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的天氣,越來越冷了,寒風呼嘯,看看風雪便要來了。

趙皓早早起來,穿戴整齊,匆匆用了早膳,便出門上朝。

那柄被打碎的碧玉拂塵,依舊靜靜的躺在書桌上,他沒注意,伺候他的婢女和家奴們也尚未注意到。

於是趙大夫依舊像往常一樣,悠然的登上了馬車,緩緩的往皇宮而去。

雖然外面滴水成冰,但是馬車裡的座位上墊著貂裘,車簾也換成了白疊布,懷裡又抱著暖爐,車廂內溫暖如春,趙皓躺坐在貂裘之上,繼續閉目養神,隨著那平穩的馬車緩緩而行。

到了皇宮門口,雖然宣德門前已聚集了不少官員,但是離開宮門還有兩炷香的時間,趙皓也懶得和其他人囉嗦,繼續在馬車上養精蓄悅,自然也未注意到那邊人群之中的高俅,正在惡狠狠的盯著這邊。

高俅這邊,雖然聚集了數十人,但是離高俅極近的只有兩人,正在小聲討論著什麼,似乎並無意讓其他人知道,其他人也識趣,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太尉大人,此事是否需要稟報老公相做決定。”一個身著硃色官袍的中年官員低聲問道。

高俅惡狠狠的說道:“不用了,老公相年紀大了,過於謹慎,必然不允,就按本官的意思去辦,虧待不了你等。”

“太尉大人,我等就豁出去了,犬子的事情,就全託給太尉大人了。”另一人也是身著硃色官袍,鬍鬚已花白,臉上的神色與那年老的官員又不同,帶著幾分悲壯之色。

高俅沉聲道:“本官何曾虧待你等?再說你等可風聞言事,有何風險?”

此兩人正是宋朝監察機構御史臺的兩名侍御史,中年侍御史名陳奉,鬚髮皆白的侍御史名張允。

“御史者,天子耳目之官,所以上廣聰明,下防威福……古人有言,‘猛虎在深山,藜藿為之不採’,猶言直臣在朝,奸人遠避也。”

侍御史為臺諫官,在宋代,臺諫官雖然官職品階不高,但是權力卻不小,可以監察百官。

最重要的是在宋代臺諫官自始至終可以風聞言事,範圍沒有限制,除了“禁中語不可洩漏”外,“中外之事皆得以風聞”,不論是議論諫諍,還是糾察彈劾,均“不問其言所從來”,不必有什麼真憑實據;也“不責言之必實”,所論不當也不負錯誤的責任,不得窮詰,不得治罪。同時,臺諫行事皆獨立負責,言事、糾彈,皆“不關白官長”。

說得簡單點,臺諫官不但可以監察百官之過失及作奸犯科之事,甚至可以無責任彈劾,說直白點就是可以誹謗、汙衊都基本無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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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說的基本無責任,是因為在宋仁宗之前,是可以完全無責任誹謗、汙衊和彈劾,宋仁宗之時,臺諫官們可能玩得過火了一點,後來遇到特別的離譜的彈劾,確認失實的還是要追究一定的法律責任,而後果也無非降職、免官、罰俸等,不同擔心身陷囹吾甚至更嚴厲的處罰。

三人一邊小聲的說著話,一邊朝趙皓的馬車那邊望去,眼中充滿不善之意,尤其是高俅的眼中,更是殺氣騰騰。

“老公相來了。”有人低聲道。

高俅一抬頭,果然見得蔡京的暖轎緩緩而來,便對那兩人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不再多言。

不一會,宮門緩緩的開啟,眾人一擁而入,直奔垂拱殿而去,趙皓也不緊不慢的拖在後面。

……

眾人按照朝會排班的序列站好,等待著官家的到來。

不一會,趙佶在梁師成等人的簇擁下而來,趙皓抬頭看了看這廝,不過數日的時間,趙佶似乎又消瘦了一些,健康值掉到了81,但是卻神采奕奕的。趙皓略微一思慮,便知那壯陽丹發生了效果,這幾日官家怕不是夜夜笙歌,神威凜凜。

百官依舊拜見,禮罷。

梁師成徵詢趙佶的意思之後,便高聲道:“陛下有旨,有事早奏,無事散朝!”

