧,懷疑自己看到的是個假國君。

事出反常即有妖!

他們需要好好思考國君怎麼就突然開竅了。

“君上。”士燮先看了一眼欒書,才比較糾結地建議道:“不如讓中軍、下軍先行歸國?”

國君沒馬上回答,先仔細想想在中軍和下軍納賦的都有誰,才說道:“可。”

欒書一臉笑眯眯,好似沒因為士燮越權而有什麼不悅。

早就憋著氣的郤錡很不客氣地問:“上軍與新軍如何不能歸國?”

作為厚道人計程車燮說道:“此處須有‘軍’作以威懾。中軍與下軍歸國,需得再次整軍南下。若駒伯願意,自是可以。”

郤錡有些被嗆住了。

已經外出一個年頭,回去要冒著風雪,必然會出現非戰鬥損員。

回家了還要馬上召集武士集結,又得立刻南下?

多麼大公無私的行為啊!

郤錡問道:“來年上軍與新軍可要留下?”

這個問題士燮可回答不了,他看向欒書。

而欒書微笑挽著鬍鬚,說道:“介時再議。”

智罃現在對欒書的反感簡直是要突破天際,前身微微向前傾就要開口,卻聽旁邊傳出說話聲。

韓厥面無表情地說:“如此,中軍、下軍先行歸國。”

一直沒吭聲的郤犨魚郤至對視了一眼,同時搖了搖頭。

欒書像是想到了什麼似得,開口說道:“陰武本在新軍,後招至中軍。該將作何安置?”

這裡就是這個老陰逼的陰險之處了。

一名“帥”而已,不是太特殊的話,用得著在這種場合特別拿出來定議嗎?

郤錡忍不住自己的暴脾氣,十分不爽地說:“自是歸建新軍!”

欒書立刻樂呵呵地說:“那便如此。”

郤至的臉色有些變了。

能回家,誰樂意待在曠野忍受冰天雪地。

要是沒有欒書提出來的話。

呂武現在是在中軍的編制,也能跟著一塊回國。

結果,又被從中軍調到新軍,需要等明年才能回國,甚至還有可能無法回去?

這要是讓呂武知道是郤錡的主意,心裡會是什麼想法?

智罃著實是忍無可忍,對國君說道:“陰氏獲爵不久,屢屢受徵召,次次足‘徒’納賦,封地不可長久無主。於國有功之臣,不當如此待遇。”

沒想到還有自己當裁判機會的國君樂了。

“呵呵……”國君皮笑肉不笑地說:“寡人不善軍事,諸卿定議便是。”

去吧。

狗咬狗一嘴毛。

很難得才能看到這場面,俺才不摻和呢!

郤錡滿不在乎地笑了笑。

他覺得吧,某些人站隊就好好站隊,反覆橫跳著實太過討厭。

郤至微微皺了下眉頭,還是沒有開口講點什麼。

會議在不是那麼愉快的氣氛中結束。

其中包括國君和幾個列國的君主,他們同樣會冒著風雪北上,該去哪就去哪。

呂武發現有部分友軍在收拾營帳,沒派人去打聽訊息前,胥童先來了。

胥童剛將國君與眾“卿”會議上關於呂武的話題講到一半,另外的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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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者是郤周,帶著郤至的調令。

得知自己又歸於新軍建制,呂武再結合胥童之前的一些話,很恰當地在臉上露出了一絲絲的怒意。

草!(一種植物)

明明能歸國了,憑什麼因為郤錡的一句話,要留下來待在荒郊野外受冷挨凍啊!

而實際上,呂武才不樂意冒雪歸國。

尤其是這一次是要回去解放早就納賦超時的士兵,回去沒來得及喘口氣又要帶著新一批士兵南下。

以現在的條件而言,風雪中急行軍必定十分難受。

甚至不光是難不難受的問題,還不知道會造成多少非必要損員。

郤周對胥童在場其實有點意外。

他再看呂武的表情,欲言又止了一小會,低嘆一聲說道:“陰子,營盤不必移動,便在原地罷。”

呂武比較牽強地笑著說道:“多謝。”

“非我好意,乃是主(上)事先交代。”郤周說完行禮告辭。

胥童看著郤周遠去的背影,冷笑說道:“郤氏先壞陰子好事,又來惺惺作態。”

呂武沒搭話,比較明顯地用不耐煩的態度找了個藉口,面無表情地離開了。

事實上,他覺得自己這一次南下該扮演的角色還是挺成功。

還了郤至的人情,以後就是兩不相欠。

至於國君那邊要搞什麼?

呂武一點參與的想法都欠奉。

他不知道的是,今年沒回去,等明年的到來,壓根還是回不去。

明年(公元前575年)註定會是非常精彩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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