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具屍身,整整齊齊的躺在班荊館的大院之中,頭與屍身已然被縫合起來,又用白布矇住。

烏林答贊謨神情肅然,望著齊頭並腦的五具屍體,沉吟了許久才道:“想不到南人之中,還有如此性烈之人,連聖旨都敢抗……”

一旁的完顏文滿臉怨毒之色,恨恨的說道:“此人屢次無禮,我等須向大宋皇帝抗議,請斬此人,否則聯盟之事,就此作罷!”

他昨日先是被趙皓當眾擊敗和羞辱,然後部曲又被趙皓所斬,顏面無存,對趙皓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把趙皓碎屍萬段。

烏林答贊謨苦笑道:“據我所查,此人乃宗室公子,宋人皇帝身邊的寵臣,雖只是正四品官員,但是就連宋人的宰相蔡京都要避讓幾分,想要宋人皇帝就因幾名使者將其正法……那是決計不可能的,此人年歲尚輕,行事不計後果,又掌控錦衣衛密諜,真若將其逼急,就怕我等反遭不測。”

完顏文怒道:“難道我等就此白白吃啞巴虧不成,我大金橫掃遼地無敵,豈可受此奇恥大辱!”

烏林答贊謨沉吟不語,許久才緩聲說道:“待得見到大宋皇帝時,我自有計較,在此之前,你等許深居簡出,不得惹事,否則後果自負!”

……

神霄宮,凝神殿。

一陣陣玉磬聲自殿內傳來。

大殿之內,道君皇帝趙佶,身著一席藍黑色道袍,盤腿端坐正中的蒲團之上,雙目微閉,寶相威嚴,手中的玉杵頗有節奏的敲動著面前玉磬。

王文卿和林靈素分別端坐兩旁,為其護法。

林靈素悠然嘆道:“陛下心神不寧,今日怕是修煉無果。”

趙佶緩緩的睜開眼睛,將手中的玉杵一扔,臉色變得陰晴不定起來,冷聲問道:“他既為朕之護法神,為何壞朕之大事?海上之盟,朕可是策劃了五六年之久!幽雲十六州,可是我大宋百六十年來的痛!他為何不懂朕之心思,為何如此魯莽?”

林靈素默然不語,微微閉上眼睛,手上卻在掐算。

許久,林靈素驀地睜開眼睛,神色肅然道:“趙指揮使斬殺金人使者,卻是吉兆,一切皆應在趙指揮使身上,陛下不必驚慌,宋金海上之盟,破不了!”

聽得林靈素這般說,趙佶的眼中神色又亮了起來,急聲問道:“吉兆?”

林靈素微微笑道:“正是,此乃化兇為吉之兆,還請陛下放心,陛下只需靜觀其變,順其自然即可。”

趙佶對林靈素一向深信不疑,聽得林靈素這般說,大喜而起,笑道:“既然如此,朕便安心了,今日之事,就到此罷。”

兩人急忙起身恭送趙佶出殿。

待得趙佶遠去之後,林靈素又一屁股回坐到蒲團之上,神色顯得十分憔悴。

王文卿小心翼翼的問道:“師兄竭盡心力推演,果真為吉兆乎?”

林靈素臉色稍稍有點蒼白,喟然道:“妄探天機,愚兄怕是時日不多,要遭天譴……”

王文卿神色大驚,急聲問道:“何以至此?”

林靈素神情愈發痛苦起來,艱難的說道:“逆天改命……此子逆天改命……”

……

清晨,宣德門前,早已聚滿了文武百官。

自獵場刺殺事件之後,每日的常朝已然變成五日一朝,甚至更久。但是今日的朝會卻非同一般,並非在垂拱殿舉行的常朝,而是在紫宸殿的大朝會。

昔年,每月朔望的朝會、郊廟典禮完成時的受賀及接見契丹使臣都在紫宸殿舉行,但是如今遼國日薄西山,女真人勢頭正旺,女真使臣來訪,自然也要在紫宸殿盛禮接待。

如此盛會,百官自然不敢怠慢,便是一向姍姍來遲的蔡京也早早到來。

當趙皓的車馬抵達宣德門之前時,百官原本正在議論紛紛,見到趙皓的馬車,似乎又聲音小了許多。

金崇嶽、徐處仁、吳敏和種家兄弟為首的清流派,見到趙皓到來,便紛紛迎了上來。而其他百官,望向趙皓的神色,卻是極其詭異,有人露出幸災樂禍的快意,有人眼中閃現出狠絕之色……

趙皓違例殺人,又破壞宋金海上之盟,還有抗旨不遵之嫌,惹得官家極為震怒,也嚴重得罪了原本站在趙皓這一邊的王黼等人,如今四面皆敵,這一關怕是難以過關了。

雖然有幾個清流派或許會為其出面,但是清流派那幾個人,比起童貫一黨和蔡京一派無異於螳臂當車,更何況是觸了官家的逆鱗,還有必然死死糾纏不放的女真使者,在眾人看來,此次趙皓或許官爵可保住,但是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多半是保不住了,甚至可能就此消失在朝堂之上,成為一個無職掌的散官。

趙皓緩緩的登下了馬車,依舊是風度翩翩,氣度從容,沒有絲毫的慌亂,一如往日一般,緩步迎向金崇嶽等人,淡然施了一禮。

金崇嶽等人,已將趙皓當做自己人,見得趙皓這般平靜,倒是先急了。

一向淡定的金崇嶽,迎面就急哄哄的問道:“公子先前得罪了蔡京一黨,如今又惹了童貫等人,如此此兩派奸黨必聯手算計公子,而官家亦震怒,公子可有應對之策?”