話音剛落,侍御史陳奉忙不迭出列道:“啟奏陛下,臣有事。”

梁師成便道:“講。”

陳奉道:“微臣身為侍御史,為天子之耳目,奉旨監察百官,以正朝綱,以……”

梁師成不耐煩的說道:“你就直言欲彈劾誰罷?”

陳奉眼睛偷偷的掃了一眼高俅,一咬牙,朗聲道:“微臣欲彈劾太中大夫、宣威將軍趙皓!”

趙皓原本躲在人群之中,正在假寐養神,聽得自己的名字,不禁驚罵了一聲“臥槽”。

特麼的別人躺著中槍,老子站著也中槍……

大堂之上,群臣一陣凌亂,頓時發出一陣嗡嗡的議論聲,雖說臺諫官可以風聞奏事,但是這宗室趙公子剛剛上朝不到一個月時間,就被盯上了,也太著急了點,好歹也是個宗室。

“荒唐,這趙大夫還是個小子……”連禮部尚書金崇嶽都看不下去了。

百官之前的蔡京,一雙老眼之中突然精光閃爍,冷眼朝那陳奉望去,眼中露出了一絲怒色。

梁師成也是愣了半天,又望了望趙佶,見那官家也是滿臉疑惑之色,只得揚聲道:“彈劾趙大夫何事?”

“彈劾趙皓目無法紀,私藏罪犯於府,且縱容其當街傷人。其府上護院魯達,原本乃西軍之提轄,一年多前當街行兇,打死屠戶鄭智,畏罪潛逃,後出家為僧化名為魯智深,在大相國寺為僧,又賊性不改,一把火燒了大相國寺之菜園廨宇。趙皓雖為宗室,但既為朝廷命官,犯下違犯法紀之事,理當追其責,削其爵,以正朝綱法紀!”

此時的陳奉,已完全豁出去了,臉上露出職業性的正義凜然之色,聲音也是擲地有聲。

梁師成神色古怪的又望了趙佶一眼,然後問道:“趙大夫,有何辯解?”

此刻的趙皓,心中一肚子的MMP要講,卻不動聲色的走出佇列,走到大殿之前,與陳奉並排而列,朝趙佶施了一禮,這才不緊不慢的答道:“啟稟陛下,微臣府上確有一名還俗和尚,卻不叫魯達與魯智深,而是叫魯大。因微臣念其有幾分力氣,留在府上當了護院。至於其是否便是那魯達抑或魯智深,是否曾殺人,以及火燒大相國寺之菜園廨宇,臣一概不知,還請命皇城司徹查!”

陳奉怒斥道:“私藏罪犯之事,豈可以不知情一言蔽之?”

趙皓也不爭辯,雙手一攤,淡然道:“既然如此,還請官家治罪!”

大殿之內,頓時一陣靜寂。

殿堂之上,傳來趙佶的聲音:“魯大是否為作奸犯科之徒,交由皇城司查實即可。至於趙大夫,不論魯大是否為匪,亦不知者不罪,但不可再擅自收留來歷不明之徒,下不為例。”

趙皓恭聲道:“臣遵旨!”

陳奉:“……”

高俅:“……”

百官一陣無語,這官家明顯在偏袒趙皓,一句話便把陳奉噎住了。

梁師成松了一口氣,又問道:“還有誰有本要奏?”

又一人應聲出列:“臣有本要奏。”

“張侍御史,講。”

那侍御史張允急匆匆出列,似乎有點激動,稍稍平復一下之後,才高聲道:“微臣欲彈劾太中大夫、宣威將軍趙皓大不敬之罪!”

一言既出,滿堂皆驚!

大不敬罪,是指臣民侵犯皇帝人身、權力及尊嚴的一種罪名。指的是臣民對皇帝或皇室有不恭的言辭、行為。此罪是重罪,臣民一旦觸犯,不死也得脫層皮。

這也太狠了,簡直就是把人往死裡趕!

