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偉國被廳長大人大煞風景的態度整得兀自一愣,回憶起平日裡沒少拿冷腰,給梁度秋石平生的熱臉貼,如此一番自嘲著開解,心境方放平和。勿論什麼態度,得以見領導,在其視野之內,總是好的。

一路飛奔,待進了豫財大廈,向上升電梯那麼一小下的反作用力失重,沈彥的態度方象一塊兒口香糖,被嚼爛得著實無味兒,卻又不得不噙在嘴裡,顛來覆去的咀嚼揣掇。

口香糖自是愈品愈淡,愈無有令人味覺愉悅的糖分。直覺有令田偉國不安的地方,可又辨別不出何其究竟。未等想出路數,電梯已載他來到沈彥這一層。

恨路慢,嫌電梯快。懷有興衝複雜,還有一絲僥幸心理的田偉國自覺都是稀裡糊塗,又怎能怨怪電梯不解人意。電梯始終是機械地執行人為輸入的口令。至於人類那百轉九曲的婉轉心思,電梯何其有幸,勿需費心勞力地去辨別。

這也難怪乎,愈來愈多的學者會指摘現代人越來越不重視內心,而去追求那些冰冷沒有生命力的房、車,等其它物質時代的後工業成果。究其原因,會不會現代人這樣的演變,也是一種科學必然的進化?

人心實難測,更無謂是刻意把握得住的。相比兌而言,物質的分子,則相當的穩定。付出可以把控的勞動和智慧,換取獲得物質,在你拋棄它之前,它永遠屬於你。

更有意味的是,物質長項常常是精神基礎。至於如何把握好不溫不火,過猶不及的尺度,則要看每個人的修為。

田偉國到時,沈彥已一邊泡著茶,一面掀閱著桌上幾份檔案。年假裡,又是晚上,整座大樓安靜得猶如真空,每一步都似乎踏在鼓點上。

沒容田偉國於門前徘徊,再細想,恐屋內人已然聽腳步而識人。平復忐忑之前,只得先推門而入,面部表情立時自動切換至無比殷情之態,田偉國喜聲喜氣:“沈廳長過年好啊!”

指了指沙發,示意兩人這邊說話,沈彥手擎著燒沸的水往這邊來。三步並做兩步,田偉國過於有眼色地將領導手中的茶壺接過來。

沈彥不再意,也未與他推讓,自轉身拿了兩個茶杯,從小冰箱裡取出一筒茶葉,坐了過來。

沏茶當間,田偉國方略將心緒篤定下來,只虔誠地看著沈廳長泡茶,卻並未發一言。唯恐哪一句瞎嘞嘞,惹煩了財神爺,沒得晦氣生生毀了這個本該美好的夜。

沏好一杯,遞予。田偉國作受寵若驚狀接了。象一件寶物一樣寶貝財神爺親沏之茶水。很有感情的直接將之揣進手心裡,暖保其熱度。

沈彥端起自己原先的那一杯,於嫋嫋茶氣之中鎖視茶湯,好似在看火候,又象是在思考。半晌,微抿了一口茶,舒適地將身陷入沙發,頭微後仰相靠。

這麼幾個連續的動作,直看得田偉國心如鹿撞。官大一級總是難免嫌下級不夠沉穩,拿不住勢,偶會放厥詞,耐不住性子。其實,誰官小,誰知道。下級始終不是手握底牌,掌控遊戲規則之人。沒有底牌,難免會少些底氣。又想看底牌,又要瞄掌牌人的眉色,自然無法端緊守穩。

田偉國此刻想說話打破沉默。然,僵了那麼一刻算起,已不是淺淺說點啥客套話,方顯自然的。

幸好,佛光普照,沈彥雖未直起身子,卻象是做了決定似的開言:“我見過李璇美。”

田偉國心下一沉,當要再提金條饋贈之事。莫不是要怨怪自己出手不準,情報不確鑿,沒得亂放箭生事?

誰料,點到為止,話鋒偏過,居然朝著歡喜的方向去勢。沈彥:“李璇美是支援復建水庫,增加景觀效應。作為農田水利建設項目,應當也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福祉工程。”

將頭如搗蒜臼一般,田偉國拼命點頭附和,就差喊出聖上英明這樣的戲劇對白。然,心裡卻隱密地樂著自言:“恐怕不是李璇美的支援,而是江薇的枕邊風吧。”想是這麼想,嘴上卻絲毫不敢道破,面兒上更不能帶出詭譎之色。只得以百倍的恭敬待領導續言。

沈彥:“李璇美也同時談到凌縣長的顧慮。”

田偉國惱恨著想:“他娘的凌志,不識抬舉。”

