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社12月8日電,日本華中方面軍,於昨日開始向金陵外圍第一線防禦陣地進攻,今日突破陣地後繼續向城區陣地發起攻擊。

日軍集中之所有炮兵火力,試圖摧毀並奪取城垣,被我英勇的果軍將士所阻,日寇頭目松井石根從空中投函妄想勸降。

金陵城防唐司令長官不予理睬,並要求各部隊應當以與陣地共存亡之決心盡力固守,決不輕棄寸土,誓以血肉相撐持,積日累時,必陷窮寇於覆滅。

另為保國家之元氣,民族之根本,委~員長將於近日巡視江城,建立國民政府江城統帥部,統率全國海陸空軍並指揮全民,負國防之全責。”

有氣無力的廣播聲在公共租界巡捕房的大辦公室裡響起,在場的巡捕反應各異,有的面無表情,有的滿不在乎,有的卻喜上眉梢。

“大日本帝國萬歲!”

“天鬧黑卡半載!”

一個日籍巡捕突然起身振臂高呼,醜陋的臉龐上滿是狂熱。

滬上打了這麼久,所謂的三個月滅亡中國成了水中月,鏡中花,日本民眾的信心開始動搖,其中在租界工作的日本人最為擔憂。

如果中日之戰日本失敗,租界很可能會將他們革除,至於理由,不需要理由。

贏者通吃,敗者無能的道理在任何地方都適用。

如今聽到日軍已經攻破了金陵的外圍陣地,中國人的首~都指日可下,某人倉惶逃離,怎麼能不讓他們欣喜若狂。

但是這種挑釁的舉動引起了大部分中國籍巡捕的不滿,其中一人將手裡的卷宗狠狠摔到了地上,口中了大罵一聲。

“冊那!”

喊完直接撲向對方抬手就打,屋裡頓時炸開了鍋,新仇舊怨加上國恨家仇,巡捕們紛紛捉對廝殺起來,檔案和各種物品在空中飛舞。

探長辦公室內,鄺福安站在窗邊將百葉窗撐開一條縫,冷冷打量著外面的動靜,許久後鬆開手轉身回到辦公桌前坐下。

點燃一根雪茄,他回想起昨天晚上船伕交給自己的新任務——想辦法搞到公共租界所有日籍巡捕的資料。

這件事對於一個探長來說不算困難,閱讀、調取巡捕房的人員檔桉本就在他的職權範圍內。

問題是組織為什麼要尋找日籍巡捕,目的又是什麼,船伕只是讓他秘密調查,其它的沒有交代。

是想除掉對方?

還是策反?

在不能確定這點的情況下,他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接觸檔桉,否則日籍巡捕一旦出事,很容易引起租界和約翰·愷自威的懷疑,特別是後者。

此人表面上負責警務處,實際上是軍情二處的滬上負責人,性格多疑,曾幾次試探自己,稍有不慎,他就會暴露。

最穩妥的辦法就是製造一個機會,讓約翰·愷自威主動將檔桉交給他,這樣就安全了。

鄺福安看了眼手錶,吸了口雪茄,將煙霧在口腔裡轉了一轉,這時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噔噔~”

一個外籍督查推開門進來火急火燎地喊道:“鄺,請快看看吧,再打下去很可能會出現意外,已經有人將武器拿出來了。

如果巡捕房發生槍擊事件,我們都將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該死的,這幫日本矮子真是瘋了,就不該讓他們擔任巡捕。”

這些外國人本來不想摻和中國人和日本人之間的矛盾,甚至在一旁看熱鬧,直到發現事情有失控的風險,這才意識到情況不對。

一旦槍響,子彈可不會管他們的皮膚是白是黃,所有人都會有生命危險,他們到滬上是為了賺錢,不是為了拼命,必須阻止事態進一步發展。

機會來了~

那邊鄺福安眯了眯眼睛,將抽到一半的雪茄放下,起身理了理襯衫,從腋下的槍套裡掏出點38柯爾特手槍,快步走了出去。

此時外面早就亂成了一鍋粥,中國人掐著日本人的脖子在地上打滾,日本人張嘴咬著中國人的耳朵從辦公桌上跳下。

看著眼前的這出鬧劇,鄺福安的面色慢慢變得鐵青,利落地拉動套筒上膛,舉起手中的槍支對準天花板扣動了扳機。

“砰~嗡~”

槍聲在狹小的室內來回傳遞,徹底蓋住了打鬥的喧鬧聲。

在場的人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巡捕,槍聲響起的瞬間立刻鬆開對手,飛快的躲到掩體後,拔出配槍左右晃動,想要找到開槍的人。

“Attention(立正)!”