如果趙皓一旦坐實大不敬之罪,那便是輕則削去官爵,發配邊疆,重則斬首。

莫說群臣譁然,便是趙佶也是滿臉震驚之色,眼神之中不覺又帶了一絲惱怒之意。

朕之護法神,如何會犯了大不敬之罪?

梁師成也不淡定了:“張侍御史,你可考慮好了,雖說臺諫官可風聞言事,但是若過於荒謬失實,還是要治罪的。”

人群之中,唯有高俅滿臉淡然之色,望向趙皓的眼神卻是滿滿的怨毒和殺氣:“無知小兒,你的死期到了!”

那張允很顯然已經豁出去了,臉上露出凜然之色,朗聲道:“微臣查得趙皓曾受官家御賜之物,卻不予愛惜,棄之如敝履,故此已損壞不堪……根據我朝律例,毀壞御賜之物者,犯大不敬之罪,按例當斬!”

臥了個大槽!

趙皓驚得差點跳了起來。

這一刻,趙皓只覺心中有千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對方既然振振有辭,證據確鑿的模樣,自己書桌上那碧玉拂塵怕是早已遭不測……怪只怪自己沒把那玩意當回事,只是當個擺設而已。

此刻,他已無心去想那柄碧玉拂塵是怎麼出事的,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躲過這大不敬之罪。

趙皓得御賜碧玉拂塵,這件事情很多大臣都是知道的。那碧玉拂塵連趙佶最寵愛的兒子鄆王趙楷想要都不得,如今居然被趙皓打碎了……

百官愈發譁然,議論紛紛。

“若真是如此,這趙大夫怕是難逃此劫,就算官家開恩,削職貶爵是少不了的。”金崇嶽喃喃的說道。

童貫神色極其複雜的望著趙皓,不知是喜還是憂,只是暗道:“公子仙術無雙,應可躲過此劫才是……”

蔡京老兒,原本目不斜視,不動聲色,此刻也微微動容起來:“難道這深受官家寵信的小子,便要如此遭貶?”

而佇列中的高俅,更是滿眼無盡的快意和得意,望著趙皓的眼神,就像望著一個死人一般,心中的萬千怨恨終於稍稍得以排解。

前面的彈劾趙皓窩藏罪犯,只是熱身而已,這一道彈劾才是真正的殺手鐧

群臣之中,有憐憫和惋惜的,也有幸災樂禍的,更多的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情。

趙皓緩緩的抬起頭來,便見得趙佶正神色古怪的望著自己,那眼神之中帶著幾分肉疼,卻並無惱怒之意,心中已是一陣輕鬆。

大不敬之罪,聽起來嚇人,其實不過打破趙佶的一件寶物而已……寶玉雖然重要,但是怎及護法神重要?老子就不信趙佶真為了一個碧玉拂塵和自己翻臉!

當下趙皓收斂心神,淡然一笑道:“張侍御史,臺諫官雖可監察百官,但‘禁中語不可洩漏’難道你不知?官家賜我之物,你何以知之?”

張允冷笑一聲道:“臺諫官彈劾‘不問其言所從來’。趙大夫如以為本官所奏有不實之處,可否讓禁軍去貴府之上,將那御賜之物取來,以示清白?如確為冤枉趙大夫,本官願領罪!”

這廝還真是豁出來了,按照宋朝律例,風聞奏事不實,很少有被處罰的,就算運氣不好,也大不了免官,反正過幾年也該致仕了……

趙皓冷冷一笑,不緊不慢的說出一句話來:“讓張侍御史失望了,本官已將御賜之物完璧歸還於官家,如何取來?”

“甚麼?”張允瞬間凌亂了。

趙皓不理他,而是抬頭望向大殿一拜:“還請官家做主!”

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老子就賭趙佶這貨不會也不敢翻臉!

全場一片死一般的靜寂,許久沒有動靜。

終於,大殿之上傳來一道平靜而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沒錯,趙侄卿已將碧玉拂塵歸還於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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