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堂之中。

“娘子,趙公子在書考中名列榜首。”

回答那婢女的是一聲綿長的嘆息:“三板斧全用上了,風光是風光,明日之考又如何是好?”

“趙公子原本不學無術,不似謝公子翩翩君子,才德俱全,娘子又何必關心他?嫁了謝公子,豈非更好?”

那美婢說這話的時候,臉色微微帶點羞澀,因為按照例規,王馨若是嫁到謝家,她也是要作為陪嫁婢女過去,通常都是要通房的。

而能侍奉江寧城第一男神謝瑜,是江寧城許多女子的夢寐以求的事情,王馨的婢女小蘭自然也不例外。

王馨微微搖了搖頭,苦笑道:“丫頭,你不懂……”

沉吟了許久,她才喃喃自語道:“榮華富貴,才華名望,抵不過陪一個有趣的人,有趣的日子……”

翩翩君子謝瑜也好,背景顯赫的鄭玉也罷,娶親終究不過一個短暫的儀式,短則一兩年,多則三五年,她便只是豪門之中的一隻金絲鳥,過著枯燥而平靜的日子,寂寥此生。

雖是名門閨秀,端莊秀麗,卻掩飾不了一個十六歲少女突破樊籠的渴望,所以她才會經常拉著王珏帶她出去閒逛,才會女扮男裝參加牡丹花會,因為她不喜歡如同死水般的日子。

風度翩翩、文采風流的世家公子,她見得多了,在她心底的潛意識裡渴望著一個與眾不同的人,一個有趣的人,給她帶來璀璨絢麗的人生。

直到她遇到了那個人。

東頭市肆的日行一善,吉祥賭館的豪賭踢館,對那闖禍的老車伕別具一格的寬容方式,牡丹花會上的驚豔和對她**裸的調戲,那易牙大會隱隱的幕後黑手,還有那看似不羈其實溫潤如玉的笑容……

對於一個久居深閨的少女來說,這一切都是那麼的有趣,那麼的與眾不同,幾乎是摧毀性的殺傷力,無可阻擋。

只是怕,他過不得六藝之考……

……

等到趙皓回到府上時,照例已是華燈初上了。

謝芸對寶貝兒子的行蹤是瞭如指掌的,對趙皓不聲不響的參加了王家的招親這事,既心疼又帶著幾分嗔怪。

“冤家,你要去招親便告訴為娘一聲就是,為何偏偏偷偷的溜了過去,若非王府管家見機得早,被那不識泰山的小人擋在了門外,豈非委屈我兒了?”

趙皓滿嘴的酒菜,嘟噥著道:“孩兒不過一時興起,就去玩玩而已,這不還取了個書考第一,也算壯了我趙家的聲勢。”

謝芸見他那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的樣子,不覺既好氣又好笑:“你這冤家還想瞞我,你這一月來每日半日練箭,半日學琴,夜讀九章算術,我只道是你一時興起玩玩,如今想來怕是早就蓄謀已久。”

其實,九章算術這玩意,趙皓原本是不用學的,只是為了裝逼裝得比較合理而已,不至於一鳴驚人之後,留下無窮的猜測和後患。

說來謝芸還是有點內疚的,自家人自知自家事,她雖然把這寶貝兒子寵上了天,卻自認為知道趙皓有多少斤兩,在她的眼裡,王家搞什麼招親也就算了,還來個六藝之考,根本就算斷了寶貝兒子的路。

只是王家招親事小,四大府之間聯姻事大,若得王、鄭聯姻,鄭家又有皇后的蔭庇,四大府之間的平衡恐怕將會打破,所以這些日子她一心全撲在謝瑜的身上,只望謝瑜一舉奪魁,娶了王家的嫡女,如此鄭家再有皇后為後盾,終究是強龍難壓三大地頭蛇,不再為慮。

誰能想到這小冤家,居然不聲不響的就去參加了招親,還差點被王家的人擋在門外,令她心疼的不得了,心中難免愧疚。

外甥再好,在老孃眼裡,又怎及自家兒子千萬分之一重要?只是王家的六藝之考的門檻擺在那裡,令她徒嘆奈何而已。

趙皓嬉皮笑臉的說道:“我拜伝叔為師,箭術突飛猛進,又得梅林居士傾囊相授琴藝,況且孩兒天資聰穎,那算術一讀就通,定當娶那王家之女如探囊取物……就算馬失前蹄,不慎落選,權當玩玩而已,做不得數,不至墮了我家顏面。”

