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杭州清晨,街道上冷冷清清的,氣溫也比較冷了,那些起早賣早點的小販們,呼出來的氣都是白濛濛的。

西子湖畔,那一條大街上的青樓妓寨中,陸陸續續有人下來。折騰了一夜,該回家的回家,該回客棧的回客棧,繼續睡下去,又要收另外一天的錢了。

那從青樓下來的,有平時看似溫文爾雅的書生,紅著眼圈,臉色清白,神色有點畏縮,在晨風中似乎不勝寒意,微微發抖;也有身寬體胖的土老財,衣襟的釦子都沒扣全,一臉疲憊的樣子,腳下卻頗有點虛軟無力;也有跑江湖的豪客們,滿臉志得意滿的樣子,似乎昨晚逛的不是窯子,而是入了洞房,抑或是為自己昨晚梅開三度的勇猛而自豪;還有一些小吏,低著頭,急匆匆而去,並不想讓別人認得;至於那些真正有錢有勢的富紳或者官員,早已有車馬暖轎等候,露了個頭就被人接走了。

於是街邊的賣早點的攤子便熱鬧起來,除了被車馬暖轎接著的大人物,和匆匆溜走的小吏,其他人耍了一夜的大寶劍,終究是要補充體力的。

甚至還有比較懂事的,自己用了早點,還給妻兒帶點包子油條燒餅肉粥什麼的,也算是恩愛體貼了。

“給爺來十個蟹黃包,一碗肉粥。”

一道甕聲甕氣的聲音響起,只見一個身著錦衣的高大漢子立在小攤前,驚得小攤邊的眾人紛紛避讓。

朱勔恃寵而驕,“一門盡為顯官,騶僕亦至金紫”,其家奴服金帶者多達數十人,民諺稱:“金腰帶,銀腰帶,趙家世界朱家環。”

在朱家的家將家奴之中,能穿錦衣的都是心腹爪牙,地位極高,尤其是那腰纏金帶者,更是心腹中的心腹,便是尋常縣官,也要禮讓幾分。

攤前此人,正是系金腰帶者,眾人自然畏之如虎,紛紛避讓,那小販也急忙選了一張乾淨的桌椅,端上熱氣騰騰的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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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用完早點,錢也不付,便起身離開,那小販自然也不敢問。

那人走到街道旁,正見得一輛裝飾不錯的馬車緩緩而來,只是輕輕一揮手,那馬車便戛然而止,停在他的身旁。

“爺,去哪裡?”那馬車伕恭聲問道。

“城西朱府。”那人說了一聲,便登上了馬車。

剛剛掀開車簾探入頭來,便被一雙鐵鉗一般的雙手揪住往車廂裡一帶,登時撲的倒了進去。

那人大驚之下,正要掙扎,臉和鼻子又被人捂住,一股奇香隨著溫軟的絹布湧入他的鼻孔內,隨即便暈沉沉的睡了過去。

清晨的大街上原本就沒幾個人,馬車外頭的人,就算有好事者,也只見得車廂晃動了幾下,自然不會生疑。

駕~

那馬車伕吆喝一聲,甩起馬鞭發出啪啪啪的清脆響聲,車輪便緩緩的起動,往遠處緩緩而去。

越來越多的耍了一夜大寶劍的青樓恩客們走了出來,賣早點的攤子前更加熱鬧了,大街上依舊一片寧靜祥和。

****************

城北,杭州府大牢。

大牢門口數百名甲兵肅然而立,刀槍如林,又有弩箭把守,如臨大敵。在他們的身前,還擺滿了鹿角,這陣勢很顯然是容不得半點差錯。

堂堂杭州知府,正五品的官員,最最重要的是當朝宰相蔡京的親兒子,這對於朱勔來說,都是天大的事情。須知朱勔便是借蔡京的提攜才得以被趙佶賞識,他在江南胡作非為卻安然無恙,一半是因為趙佶的昏庸,也有一半是因為蔡京罩著,如今老恩相的兒子被刺客殺了,若是被抓住的刺客再出點差池,叫他如何向老恩相交代?