幸而領導大人接而道之的只是:“凌縣長所顧慮,的確是作為一個基層官員必得考慮周詳的兩大要素。”

田偉國心道:柳河縣是我說了算。前陣子是給凌志臉了。再放異音厥詞,莫怪我叫他灰頭土臉,放屁都不響。

沈彥:“如果能透過專家論證,計委發改委立項,將其間繁雜冗長的審批程式完成。我在這裡表個態,只要你們復建選址編制的科研報告,能透過華北水利學院或者其它權威部門的技術認定。中央計委發改委最終能以國家檔案,正式下文安排投資。省財政需投入的這大約五個億的資金,明年我會安排一個副廳長專門幫你們劃出這部分錢。”

田偉國幸福得象花一樣,美得要暈厥過去。人的心理作用使然,繼而將怨忿集中於凌志身上。田偉國忍不住道:“那個凌志,就是個不懂政治,好出風頭的花花公子。選址復建他諮詢我們縣水利部門的幾個半調子,還是舊經濟年代的老調子,老技術。

後經國家水利科學院專家們在我邀請下,現場臨看得出的結論:這裡雖不是最適宜的地段,然,只要在原基礎之上,追加部分工程預算。做一個需要考慮進去的技術方案,完全是可以克服的。”

沈彥點點頭,實際意外點集中在“花花公子”這個詞上,暗忖:就是這樣一個人,要陪伴李璇美去行遠帆,陪伴她作為女人最美好的年華,做願望之中沈彥也很想去的事嗎?

如此這般想來著,卻絕不能讓田偉國拿住筋。突然之間,很想發問,瞭解凌志一些。不露聲色,沈彥這樣開口相問:“凌縣長不曉得你的全盤神通。有擔憂,怕搭西牆倒東牆,也是正常。”

欲言又止,想描描凌志同李璇美的關係。然,因著心中仍然沒底兒,又擔心節外生枝,沒得破壞了這個佳節吉祥夜。於是話鋒一轉,田偉國:“沈廳長放心。我們縣這兩大工程質量都會規範進行。尤其是水庫復建工程,屆時更是會有水利部下屬的水利水電工程十一局等一些具有國家水利工程施工資質的單位前來競標。

每一個環節,還會有具國家一級水利監理資質的公司進行把關。除卻工程質量有保障之外,這些單位的很多施工供料等環節需要地方採購···”

說到此處,話也止於此,衝著沈彥露出玄機一笑,田偉國草蛇灰線,綿延千里,話裡藏音,有所暗指道:“總之,前面的只是意思意思。中間的方方面面朵顏會看著辦。收尾後,沈廳長一定還得笑納小的們的孝敬之心。沒有多的,也有少的。虧了我等,亦不會忘了沈廳長。”

本想多聽些關於凌志的話題,然,田偉國卻偏過而去。沈彥當然不會追問。

田偉國前面說得頭頭是道,說著說著又下了道兒。沈彥多日來的那種不安,又重新湧上心頭眉間。

他直起腰身,不再任由沙發的走勢固定坐姿,將茶杯放在几案之上,身子前傾朝向田偉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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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領導眉頭分明掃現出一抹怫然不悅,然,靠向自己的身態又是極體己的樣子。田偉國受寵若驚和狐疑兼半,矇昧著趕緊也將身子最大限度地向著廳長大人,表示洗耳恭聽。

若然不是領導坐得是個單人沙發,早擠過去同座,以期耳語親近。要不是太明顯不好看,過去坐在單人沙發扶手一側,謹聽教誨也是田偉國所願意的。

微乎其微,短嘆一聲,沈彥儘量放低身段,言辭平和,諄諄相教:“田書記啊,你我這一級在中央算不得什麼真正的人物。然,在省市縣任個實職,也算得上是光宗耀祖。”

隨之相望一眼,手按沙發扶邊兒,更理直些身型,沈彥發自肺腑:“你在柳河縣任縣委書記。說句不該出至我口,卻又的確是實情的話,這柳河縣的錢,象是您自家財務似的來報銷衝賬。何必非要劍走偏鋒,兵行險招,貪心不足蛇吞象呢?

尤其是跟工程老闆們打交道,最是危險。他們對你奉上的只是非法所得皮毛,貪得卻是國家工程的骨肉。順帶搭上你的錦繡前程,身家性命。

公家人,多少還有著些遮羞布,生意人則是完全的追求利益,原始驅動。

不同於幹部,可以辦不成退了就行。任人唯賢,不惟利。哪個位置給誰,做領導的心中有數,底牌在自己手中。

工程建設,往往都是出了問題才暴露出來。你敢收這些老闆們十分,他們就敢百以千計、萬計地從工程當中找回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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