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著於未來雲祥金邊的人,總有細小的聲音自心間罅隙而來,提醒李璇美離去,不如離去,必得離去。

李璇美心中有一簇火苗,只要活著,就總有一天被點燃。倘能遇見相同的火種,這星星之火必得燎原。

也就是自很多年前的那一次奧運會,女人看到青春在賽場上飛揚,於天的那一邊,有些人的青春,有些人的人生,如此傳奇,而她的一雙翅膀卻在鍋裡燉湯。

人的精力乃至生命都是有限的,抱緊眼下的一些,勢必會失去遠方的一些。能提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將要去向何方,並為之努力,實在是一件特別幸運的事。

也是從那天起,李璇美近乎於固執的聽從了宿命模糊的指向,下定決心一搏,不能在機關苦熬十八春,做國家機器當中無謂的消耗者。

那麼多屆奧運會,彷彿奧運會見證了她的青春。她曾以為,往事先人一步成為過去式。卻不料,人老了,往事卻鮮活起來。

如同賽事的巔峰就是奧運,奧運的終點就是金牌。愛情的最好命運就是婚姻一般,人們只關注結果,卻不知道過程的疼痛苦楚以及鋪墊犧牲掉的那些選手。

望著舷窗外的紅塵盡處,李璇美突覺,01也好,別的什麼也罷,她再也不懼怕任何世界末日。人類是上帝最過癮的玩笑,怎麼可能輕易收手?

世間無心藥,情毒本無解。若要情散盡,除非無心人。

為何卻是她的情深總無歸途?她一生有的是情思愛情,但卻給不起情愛。於感情,從來都不曾跟過感覺走。永遠只做對的,一生都在證明自己同旁俗女人不同。

現在,她證明了,卻也更加失去了。

下飛機出港,遠遠便見從帝都趕過來的鄭姐,還有這些年都不曾如此大庭廣眾之下拋頭露面的宋嵐陽。

她們雙手並持著兩束接機鮮花和玩偶小熊。宋嵐陽戴著面紗墨鏡,眼見李璇美出港,便不停地摘掉墨鏡,擦拭眼淚。她肯來,定是工作人員亦或者李老板通知接機時,告之景朝陽的事情了。

女人們一碰面,便笑著將淚流得稀里嘩啦般生離死別。

原本就有一種痛,事隔多少多少刻之後,才會淚落,傷心似連天雨雪洇透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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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姐一旁似懂非懂地陪著傷心。過了一刻,方敢進言相勸。

抿抹了一把淚花,宋嵐陽比哭還難看地笑道:“我們帶了兩部車來。你若是不嫌棄我的車技,就將千金之軀交付於我吧?倘在魔都有事要辦,那就還坐鄭姐的車,我只在賓館等你。”

於機場燈明氛幽的地下停車場,宋嵐陽將奧迪R8發動起來,誘人上車。

此車的確效能極好,發動機引擎啟動猶如豹子低俯吟吼,車燈幽藍瑩光似豹眼。比李璇美偏重於中性商務車型,又多了幾分女人好掌控駕馭的流線。

李璇美伸手示意,女人不解,卻仍將車匙聽話地由車窗遞出。

吩咐鄭姐拉上宋嵐陽,隨後李璇美獨自駕上R8,探出頭來,道:“你們倆都回賓館等著,我一個人去去就回。”

大約聽公司內裡的嫡系人士透露出,李璇美在英國同素嘉為何事爭執,鄭姐不放心讓她於此種心情之下,獨自駕車離去。正欲相阻間,手機響了,是素嘉的助理。大概怕受到誅連,不敢直接打給李璇美,所以試探著請鄭姐代問一聲,下月李璇美宋嵐陽新書同璇藝公司的簽約儀式,訂在哪個酒店,都邀約哪些媒體出席?

鄭姐正好藉此問攔住車。沒有絲毫猶疑,李璇美:“簽約儀式訂在西苑飯店。除卻常打交道的十家主流媒體,此次更要注意邀約幾家大網站的釋出部門參與進來造勢。”想了想,又補充:“通知素嘉的助理,簽約統籌等所有從前素嘉分管的部分,即日起,由她代替素嘉全盤接手。讓她不要背思想包袱,董事局會議後,升她坐素嘉的位置。”

交待清楚過後,升上車窗,李璇美一陣風似的刮出視線。

鄭姐跳腳仍想阻攔勸聽,卻被女人拉住。

鄭姐不解她何以放得下心來。宋嵐陽舒口氣,莞爾苦澀一笑:“只要她還能如此安排事項,便還是不曾失了心智本色,無可戰勝的李璇美。

我知道她要去哪裡。罷了,整日裡前呼後擁,難得獨處。今番隨她吧。”

