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呼名喚姓挺鄭重,李璇美不由得心思一緊,接連問兩聲:“什麼訊息?”隨即又很警惕,弱小驚道:“等等,你先別說,我且先問,好消息壞消息?”

無心讓女人緊張,景朝陽忙道:“應該算是好消息吧。倘同你有關的壞消息,我不會遲到這番才對你說。”

女人聽筒中,一派凝重洗耳恭聽:“···”

景朝陽好事好說,以儘量輕鬆些的口吻道:“沈彥廳長結束調查,隨時可以上班。”

這麼好?李璇美不放心追問:“官復原職?”

女人句句問到點子上,略相停頓片刻,景朝陽:“級別未降,職務略有調整。去省人大財政經濟工作委員會任主任。”

李璇美:“···”半晌接不上話來。

景朝陽忙安慰補充:“也不知是不是你的主意奏了效。上面主事兒的領導放了話,公正對待。這已是全國同類事件當中,最好的結局了。”

跟著,景朝陽仍舊解釋道:“幸而平日裡沈彥就比較把持得住,將各類局面掌控得很好。柳河縣潰壩事件,影響面很大。若非雙規期間,財政廳這邊井然有序的人事,未出現牆倒眾人推,亂告狀的現象,只怕結局遠不如目前樂觀。

調查結論也還了他公道,不僅沒有直接責任,間接插手,就連當年廳裡的決策撥款,也是有會議紀要,經過正常手續流程才產生的決策。這其間,哪一個環節有誤疏漏,都會小線頭,繞成大干係。”

雖知景朝陽豁達,然,眼下帝都獨枚只自的李璇美仍然曉得,將來只能依靠誰,怎樣維繫,不容有失。

女人將頭偏向聽筒另一側,一隻手掩著嘴,無聲飲泣落淚。今夜,提及沈彥,已無可避免地令她思及凌志。於是欲忍難忍地雙目注泉,淚如雨下,彷彿兩泉眼,一隻為沈彥而流,另一只為凌志而淌。

他們一個如此風情倜儻,卻性命早失。另一個亦遭到仕途上,仿若天災的打擊。雖不知省人大財政經濟工作委員會是做什麼的,然,女人想,必是個閒職。不知道曾盛權實握,一手元寶,一掌如意,當了多年財神爺的沈彥,可否一時接受得了老天猛然相棄的落差。

是淚水敲打話機發出的聲響,還是因著關切,而對女人情緒瞭然若掌,景朝陽似有所察,開解女人:“應該為沈彥高興才是。雙規其實只是一種政治手段。如同免疫力低下,並不是一種病。可怕的是,喪失免疫力,許多病灶趁虛而入。

很多人於雙規期間,出於個人心理素質,以及歷年因果所種隱患,齊齊爆發,於雙規期間問題層出不窮。而沈彥僅僅是前期暴露出江薇而已。”

悄然清清嗓子,李璇美故作謙虛討教,實則以示坦蕩相問:“我可以給他去電話,問候一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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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朝陽:“嗯。問候是必須的。只不過我建議,待他各方面再穩定些,你去電話,估計會更加有益於你們交流通暢。現在你情緒都不夠穩定,又是電話中,女人再哭哭啼啼···”

頓了頓,景朝陽呃了一聲,又貼心補充道:“你也知道,沈彥廳長一貫英略獨擅,很驕傲的···”

女人聽進去了,道:“聽你的。”然,心中著實難受,又略帶哭腔,掃出來一句真情實感:“那麼個萬事皆在他裁奪,當家慣了的驕傲之人,如今···”

女人這樣,景朝陽心中雖不計較,卻也五味雜陳,如同凌志出事後,沈彥相看李璇美那副要死要死的模樣一般。男人百感交集道:“放心。官當到我和沈廳長這年紀,什麼都看得開。只不過,較之於我,沈彥的大起小落,拐得陡了些。假以時日,容他適應就好。”

收線前,景朝陽又細心同女人補充交待:“放心,過些日子你們聯絡,他若是換了號碼,我會替你打聽了來。”