鄺福安收回手槍,站在空曠處大聲喊了一句英文口令,接著殺氣騰騰的看向鬧事雙方。

被他這麼一嚇,參與打架的巡捕開始逐漸冷靜,望著亂七八糟的辦公室心中暗暗後悔。

巡捕房是紀律部隊,聚眾鬧事是嚴重的違紀行為,弄不好所有人會被調離或者關禁閉。

想到這裡,鼻青臉腫的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管是不是願意,都慢吞吞站了起來。

鄺福安與第一個動手的中國巡捕對視了一眼,對方眨了眨眼睛,便慢慢退到了人群後方。

他收回眼神,背著手在辦公室裡轉了一圈,最後踢開一份檔案停下步子,沉聲敲打起所有人。

“先生們,我們受僱於工部局維護治安,不管你們之前來自什麼地方,不要將矛盾帶到工作中。

在租界,在巡捕房,你們只能聽從大英帝國的命令,誰要是敢破壞這條規矩,我就針對誰。”

接著,他又來到最早喊出口號的日本巡捕面前,銳利的眼神看著對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剛剛你在喊什麼,大日本帝國萬歲?如果我沒記錯,你已經加入了英國國籍,我可以理解為你是要背叛帝國嗎?

如果是這樣,請你交出證件和配槍去虹口,在那裡你會有效忠那位天蝗的機會,大英帝國絕不會接受一個叛徒。”

被一個中國人訓斥,日本巡捕一臉不服,昂著脖子想要反駁,卻被鄺福安的氣勢所迫,猶豫了一下沒敢開口,乾脆轉過臉無視對方。

看到鬼子這個反應,鄺福安眼中閃過一絲殺意,將手搭在了腰間的槍上,現場氣氛變得凝重。

人群自動分成兩派,中國巡捕自然幫自己人,一個個立於鄺福安身後,日本人也彙集到一起,雙方大有一言不合就拔槍互射的架勢。

“鄺,說的非常好。”

對峙間,約翰·愷自威從一旁的樓梯上邁步走了下來,陰冷的目光掃過巡捕,眾人紛紛低下腦袋,劍拔弩張之勢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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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情況被控制住,他一步一步走到罪魁禍首旁,抬手用力戳了戳此人的胸膛惡狠狠道。

“請滾出我的巡捕房,馬上,既然你想當日本人,我會通知工部局剝奪你的國籍。

不要讓我再在公共租界的管轄範圍看見你,否則黃浦江會多一具屍體,明白嗎?”

公共租界對日本人的滲透一直很警惕,這從巡捕房沒有一個日籍探長就能看得出來。

如今日軍佔領了華界,正是氣焰囂張的時候,壓制日籍巡捕也符合公共租界的利益。

訓斥完日本巡捕,派人將對方押送出巡捕房,約翰·愷自威命令解散,接著把鄺福安帶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將腳敲在桌子上,雙手交叉放在肚子上,思考了幾分鐘抬眼問道:“鄺,日本人越來越囂張了,你覺得這件事該怎麼處理。”

要不要將日本人從巡捕房中全部革除,租界裡有很多失去工作的中國人,他們可以很好地履行維護治安的職責,你覺得呢?”

說完,他碧藍色的眼珠子緊緊盯著鄺福安,想看看對方是不是真的對自己和帝國那麼忠誠。

“閣下,我認為不妥。”

鄺福安沒有上當,直接搖起了頭:“保持平衡不讓一方獨大,才能確保帝國對這片土地的掌控力。

您剛剛革除了一個人,足以讓其他日籍巡捕明白租界方面的立場,沒必要將事情鬧大。

另外今天鬧事的巡捕,無論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都要進行必要懲罰,在檔桉上記錄。

紀律,是任何一個暴力機關的靈魂,沒有了紀律,秩序就會失控,這是非常危險的。”

“Good。”

約翰·愷自威拍拍手,表情十分滿意:“如何處罰就交給你了,恩,我允許你對中國巡捕做些照顧,否則那些小夥子會埋怨你的。

有句中國話叫一個英雄需要三個普通人的幫助,失去了底層工作人員的信任,你的工作很難順利進行,好了去吧,儘快完成。”

“是,閣下。”

鄺福安敬了個禮,禮貌的退出辦公室,但沒有第一時間前往檔桉室,而是回辦公室處理起了公文。

一直到了下班時分,親眼看到約翰·愷自威離開巡捕房,又等了一會他才晃晃悠悠到了檔桉室門口。

檔桉室裡一個白人整理著檔案和皮包,看樣子是準備下班回家,見到鄺福安後放下手中的物品皺著眉頭問了一句。

“鄺,有什麼事情嗎?”

“愷自威先生讓我處理今天鬧事的巡捕並記錄在桉。”鄺福安聳聳肩膀解釋了來意。

白人暗罵一句:“fuc~k,你就不能早一點嗎,請明天再來吧,我有一個重要約會。”

“抱歉,這是愷自威先生的直接命令,我必須今天完成。”

鄺福安無奈的攤開手,一臉的無辜,又在對方發怒之前輕聲提出了一個解決辦法。

“不如你將鑰匙給我,明天早晨還給你,這樣既不會耽誤我的工作,也不會耽誤你的約會。”

白人猶豫了一下,不過想到檔桉室裡沒有任何機密文件,只有一些日常公文和人員檔桉,鄺福安完全有資格查閱。

於是點了點頭,伸手將一串鑰匙遞了過去,口中滿不在乎的叮囑了一句:“不要弄丟,那樣我們兩個人都會有麻煩。”

“當然,我辦事你放心。”

鄺福安拍著胸脯保證,沉甸甸的相機墜在口袋中輕輕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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