按照李老板指點,李璇美很快趕到魔都市區內的浦園公墓。

無論外界如何紛擾喧囂,這裡自有一派清逍寧靜。

沒有人告訴過她具體位置,然,有緣人永遠都有緣。李璇美輕而易舉便從芸芸眾生當中,受到冥冥指引似的找到了景朝陽。

白底兒黑像的一小方照片,男人分明仍如往昔般溫煦從容地笑望著李璇美:黑西裝內裡的白襯衣,居然繫著李璇美從鄭市剛來帝都發展時,為了依靠,更好的讓他記得幫助她,想要拴住他,而送的那條多國國旗圖案的領帶。

還是那樣靜靜的笑,溫和著淌了一臉,開在那樣羸弱的臉上,沒由來的鬼氣。彷彿等了許久,今日見女人來,景朝陽笑紋似加深了更多。那笑容內裡有一貫多年的憐惜,關懷,傾心,卻獨獨沒有未來。

再見男人的微笑,女人心中方明,總有一些悲傷無可化解,真的痊癒,大概要至生命的終結了。

原來世界上再深沉的愛,亦有期限。我們以為的永久亦不是無限多。時間不無限多,等待的人或許早走了,不一定無限等待。愛無限多,期限卻不無限久。

我們一次次離開人,同時也被人離開過。最後我們也會離開,再也回不來的那種離開。

景朝陽早就知道李璇美不會因他去英國,棄業重頭再來。男人只是,設計用此種方式與她道別。一種李璇美最快痊癒,將他忘懷,繼續無牽無掛勇敢獨立生活的方式。

二十四小時內,女人縱跨國度飛身趕來見他。爭分奪秒的相見,甚至沒有停步買上一束應景鮮花,或任何祭奠物品。

一如往昔般的四目相觸,李璇美側撫墓碑,眼前的影像並非觸覺之中的冰冷,而是一幕幕閃映出他們之間每一次標誌性邂逅。

細撫墓身,如他的皮膚。摟上冰冷的墓碑,窩陷深埋其間,彷彿仍被他抱滿懷。如此簡單,從前竟不曾這樣認真做過。

這些年來,於李璇美的生命中,景朝陽用他的好,將她禁錮,困在原地。女人從來不怕,更加不信,會真的有天失去這一切。卻不知緣分與緣分,誰對誰的陪伴,原來都是有期限的,不會永無止境,難以永牢靠於掌中。

無論現在怎樣,炫麗光華還是落魄沉墮,總有些時光一去不復,無法重來。

那些以為完全擁有著的幸福,自以為抓緊了幸福的尾巴,直至最終徹底明白失手。

女人癱軟而墜,彷彿整個世界都在臆想中坍塌淪陷。她生命裡的情感真相,竟然一再如此。

哪怕是為了自己,為了日後心不疚疚慼慼,亦要惜緣。因著永遠不會知道當日哪一面,竟是記憶中的最後一眼。

而此一生中,當她真正想為己,為一個男人純粹的痛哭一場時,卻乾涸地哭不出來。

心底兒強烈的知道,如果有選擇,倘人生如選擇題那般生硬可選,她願意為他而死。甚至願意是她躺在這安寧冰冷的墓地之中,久歇黃泉,而他仍有一千種精彩的可能。哪怕他還有千萬的機會,去愛這世上萬千的女人。

李璇美傷感地頓悟,她可以為景朝陽去死,卻不懂得怎樣同他一道,好好生活。

哪怕是此刻,倘一定要正視內心,女人也不得不承認,並不是純粹懼怕死亡。她只是怕,經過他之後,已然過了花季的自己,將人生所有可能邂逅愛情的好運良人,全部用失殆盡了。恐此生再也無有,如景朝陽這般相待的男人了。

有些人,總要待到千山萬水回頭望時,才發現是多麼的重要。即便重新再來走過一遍時,有可能還是要錯過。然,內心裡面,多麼想要放棄一切,抉擇同他在一起。

身沾落花,香紅遍地,似誰人血淚胭洇茵草地。

絕望懷想,紅塵萬丈不過一場離合,深愛的那個人,總是用來傷害的。

不知墓前坐了多久,倘不立時將自身也埋於此,又還能陪伴多久?

天空落起雨,雨清滴入階,分明離人淚。細碎如金,擊起腦海光陰裡的一波漣漪。

不曉得時間又向前趕了多久的路,如同自家沙發起身一般,李璇美直起身形,帶著滿身泥水蹣跚坐回到車內。

如果說,真有一種想死的情緒,那麼渲染此種情緒,則只需要於這樣一個雨中深夜。驅車在冰冷的馬路上,聽電臺裡旁人的那些憂傷。看灰的天空,快速流走奔往的黑色雨雲團。路上行人,建築,有一搭無一搭勻速起舞的雨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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