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飯囉!"

大牢的鐵門開啟,隨著獄卒的吆喝,一陣飯菜酒香飄了進來,那香味越來越濃烈,瞬間在整個牢房中瀰漫開來。

這些平時大魚大肉慣了的犯官,一連幾日都是粗茶淡飯而且還吃不飽那種,嘴裡早已淡出個鳥來了。此刻聞得那濃烈酒肉香味,如同餓狼一般,眼中都冒出綠光來。縱然是自恃身份,也忍不住紛紛扭頭朝牢房門口張望過去。

眼前的情景卻令他們迷惑不已。

前面幾日,都是大桶大桶的飯菜,獄卒像分豬食一般每個號房裡分一碗,今日卻是來了好些獄卒,手裡提著竹籃,隱隱可見那竹籃裡有菜有酒有肉的。

不一會,那一籃藍飯菜便分到了各個號房之內,兩葷一素,還有一小壺酒,雖然比不得眾犯官平時大魚大肉的,但在牢房裡能吃得如此伙食,已經算是難能可貴了。

很快,便分到了最後的一間號房,號房裡一人緩緩的從稻草堆中爬了起來,從柵欄門口接過酒菜,又木然的端回到裡頭,坐在稻草上望著那酒菜出神。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昔日京西北路的最高長官杜公才。昔日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都轉運使,如今成了階下囚,顯得格外的失落。

一來他的罪證是最完整而毫無爭議的,二來他並非科舉出身,算不得士大夫,三來他還涉嫌造反謀殺欽差。故此這幾日一直在驚恐中度過,生怕趙皓一劍便把自己砍了,畢竟趙皓是有先斬後奏的權力的。

不過幾天的折騰,杜公才便消瘦憔悴了許多,臉色烏青,滿頭發絲已然蒼白了大半。酒菜縱好,奈何此刻他毫無食慾,就是龍肝鳳髓也難以下嚥,只是望著那酒菜發呆,沒有一點動筷的意思。

突然,他似乎想起什麼似的,驀地像被烙鐵燙了屁股一般跳了起來,嘶聲叫道:"斷頭酒,此乃斷頭酒!"

眾犯官難得吃上一頓像模像樣的飯菜,正吃得津津有味,牢房裡到處是咕嘟的飲酒聲,渣渣直響的吃菜聲,突然聽得他這一咋呼,頓時紛紛面色大變,一個個放下碗筷,神情變得驚慌失措,甚至是驚恐和絕望起來。

"該死,就算他是欽差,難道就可隨意處決我等!"

"豈有此理,老子就算有罪,也非死罪!"

"大膽趙皓,豈敢目無國法!"

...

整個牢房瞬間炸開了鍋來,人聲鼎沸,有的人開始用鎖鏈砸柵欄。

"安靜!亂咋呼甚麼?"

突然牢房裡傳來一陣大吼,硬生生的將眾人的吼聲壓了下來。眾人聽得是張越的聲音,頓時安靜下來,紛紛抬頭望去。

隨著一道吸酒和咂嘴的響聲過後,張越那中氣十足的聲音,不緊不慢的響起:"我朝太祖誓碑遺訓不可殺士大夫,就算是官家也不敢違背,何況他一個欽差?我等一百零九人,只有數人不是科舉出身,如今我等的酒菜都一樣,若是斷頭酒,他趙皓難不成還敢將我等全部問斬?"

眾人一聽,頓時如醍醐灌頂一般,臉上驚恐的神色逐漸褪去,又聽張越道:"我等昨日爽快認罪,趙皓目的已達到,不但回京可得官家重賞,又抄了我等的產業以中飽私囊,再加之坊間對其讚譽有加,正是名利雙收,自是一高興就將我等伙食改善了一番,諸位不必多疑,該吃還得吃,該喝還得喝..."

眾人聽他說得有理,紛紛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又繼續大飲大嚼起來,杜公才東張西望一番之後,確認自己的酒菜與旁人無誤,也放下心來享用酒菜。

...

洛陽大街,逐漸恢復了昔日的生氣,再加上欽差大人將京西貪官一鍋端的訊息傳了開來,使得洛陽城愈發熱鬧起來。

東街大道,都轉運使府衙所在地。

附近一座小酒樓裡,一群身著儒衫的書生搖著摺扇,一邊飲酒,一邊討論著時事。眾書生大都十七八歲的年紀,在這個年紀的書生,血氣方剛,最喜歡指點江山,針砭時弊,古今亦然。

"子冉兄,一月之前我道欽差大人一駕臨洛陽,甚麼魑魅魍魎都得現形...你不肯相信,今日之事如何啊?哈哈...若說這滿朝文武百官,江某人最服氣的便是壽安侯了,恨不得為其牽馬墜蹬,鞍前馬後..."一名高高瘦瘦的書生似乎喝了不少酒,對著對面一人噴著酒氣,大聲笑道。

對面那書生,中等身材,雖被那高瘦書生唾沫橫飛噴到臉上,卻也不為意,反而哈哈大笑:"哈哈哈...鄙人今日算是服氣了...欽差大人一到洛陽城,便真真都是大手筆。先是快刀斬亂麻,抄了程節全家,對那些囤積居奇的奸商們一記絕命斬,迅速控制了災情。如今更是將京西北路的貪官汙吏,一網打盡...鄙人對欽差大人之敬仰,如大江之水,滔滔不絕...來,諸位滿飲此杯,為欽差大人叫好!"

