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的失之交臂讓耶律宗政頗為失望,一下子找不到肖兄弟,他只好順著人流,來到了離宣德門不遠的燈市最中央,這裡搭著一座長十六丈,闊二百多步的鰲山。所謂鰲山,是用竹木材料扎蓋而成的一座如鰲形的高臺,上懸數百盞各式花燈,中間有兩條鰲柱。

此時將至二更時分,皇帝趙禎帶領內宮中人,乘小車來到宣德門的門樓上觀賞鰲山,與民同樂。看到本朝皇帝神采奕奕,仁和有為,一時間宣德門前百姓紛紛跪拜,山呼萬歲。

立起身來,不知誰欣喜地喊了句“下雪了”,眾人抬頭望向天空,只見細密如雨絲般的雪花悄然飄落,落在人頭上、臉上,帶著一股子清爽的涼意,眾人臉露喜意繼續觀燈。

趙嫻隱在人群中望向門樓上挺拔的身姿,十九歲的趙禎已脫去了少年時的無助和稚氣,周身漸漸散發出一種沉穩的睿智和帝王的大氣,趙嫻無聲的笑了笑。

看著眼前的花燈,多年前元宵節那一幕刺殺,出現在她的腦海。直到如今他們也未查出,到底是何人刺殺趙禎,那個謎團仍橫亙於她的心中,如鯁在喉,讓人不吐不快,趙嫻微微蹙起了眉。

更多的歡聲笑語在耳邊響起,她回過神,始覺雪開始下大了,飄飄灑灑如梨花瓣般在身前嬉戲,可這雪卻未澆滅觀燈人的熱情。

趙嫻環顧了下四周,此時擠出人群往回走倒也頗為費力,不如找個地方暫避這越來越大的雪。

耶律宗政第一次來到汴梁,第一次看到如此熱鬧的元宵節,遼都上京的元宵節和這裡的相比,顯然遜色許多。但他還是懷念十四歲那年的元宵,想到那個曾和他一起觀燈的人,他的心臟不由緊緊地縮了起來,嘴角現出一抹苦澀。

抹去滴落於睫毛上已漾開的雪水,耶律宗政撐起了剛買的油紙傘,只要想起那個人,他便無心繼續觀燈了,再璀璨華麗的燈於他也無任何意義,他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轉身欲走,然後他看到了一個人,腳步一滯,卻是愣住了。

那是一個離開人群不遠,卻彷彿站於天涯盡頭的人;那是個立於繁華之中,卻仿若遠離喧囂的人。他就那樣隨意站於一處角落,卻能吸引無盡目光,那是他剛才百尋不見的肖兄弟。

隨著眼前花燈的閃爍,趙嫻的思緒飄於遠方。她離開那個世界僅十二年,卻感覺已有一世那麼長,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如何了,親朋好友又怎樣了,她只知自己曾這麼盡力地想忘記那個時代,曾這麼努力地想融入這個時空,然而,總能在不經意間,總能在最該開懷的時候落寞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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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搖搖頭,努力想甩去這些事情,驀然間,她感覺到一把傘出現在自己上方,轉頭望去,入目處是一雙暗色的眸子,深深地望向她的眸湖深處,這眼神有那麼一瞬間讓她心緒波動了幾下。

“肖兄弟,雪大了!”耶律宗政舉著傘輕輕地說道。

趙嫻望向觀花燈的人群,默不作聲地點點頭。

“不如,你我找處地方小酌幾杯?”耶律宗政也望著花燈那處問道。

“好!”趙嫻說完舉步朝人群外走去。

人群雖然仍舊擁擠,但不知怎地卻擠不到她身邊;無論她怎樣走,那把傘始終在她頭頂幾寸處為她擋住那片片雪花。

趙嫻頗有深意地回眸望了望耶律宗政,後者對她笑笑。

二人也不說話,不知不覺中已離開了喧鬧的人群,來到了一處偏僻的所在,這裡行人已漸漸稀少,偶有二三路人經過。

“肖兄弟,且等等我。”看到前面一處賣酒的攤子,耶律宗政過去沽了兩壺酒,拿在手裡回到趙嫻身邊,“你可有飲酒的所在?”