刺客如此大膽妄為,必定有同謀者,說不定便會有人前來劫獄。

除他本人之外,任何人靠近大牢門口,一律擊殺勿論,這是朱勔下的死命令。

所以這幾天來,不但人不能靠近,就是那膽敢靠近的麻雀,都被射殺了好幾只。

夕陽西下,殘陽斜照。

鮮紅的霞光照在大牢門口守衛的刀槍之上,閃耀出一片如血的光芒。

就在此時,一隊人馬,踏著如血的殘陽而來,向大牢門口靠近。

“備弩!”門口的都頭急聲喊道。

一張張大弩已瞄準了來者。

“是防禦使大人!”有人驚道。(注:前頭寫的防禦使有誤,此時朱勔尚未升至節度使)

那都頭抬眼望去,只見來者約十數人,皆穿錦衣金帶,護著一架暖轎而來,那登下暖轎的,緩步而來者,身著朱袍,頭戴官帽,身材胖大,方臉大耳,不是朱勔又是誰?

那都頭想不到朱勔這麼晚還來檢視大牢,急忙喝令弓弩手放下弩箭,大步向前迎了過去。

要說這都頭還是極其心細的,靠近前來,仔細端詳了一下朱勔的面目,確認無誤之後,這才彎腰拜了下去:“都頭雷橫,拜見防禦使大人,不知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行了,行了,不必多禮……防禦使大人放心不下那刺客,特來巡查,讓開罷!”邊上一名身著錦衣金帶的年輕家奴不耐煩的喝道。

那雷都頭急忙起身,訥訥的退讓到一旁,又揮手示意門口眾人讓開。

前頭的廂軍呼啦啦的讓開一條道來,那攔路的鹿角也早已有人搬開,掌管大門鑰匙的副都頭也急忙將緊閉的牢門開啟來。

朱勔冷哼一聲,在眾錦衣家奴的簇擁之下,緩緩的進入了大牢,跟隨著那領路的副都頭,一路往關押武松的牢房走去。

就在此時,那都頭突然發現朱勔一行的隊伍中,居然有兩人抬著一口箱子進了大牢,不覺臉色一變,剛要起身跟上去詢問,卻終究是硬生生的停住了腳步。

他不過區區一個都頭,防禦使大人的事情,哪裡輪得到他來問,就算是防禦使抬幾個不穿衣服的女人進來,他也只能視而不見……他只要確認來的是防禦使就行了。

大牢門口,兩個守衛的廂軍在竊竊私語。

“防禦使大人身旁的那小子,生得好生俊俏,莫不是……”

“沒聽說防禦使大人有龍陽之好,且那小子俊俏是俊俏,那模樣卻不像是兔子。”

“這你就外行了吧,沒看其餘眾人皆神態恭謹,唯此人在防護使大人面前像個主子一般,若不是恃寵而驕,豈敢如此?”

“籲……禁聲,若是被防禦使大人聽見了,你等吃不了兜著走。”

一群腐眼看人基的丘八,枯守大牢守久了,倒也八卦得很……

關押武松的號房,在大牢的正中間,而且四周的號房都清空出來,只留武松這一家,門口又守著兩個佩刀的押司,也算慎之又慎。

到了號房前,那身著錦衣的年輕家奴朝裡面望了望,只見帶著枷鎖腳鐐的武松,正躺在稻草叢中睡覺,微微點了點頭。

他轉過身來,對著那副都頭道:“把鑰匙交於我,你等都出去罷,防禦使大人要單獨審問刺客。”

那副都頭和兩名押司神色一愣,朝朱勔露出疑惑的神色,卻聽朱勔冷哼了一聲,驚得急忙將手中的鑰匙遞給那年輕家奴,低頭退出。

其中一名押司在經過那口紅色的大皮箱的時候,稍稍停留了一下,便聽那年輕的錦衣家奴怒罵道:“看甚麼,箱子中都是上大刑的刑具,你等要試試?”

那副都頭和兩名押司驀地一驚,再無疑慮,急忙灰溜溜的退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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