知男人所言非虛。然,李璇美仍舊是夜不能寐,索性起床,提筆寫信···

沈彥同田偉國的確算是較為幸運。此次潰壩事件,工程從施工到監理,再及分包人,朵顏在內,入獄人數達十幾人。

江薇的房子被罰沒,並於筆錄中完全真實地迴避了沈彥。而朵顏也滴水不露地一再聲稱田偉國不知情。

然,無論如何,田偉國的副廳級仕途徹底灰堆,斷送於這件事情之上。柳河縣上級主管市,將田偉國調回市人大任農工委主任。

市委書記霍剛找他屆免談話時,田偉國倒比沈彥,還更難上幾分接受同級別虛職的落差,忿忿不平,大談貢獻以及不公平公道。

霍剛此一生中,同不少幹部談過,或喜或憂大大小小數千場話。還從未見過如田偉國這般利令智昏,不識號的人物。

恐怕此人正是憑著張飛粗中有細的一股莽勁兒,升遷上來。現而今,略倒於此,也不算奇怪。不過是偶然中的必然。

更何況,他難道還感覺不出來,自身有多幸運嗎?簡直是從牢獄之災脫身,還能繼續於黨的隊伍裡面任職。不知感恩慶幸,居然仍氣息難平。

最初霍剛就不把田偉國視為己線上的人,對他也打心眼裡不存欣賞。只是,作為地委書記,心胸總是要寬大些的。幹部不論優劣,都是跟著自己幹的,能幹出成績不也是霍剛的政績嘛,所以萬事都不可太明顯。

再加上,後來柳河縣發展大有一飛沖天之勢。不僅經濟搞了上去,就連城市格調品味也大躍躋身於國際視野。很多外間傳言,直指柳河縣有望升到副地級的架子。加上後番田偉國越過霍剛,搭上沈彥,藉助其人脈進入到省委領導視野。

那兩年,田偉國如此順風順水,於霍剛這裡,亦從來沒有阻了幹部青雲之上再青雲的心思,沒少在促成上面順水推舟。

事情幾經陡轉,到今天這個地步,霍剛也是不想。千算萬料不及,總算沒有給市裡大的政治格局造成動盪,舒了一口氣的霍剛,未被闖禍人田偉國感激不說,反而大有不悅反問之勢。

眼見田偉國於辦公室長吁短嘆,大有跳梁跳腳的情緒,本想淺淺談過話,就作罷的霍剛,多年來忍無可忍,忽地起身。

良徐,搖搖頭,復控制好情緒與身形,又穩穩坐回辦公桌後的大班椅內,霍剛指指桌前的公事椅,示意田偉國從沙發上移位過來。

仍沉浸於個人得失之間糾結,誤入迷途牛角的人,怎能清明辨及識別眼前?田偉國難道忘了霍剛同自己不曾私交,眼下召之進一步說話,是霍書記發作的前兆。

果然,霍剛雷目電神相注田偉國,這曾經一縣之父母官,霍書記道:“聽說過因嫌烏紗小,致使枷鎖扛這句話嗎?作為你的上級主管市書記,保護幹部是我份內,於情於理應為。

然,讓你脫身於如此重大惡性的瀆職事件中,於法我是有愧不安國家法制的。

事實上,若說這件事你田偉國沒有直接參與唆使,我是相信的。然,若說你完全不知情,我想你不必答我,只需捫心自問。

方才你一再而舉,憤憤不公的那些政績事蹟,不過是黨給了你機遇。讓你有機會順應時代,而時代也恰好選擇了你,讓你把握機遇實現自身價值,為人民做些有意義的工作。沒什麼可居功自傲的,不要覺得正常工作就是無可磨滅的奉獻,更不能反倒覺得黨和國家欠了你個人什麼。組織上就永遠都欠你一個佳位兒···”

有多少年不曾這般言辭坦犀,直接同下級在談話中表達自己真正想說的話了?霍剛自覺敞快之餘,心臟因著長年不曾這樣作過激之言,而感到稍稍有些不適。

藉機當口插言,田偉國緊張表白:“霍書記,您可不能誤會。我的牢騷可不是針對您···”

見田偉國仍做如是說,罷罷,志不同,不相言。道兒不同,不相為謀。政見不同,乃是共事者之間最大的痛苦。霍剛伏下身子,於抽屜中尋藥。

沒有接田偉國戰戰兢兢相遞的水杯,霍剛只自向其低聲交待道:“去吧···”

沈彥已於省人大財工委報道上班多日。每日若非必要,可去可不去時,他仍會泡杯清茶,將正常八小時工作時熬滿。不沮喪,亦不特別攬活兒多事。只是覺得,與其回家看張培紅的眼色,無事生端,口角爭執,還不如在單位裡清醒。

省人大院內傳達室老劉,於蔥密的梧桐樹下,飼有巧嘴兒八哥一隻,名叫八格格。每日這鳥兒傲氣得很,不多搭理旁人。只是見沈彥立於籠子底下,它相瞧片刻,就會如同打了雞血般來精神頭,撲稜著翅膀,歡快地暢喚:“你好你好!”

有了這只在心底兒酷似李璇美的小畜生勾魂,本一段時間不太竄門子,公眾面前曝光的沈彥,有時耐不住,會端上信陽毛尖一杯,透過冬日清陽,自乾枯枝椏間傳遞下來的點點星星溫暖,看這只同樣披著黑袍,初視端莊,再見撩搔,多見人來歡撒野的小畜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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