趙嫻想了想,說道,“隨我來。”一路疾走,到了一處地方。

耶律宗政抬頭看到“都亭驛”三個字,卻笑了起來,“怎會是這裡?”

趙嫻也不答話,提氣縱身輕輕躍上最寬敞的一處屋頂,耶律宗政隨後也跟了上來,望著已然覆蓋薄雪的屋頂,趙嫻隨手輕揮一掌,一處屋頂便被清理出來,趙嫻就勢坐下,淡淡說道,“因為這是你的地盤。”

耶律宗政隔著趙嫻一米處也隨意坐了下來,將先前買的飛馬燈置於身邊,順手扔給趙嫻一個酒壺,在空中對趙嫻敬了敬,拔開塞子喝了一大口,說道“茫茫人海,萍水相逢,有緣相遇,肖兄弟,敬你。”

趙嫻接過酒壺,也拔塞仰脖張嘴灌了一口。

漫天飛舞的雪和著飛馬燈的燈光,在周圍現出一片氤氳,這一刻,天地瞬間寧靜,只有屋頂這二人默默望著不知名的遠方。

半響,耶律宗政方道,“汴梁果然繁華無比。”

“而你卻似乎並不喜歡這裡?”趙嫻問道。

耶律宗政點點頭,“不錯,我更喜歡遼國,喜歡在遼闊的草原上馳騁,”他眼睛透過了雪幕似乎望見了草原上奔騰的馬,馬上坐著兩人,其中一人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響徹草原,然後漸行漸遠。他的心一陣抽痛,忙低下頭,定定地望著那飛馬燈。

趙嫻若有所思地看著耶律宗政,見他抬頭後,也將酒壺拿在半空中晃了晃,抿了一口,悠然說道,“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草原的確是好景色。”

耶律宗政笑道,“若是他日肖兄弟能來上京,不嫌棄的話來找我,我必送你一匹好馬,帶你感受草原的魅力。”

趙嫻也望向飛馬燈,笑道,“遼國中山郡王送的馬必是好馬,在下若是能去遼國,又豈會嫌棄找你這個嚮導?到時你莫要嫌棄我煩才好。”

耶律宗政認真地說道,“我契丹兒郎對待朋友只有‘誠心’二字,又豈會嫌棄朋友之理,肖兄弟若是願意,喝下這口酒,便算是交了我這個朋友如何?”

趙嫻仰頭喝下大口酒,大笑“如何不願?”兩人的距離無形間被拉近了。半壺酒下去,趙嫻的眸子在昏黃的燈光下熠熠發光,襯得那張平凡的臉也生動起來。

耶律宗政被這神采晃花了眼睛,仿若看到了另一雙靈動的雙眼,望著趙嫻潤澤的雙唇,拇指不自覺的去擦她嘴角邊那酒的殘漬。

趙嫻卻呆住了,她未料到耶律宗政突然間會脈脈地望著她,更會溫柔地去撫她的嘴角,她將頭側過一邊,臉瞬間如火燒般紅了起來,心卻漏跳了一拍。

耶律宗政見趙嫻將頭避開,恍然大覺自己做了如何唐突的事情,忙尷尬的放下手,將剩下半壺酒皆倒入口中,才稍稍平復了情緒。啞聲說道,“酒喝多了,眼也有些花了。”

趙嫻低聲說道,“抽刀斷水水更流,酒入愁腸愁更愁,人生在世,如白駒過隙,又何必執著於過往。”

耶律宗政苦笑道,“若能放下,我也不願執著。”

屋下此時卻有一人大聲叫道,“大哥,喝酒怎不帶上我?”說完便興沖沖地躍了上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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