謝芸見他那滿臉的憊怠無賴的模樣,忍不住噗嗤一笑,拿著筷子敲了一下他的頭,便不再糾纏。

在她心底,依舊把這事當做趙皓的胡鬧而已,沒有存哪怕一絲的希望。

……

瑞鶴園不留宿,次日各應徵者仍舊須從江寧城中趕往瑞鶴園,考慮到路途遠近不一,所以上午只安排一場考試,巳時進行。

七月初六上午,數考考場。

旭日東昇,金色的陽光灑在作為考場的廂房前的空地上,雖然距巳時還有小半個時辰的時間,但是考場前已聚滿了考生。

就算是謝瑜和鄭玉兩人,也不敢託大,早早提前了一個時辰便來到了瑞鶴園,畢竟他們兩人背負著整個家族的期望。

在謝瑜和鄭玉兩人的身前,各自又聚集著一群人,成為壁壘分明的兩大陣營。

圍在謝瑜身旁的公子們,雖然家境都不錯,卻大都是清正之士,仰慕的是謝瑜的學識和清名,而圍繞著鄭玉身旁的,卻是阿諛諂媚者居多,鄭玉雖然頗有才名,但是比起謝瑜卻是差了許多,所仗者無非是與官家沾親帶故的身份。

物以類聚,自古皆然。

比起鄭玉的前擁後簇,圍繞在鄭峰身旁的人就寥寥無幾,他那些狐朋狗友大都有自知之明,哪裡敢來這種場合自取其辱。

所以鄭峰心中極其不爽,又百無聊賴,手中隨意的把玩著銀如意,一雙賊眼望著園內的風景滴溜溜亂轉,想尋個樂子排解心中的煩悶。

就在此時,一道身影映入他的眼簾,剎那間,鄭峰雙眼露出驚喜的光芒。

“呀,趙兄來了!”

此刻的鄭峰,就像見到親人一般,一時間竟然忘記了兩人之間的磕磕碰碰,大有相逢一笑泯恩仇之意,朝趙皓迎了上去。

趙皓頭戴白玉冠,一襲玄衫,翩然而來,此刻他的健康值已達69,面色紅潤,皮膚白皙,原主的那種骨子裡的浪蕩和淫邪早已蕩然無存,倒顯出清新脫俗之貌,再加上一米七八的身高,配上一身華服,如同玉樹臨風一般,早已不是當日的蒼白少年模樣,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之中,顯得神采奕奕,那範兒碾壓一大片在場的少年公子。

見得鄭峰大笑相迎,趙皓只是淡然一笑,朝他微微一點頭,便錯身而過,留下鄭峰在身後獨自凌亂。

從趙皓出現的那一剎那,鄭玉便已注意到了,自然也將趙皓這一舉動看在眼裡,不禁心存不忿起來。

雖然二哥也是個廢物,但你趙皓還不是一樣,憑什麼擺著似乎高二哥一等的模樣。

當下鄭玉穿出重重人群,攔在了趙皓面前一拱手:“趙兄,來得好早。”

趙皓笑笑:“早。”

鄭玉笑道:“我一向輕看趙兄,今日才知錯,趙兄乃真男兒也。”

“哦。”

“趙兄昨日在書考之中獨佔鰲頭,若是今日急流勇退,雖然保全了名聲,卻會令鄭某不齒,料不到趙兄今日還是來了,令鄭某大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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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算術之學,奧妙無窮,而趙兄毅然赴考,頗有古時荊軻之風,正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還,雖然趙兄必定墊底榜末,卻肯直面不學無術之恥,這是何等的坦率?”

四周已然響起稀稀落落的竊笑聲,趙皓卻依舊神色不動,臉上掛著陽光般燦爛的笑容,淡淡的說了一個字:“哦。”

然後,再次側身錯過,轉向正欲前來幫腔的謝瑜,一施禮:“表兄,早!”

剎那間,背後的鄭玉也愣住了,只覺全身力氣突然打空一般,差點沒一頭栽倒在地。

這趙皓,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心機沉穩了,他心中不禁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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