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彥只問:“為什麼?”

為什麼,這個問題於江薇心中,其實並不難答。沈彥看著偉岸,象是天。然,不管眼前女人這土地是貧瘠還是富饒,都有理由希望在精心耕作之下有所收穫。

可沈彥,女人當天神一般愛慕著的男人,在她農忙之時,他給過多少陽光燦爛的日子。於小麥灌漿之日,又給過多少春風雨露?

要論女人為他做過什麼的話,她是這樣曾用生命仰視著他,將沈彥視作為她的天。而他這天,卻心向宇宙,寧願屈身於另一個女人心中遼闊的世界裡。

海景窗外,明媚和煦的陽光投射進來,播撒於男人的肩膀,女人的面龐。沈彥只顧自打量著,江薇則低著頭,不敢對視相看,眼淚滾熱情溢流,結為心頭長恨霜。兩人這最後一次,似極了多年前的第一次。

停止掩泣,女人終於平靜地接受。被用盡全身力氣去珍視的人辜負,雖然亦會傷痛,但卻不會在深夜驚醒。雖然亦會覺得好挫敗,但卻容易接受命道推至眼前,必得承受的結局。

女人目視向下,沈彥看不到她的眼睛,便向江薇身後金壁輝彩,精裝修,武裝至細節的室內望去。

良徐,如笑話女人般,竟於此境還帶著絲促狹般,捉弄無奈的語氣,沈彥:“這房子,江薇你,留不住的。”

江薇眼前心中腦海裡,只有沈彥。早忘記顧忌這些身外之物。此刻聽得男人提及,眼淚禁不住雙行唰然而下,打溼空氣,染浸潮透兩人之間薄然一步之迢的心距。

江薇一愣,原本就並不牢靠,以為對也不錯,錯也不悔的心理防線轟然倒塌。得知沈彥被雙規訊息後,坐立不安的她,曾不止一次設想,交出這套房子,只要男人吩咐女人等他,她便仍會不問所獲的等待,哪怕搭上最後的青春和人生。

眼下,方明,即便是什麼都不求,她和他,亦走到了盡頭。

江薇向前一步,偎縮於男人懷中,卻不敢伸手相攬。

沈彥則如一隻默然合翅的大鳥,最後一次任女人將羽翼打溼。

不一刻,門外傳來提醒時間的啄門聲。門本就沒鎖,只是微闔。小於小陳只是未把規矩走得讓人過於難堪,才敲門提醒。

沈彥的懷抱由沸騰,逐漸冷卻。他鬆開臂膀,不發一言,亦無相看,只自開門離身而去。

門關閉的那一霎那間,九百輪迴幻滅生,江薇抱臂而立仍寒,無聲飲泣轉為嚎啕大哭。不知何時方能將心傷痊癒。記憶何時,方可如男人懷抱一般,由沸騰逐漸冷卻。

那些刻骨銘心,以為會記上一輩子也不忘的爭吵細節,傷情始末,是否終有天會漸漸淡遠。先是無法自虐的回憶細枝末節,隨之人面也模糊。

時間真是個高手,會讓你有天驚奇,當年何事竟會如此那麼的痛。

今日是趙中鋒召李璇美回局裡上班的第一個早晨。

本不想去,怎奈副處級後備幹部,距任命還有一段時間。她還需要打起精神,全力應對。

何況,今時不同往日。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老話總是對的。老天從來沒有最殘忍,只有更殘忍。

李璇美一夜之間,一事之差,失去了生命裡兩個最重要的男人。不知道還能依靠誰?

個人升遷榮華,這麼大的事,難不成居然接下來,必得完全仰仗趙中鋒了嗎,想想都不靠譜!

沒把握吃定的人,令李璇美於床鋪之上,順時針盤旋了一整圈,方神情萎靡地起來。

大多數時候,我們並不是由於懶,亦或者困而賴床。而是因為沒有勇氣,掀開被子,去面對新的一天。

見女人推門而入,抬了一下頭,繼而又繼續翻著桌上的報紙,不正眼相看,趙中鋒:“遲到了?”

李璇美:“我先去一樓公司收拾好辦公桌,才上來的。再說,今兒不是第一天嘛。”

有時,下級是沒有必要如此在意地,對上級所說的話,有問必答。問答題,答案常常不是關鍵,上級只是透過此種方式來透露情緒而已。

趙中鋒皺皺眉,禁不住用話敲打李璇美:“現在形勢對你很不利,知道嗎?沈廳長偏偏在這個當口出狀況。”

翻眼兒看著李璇美,趙中鋒低低卻清晰,一語一字地補充道:“況且,沈廳長之事同你也有關聯。還說不好,是誰連累了誰哩。

我讓你來上班,就是想你感受一下局裡緊張的氣氛。若是我盡了力,市委組織部通不過,你也莫要怪我。

聽說,咱們報上去兩個副處級後備幹部,那一個眾望所歸,唯獨你這一個,市委組織部王部長是有異議的。”