趙皓微微一笑:“車到山前必有路,諸位淡然處之即可,不必擔心。”

徐處仁一咬牙,激聲道:“公子為民除害,又有何錯?我等就算拼死也要保全公子之職,否則……否則這朝堂之上,還有天理嗎?”

趙皓笑笑,沒有在說話。

當街擊殺行兇的女真使者,的確是大快人心,趙皓的大名不但在汴京已是家喻戶曉,而且很快便傳遍了整個開封府,而且繼續向中原之地四面蔓延,成為市井百姓和士子文人口中津津樂道的大英雄。

只是,帶來的後遺症也是極其嚴重。

女真人那邊悄無聲息,不吵不鬧,平靜得令人恐懼。

王黼、梁師成、李邦彥等人已然準備狠狠地奏趙皓一本,告其抗旨不遵、蓄意破壞海上之盟,這是童貫無力阻擋的,索性三緘其口,既不反對,也不支援。

蔡京那一邊,早已對趙皓恨之入骨,自然也是不會放過這個落井下石的機會。

至於官家那邊,傳來的訊息是趙佶氣得連砸了三件瓷器,推倒了御書房中的書案,而後擺駕神霄宮,天黑之前才回宮。

一切的跡象,都對趙皓極其不利。

對於趙皓來說,雖然不後悔,但其實心中也沒底,畢竟此事極可能觸碰了趙佶的底線。

官爵品階,都是浮雲,只要不交出錦衣衛,其他一切好說……這是趙皓的底線,如果一旦誰想動他好不容易組建的錦衣衛,趙皓便要動用王牌,逼趙佶就範。

咚咚咚~

文德門內的大鐘,悠然而響。

文武百官不再閒聊,而是一窩蜂的奔向殿內。

……

紫宸殿內。

大宋皇帝趙佶,率文武百官,盛禮接待來自遼東的女真使者,同時商議海上之盟的最後細節部分。

趙佶身著明黃冕服,頭戴二十四旒冕冠,端坐在正中的龍椅之上,兩旁的文武百官,佇列嚴明,莊嚴而肅穆。

隨著一聲“傳金國使者上殿”,大堂之內樂聲響起,女真使者烏林答贊謨手捧使節和完顏文並肩而來,身後又跟著十數名侍衛,捧著進獻給大宋皇帝的禮物。

雙方按照禮節有條不紊的進行,終於禮畢,進入正式環節——商談盟約的正式內容。

按照歷史上的協定:宋金各自進軍攻遼,其中金軍攻取遼上京與中京大定府,宋軍攻取遼西京大同府和南京析津府。宋答應滅遼後,將原來於澶淵之盟輸給遼的歲幣轉輸給金。金則答應將燕雲十六州還於宋。

不過,對於此刻的趙佶來說,心中只覺理虧,心中的底線便是幽雲十六州,至於歲幣……哪怕是比遼人增加一倍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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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來,雙方商談了三四輪,最後還是未達成一致意見,反而在此期間,趙皓不但將完顏文奏了,而且還把女真人的使者扈從殺了五個。

當趙佶問到烏林答贊謨關於聯盟協定的內容時,烏林答贊謨的回答十分乾脆。

“此事事關重大,小的難以做主……我大金國已遣派宗室前來使宋,足見誠意……大宋皇帝陛下若真願聯盟,可遣一宗室前往會寧府,與我大金國老皇帝陛下商議盟約事宜,以示大宋之誠意,老皇帝必不負大宋。”

這句話一出,全場一片譁然,就連趙佶的臉色都變了。

烏林答贊謨這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箭頭直指趙皓無疑。雖然大宋宗室過千人,但是大都不問政事,一向閒散,如何做得使者?更何況都是養尊處優之輩,如何輕身涉險,遠赴遼東之地?

符合此條件的,無非只有趙皓一人而已……換句話說,就算有人比趙皓更合適,烏林答贊謨也會拒絕,而趙皓那些早已躍躍欲試的敵對者,哪裡又會放過這個機會。

果然,蔡京一黨的急先鋒蔡懋已然跳了出來:“微臣以為,如此重任,非正奉大夫、忠武將軍、白馬開國伯、錦衣衛指揮使趙大人不可,還請陛下明鑑。”

話音未落,蔡京之長子、少保、開府儀同三司、鎮海軍節度使蔡攸也排眾而出:“微臣亦認為,如此重任,非趙大人不可!”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

一時之間,朝堂之上,跳出了十數人,針鋒直指趙皓,少有的出現了一邊倒的現象。

北宋朝政如此,焉能不亡……

站在百官佇列前面的童貫,望了望趙皓,想說什麼,終究是欲言又止。

就連女真使者烏林答贊謨,也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

哈哈哈~

人群之中,突然爆發出一陣慘烈至極的大笑,笑聲在殿堂之上激盪著,將眾人的聲音硬生生的壓了下來。

眾人紛紛抬頭看時,卻見得是禮部尚書金崇嶽,正滿臉通紅,眼中充滿憤懣之色。

朝堂之上,梁師成已勃然大怒,厲聲喝問:“金尚書,你身為禮部尚書,當知朝堂禮儀,豈敢在朝堂上喧譁?”

金崇嶽哪裡將這個沒卵子的宦官放在眼裡,正要反唇相譏,卻聽得一道聲音在殿堂上再次響起:“夠了!”

聲音雖然不大,卻中氣十足,令殿堂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只見趙皓從三品官員的佇列之中緩緩而出,走到殿堂之前,一字一句的說道:“事關家國大事,除我趙皓,誰敢當之?此次使金,非我趙皓莫屬!”

說完,又轉過身來,冷冷的對烏林答贊謨說道:“老子倒想看看,完顏阿骨打老皇帝,到底是個什麼樣三頭六臂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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