話音未落,幾名學子便齊齊舉起酒杯,共飲了一杯。

"唉...欽差大人救京西兩路數百萬百姓於水火之中,我等自是只有敬仰的分兒,只是一網打盡...嘿嘿...卻未必..."一名年老的書生冷聲笑道。

有人疑惑的問道:"子瑜兄此乃何意?我聽聞那些惡官們,自杜公才以降,已全部認罪並簽字畫押,只等送入京城,聽候發落!"

"嘿嘿~欽差大人奉旨出京,代天巡守,京西兩路皆受其節制。若是入了京城,如何治罪,卻不是壽安侯所能左右的...杜公才原本不過一介胥吏,何以得以升至正三品大員,守牧一方?其如此喪心病狂,肆無忌憚的貪墨賑災之糧,與奸商勾結哄抬糧價,背後豈無大靠山?壽安侯不過三品大員,遠房宗親,那靠山之大,恐非壽安侯所能撼動也!"

眾書生一聽,滿腔激情瞬間如同被冰水澆滅一般,呆若木雞。許久,才有人憤然問道:"難道京西兩路百萬餓死的冤魂,就此白白作罷?"

年長的書生搖了搖頭,木然不語。

"出榜嘍!"

酒樓下面,突然傳來一陣喧鬧,眾人抬頭望去,只見轉運使府衙門口,不知何時貼上一張大大的官榜,好事的百姓們如同潮水一般湧了過去。

"走,下去看看!"

那叫子冉的學子的提議頓時得到諸生的響應,眾人在酒桌上扔下一串錢,便快步下了樓,朝那官榜飛奔而去。

官榜前此時已聚滿了人群,若是在現代倒也算不得甚麼特別的事情,但是在當時滿大街能認字的還真不多。故榜前的人雖多,其實更多的是看熱鬧的。

後頭的人一個個伸著脖子,踮起腳尖朝前望,並不是想看官榜,其實只是想聽前面的念榜文;至於前頭的人,有的人明明一字不識,卻搖頭晃腦的假裝認字嘴裡唸唸有詞但是誰也聽不清;還有人認得幾個字,也搖頭晃腦的念著,聲音忽大忽小抑揚頓挫的——遇到認識的字便高聲念出來,不認識的字便低聲含糊其辭的帶過去,念了半天旁人不知榜上到底說了啥;至於完全能讀懂榜文的,還在後頭沒趕來...

"讓開,讓開!"

隨著那幾名書生的吆喝聲,眾人紛紛讓出一條道來...大家又不傻,一看便知前頭那些搖頭晃腦的主都是些棒槌,見得這些人一身打扮和氣勢,便知真正認字的來了。

幾人左衝右突的強行擠到了前面,那叫子冉的書生一馬當先,率先擠到了榜前,朝榜上只細細看了兩行字,便驚得嘴巴張得大大的,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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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餘幾人,好不容擠了過來,見得他這般表情,心中暗自詫異,急忙也抬眼朝榜上看去,不一會也紛紛露出和子冉一樣的表情。

眾書生轉過身來,你看我,我看你,一個個目瞪口呆,如同見了鬼一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哈哈哈~

子冉率先反應過來,仰頭狂笑起來:"壽安侯,千古第一英雄也!"

哈哈哈~

眾書生齊齊爆發出一陣不可抑制的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許久,那姓江的書生停住笑聲,一揚手,激聲道:"此事當浮一大白,走,去醉春樓,江某請客,不醉不歸!"

嗬~

眾書生紛紛響應,於是又齊齊擠出人群,朝醉春樓方向奔去。

他們在榜前折騰一番,來去匆匆,榜上的內容半個字也未吐露,氣得那些看熱鬧的不禁破口大罵:"我幹嫩姐,不識字就明說,裝啥類!"

罵聲未歇,又有一聲大吼傳來:"都給老子滾開,擠斷了胳膊勿怪!"

眾人勃然大怒,卻見的兩個壯實得像頭熊的漢子,滿臉兇光,惡狠狠的擠了進來,眾百姓哪裡敢惹,紛紛避讓開來。在那兩個惡漢的身後跟著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一路跟著擠到了榜前。

那中年人朝榜上一看,當即驚得魂飛魄散,嘶聲道:"速速隨我回京稟報老公相,要出大事了!"

說完又帶著兩個惡漢擠出人群,揚長而去。

眾人鬧騰了半天,還是沒搞懂榜上的內容,一個勁"娘類個腳"、"龜孫"的亂罵,直到最後又來個書生,一字一句的將榜上的內容給大夥念了個明白。

嗬嗬嗬~

人群之中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有人甚至將那書生高高的抬了起來,似乎那書生是凱旋而歸的英雄一般。

不一會,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如同颶風一般,橫掃了整個洛陽城,並且繼續向城外四周擴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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