於趙中鋒辦公室沮喪地出來,埋頭苦走,李璇美不禁回望在柳河縣工作的這些年。眼下水庫工程出了事,可景區的知名度,客流量已經為局裡的旅遊服務開發公司帶來了分成收益。

自己的付出,本來無過,何以一有風吹草動,反而是局裡最先做出反應,大有功過相抵之勢。

走到電梯口,電梯門豁然洞開。一個人自內裡被人用猛勁兒推搡出來,攔腰差點將李璇美撞撲於地。定睛相看,居然是江薇。

搞不清楚狀況,想要伸手扶起江薇,卻發現拉她不起。原來是被電梯裡的女人箭步衝出,扯住了她頭髮。

江薇不哭,亦不反抗,只是拼命護住臉,完全一敗塗地,兵敗如山倒。

李璇美漲紅了臉,濺出淚,蹲於地上護著江薇,抬頭半怒半哀地對著行兇懲狠的女人大喊:“你是誰,要幹什麼?”

有機靈的同事,去同層辦公室給趙中鋒通風報信兒。

聽說江薇被人為難,一溜小跑兒,跟著帶路同事循聲而臨的趙中鋒,抬眼一看女人,先不說護住下屬了,倒自先矮上半截兒,結結巴巴稱呼了聲:“嫂子···”

隨後趕緊欲解開糾纏著,難捨難分的三人,好聲好氣,趙中鋒:“嫂子,你幾時回國的?我沈哥的事,不怪這倆女孩子,都是誤會。沈廳長會沒事···”還未及把話說完,便被女人一把甩開了趙中鋒那多事添堵的手。

嫂子···沈哥···沈廳長···這幾個稱謂於李璇美的心中打了幾轉,浮上水面,立時猛然由下而上,仰視女人:精緻的妝容,姣好的身材,不俗的氣質。現在正出手,氣度就不好評價。然,怒火沖天,卻不見其口出狂言髒字,倒像是個訪問學者。

打架,就是這樣。但凡罵罵咧咧的,不見得有不吭不哈的出手狠準。罵上一天,嘴厲害的,沒有悶葫蘆一招斃命,迅速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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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說嘍,眼前這女人,應當是沈彥的正房夫人,澳洲交流學者張培紅。

接收到相看打量的目光,默忖了兩小秒,張培紅俯視中努了努嘴,問趙中鋒:“那麼,這個就是李璇美嘍?”

趙中鋒不解,下意識脫口答:“是。”

好吧,這才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一字招來禍中禍。本來的局勢是:張培紅兩手揪住江薇。李璇美一手護住江薇,另一只手揪住張培紅。

迅雷不及掩耳間,張培紅鬆開一隻本扯著江薇頭髮的手,騰出空檔,一個耳光將李璇美險乎扇進電梯裡。

自覺臉上乎地平腫蒸起麵包,江仇李痛,一齊湧上心頭,要是以為她同江薇一般好欺負,那就錯了。即便武藝不精,打不過,李璇美也有自信罵走張培紅。

猶如一隻失面小獸衝將過去,正預備連踢帶撓還有罵,保家護院,救姐妹。卻不防好局長趙中鋒斷喝一聲:“李璇美!”呵斥住了她。

那張培紅不鳥耍趙中鋒,李璇美卻不得不聽。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群裡,趙中鋒是女人唯一相怯之人。

被這麼一呵斥,李璇美亦恢復理智。思及從前沈彥對自己的公關照私好,今日所受,要說都是報應也不為過。

再相看周遭,的確這戲是斷然不可再加碼了。罷罷,只當是為了自己,同樣亦為了沈彥。李璇美手未出,嘴未動的解除武裝。

趙中鋒上前分開張培紅江薇。李璇美搭手把江薇攙起來。

點頭哈腰,趙中鋒:“嫂子,去我辦公室坐坐?”

同一個單位,出了兩個惑人的妖精,張培紅只當趙中鋒是拉皮條的龜公。她輕蔑地將三人一眼掃射,用手理理衣裾髮絲,扭身進了電梯,向下揚長而去。

氣不過,亦不敢發作的趙中鋒只自心道:拽慣了的,還不知道官太太能再當幾天。單憑一個流浪學者的名頭,今後拽起來誰還會甩你···

於沈彥的印象中,妻子總是冷靜的。只不過李璇美是冰鎮著火,感性的冷靜。而妻子是內心深處,冰層覆著雪的冷靜。是那種即便上床前,也要將衣物一絲絲脫下來擺放好,才肯躺下來,鬆開腿,有板有眼。

即便於夫妻房事之中,感受到沈彥帶來的歡樂,妻子的嚶嚀聲亦至多在喉管中上下呼嚕呼嚕掛著。不像是魚水之歡,倒像是美夢中的鼾聲。彷彿那種事,生怕自嘴裡出了聲,從此就會被男人低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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