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這枚神格,九州之主又沿原路返回,一步步蹚水離開了這個小池塘。

出了池塘,她也沒有再去她處,直接盤膝坐下,雙手捧著神格置於腰腹之間,天然便處於九州之主神意的最中心。

自然,也就恰好置於整個九州世界的正中心。

一位偉大主宰的完整神格,無論是在諸神世界還是在其他世界,都有著無可估量的價值。

姜不苦能夠領悟出映象本我之法,在整個藍星的力量體系才起步,一切都還十分粗陋的前提下探索到如此玄妙精微的領域,除了種種內因,也有他從這枚神格中汲取到的種種經驗和靈感。

但這只不過是這枚神格全部價值中很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罷了,遠非其價值的全部。

哪怕姜不苦從來沒有停止對它的學習和研究,可迄今為止,他對它的使用率依然非常非常低。

對此他本人也是心知肚明,因為他更多的是將這枚神格當做一本“百科全書”“知識之書”“歷史之書”……一個特殊的“圖書館”。

因為神格不僅是一位神靈力量權柄的具現,也相當於一個外接的、超大容量的“大腦”,完整記錄著一位神靈所經歷的一切印記。

他期望透過對這位曾經也在諸神世界極度煊赫強盛,而後又逐漸失勢落寞的古老主宰的解讀,洞悉諸神世界更多的隱秘和真相。

可一來,姜不苦本人並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沒有接受任何新手教程的指引,只是憑著這樣一個念頭便直接領取了地獄級難度的挑戰。

再加上,哪怕決鬥之主已經死了,他貴為一界主宰,可兩者在力量一道上的差距,依然巨大。

另還要算上決鬥之主成長於一個力量體系經過漫長歲月的演化已經十分成熟的世界,而姜不苦的背後只是一個才剛起步的雛形。

他想要從一枚神格中解讀出“一個世界的隱秘”,只能說理論上存在這種可能性,但實際上需要面對的困難,自也不必多提。

這種情況,和一個聰明絕頂的原始部落的智者先知面對一個裝滿知識的隨身碟有頗多相似之處。

對此,姜不苦只能說,自己至少正走在一條正確的路上……雖然距離目標里程可能還有點遠。

當然,對他來說,還有一個更簡單的辦法,能夠讓他更快的獲得讀取神格內一切資訊的許可權,那就是將這枚神格徹底的吞噬吸收,完全消化成為自己的東西。

這不僅能夠讓他快速獲取解讀內中一切資訊的許可權,他的力量也會突飛勐進,哪怕依舊會受限於九州世界本身,其價值依然是無法估量的,無論是對他本人,還是整個九州,乃至與九州緊密相連的藍星,都將因此獲益。

可最終,他卻硬生生拒絕了這個誘惑。

這也是這枚神格現在被“棄置”於此,沒有被充分利用起來的重要原因。

之所以這麼做,姜不苦自有他的顧慮在。

哪怕他已經非常確信,這就是一枚純粹的神格,決鬥之主哪怕確有後手藏在裡面,經過一遍遍的“清洗”,包括個體念頭最為懼怕的、兆億人心思潮的洗禮衝擊,現在這枚神格就是一枚純得不能再純的神格。

但他依然不敢貿然將之煉化吸收。

這會徹底改變他本人那還遠未成熟的修行之道還在其次,更大的隱患在於,這很可能對炎夏修行體系,乃至藍星其他幾種同樣在大步向前的力量體系來一記“悶棍式”的襲擊。

因為他相信,哪怕是最純粹的力量道路,也是有生命力的,同樣有著擴張吞噬的本能,特別是當其與另一條、或者幾條力量之道狹路相逢之時。

狹路相逢的雙方,一方是已經完全成年的大漢,另一方則是群雖然未來可期、可眼下卻都還是蹣跚學步的孩童……這種狹路根本就是不公平。

雖然,這種力量道路之間的抉擇,無論誰勝誰負,都是“爛在鍋裡的肉”,站在世界的角度,都有利無害,就像是藍星曾經歷過的文明與野性間的較量一樣,又譬如現在諸界內部都在面臨的鬥武體系對既有道路體系的衝擊一樣,無論誰勝誰敗,世界都會向前更進一步。

可姜不苦雖為一界之主,卻依然有著清晰的立場和必須恪守的底線,他更是理所當然的認為,在炎夏修行體系還未“長大”之前,自己有著某種不可推卸的責任和義務。

這些,是人身姜不苦,人性側“姜爺”才有的念頭。

可對九州之主而言,卻壓根就沒有這種概念。

就如炎夏神龍老爺子天生便無法與個體生命共情一樣,神性側九州之主沒覺得這樣做有任何問題。

哪怕只是粗步煉化了這枚神格,九州在接下來這場賭戰中就會更加從容,可以有更多的手段。

至於包括炎夏修行體系在內的既有力量體系可能因此受到劇烈衝擊,很可能發生一次預料外的“大道之爭”,讓世界趁機更進一步……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所以,姜不苦剛把“公事”移交給她,基於最簡單的“最優化”考量,她沒有一點耽擱,直接來到此處,取出決鬥之主神格,就地煉化吸收。

——神性側九州之主的思維模式,和更偏向感性的姜不苦不同,每一次行動,每一個抉擇,都是基於最優化策略,在每一次行動、或者調整之前,她都會根據現有的一切已知條件,以確定下一步採取哪種方式才能讓九州藍星收益最大化,雖然漠然機械,沒有一點人情味可講,也很少有什麼“妙手”出現,沒有讓人拍桉叫絕的驚豔落子,卻如同藍星穿越前某條著名的狗在圍棋比賽中橫掃所有超級國手一樣,平平無奇贏到終點,這也是姜不苦在主動“人神兩分”時候對神性側自己的期望,他的這種強烈期望,最終促成神性側九州之主成為這般形狀,而非其他。

時間一點點過去,九州之主盤坐不動,決鬥之主的神格卻開始如熱蠟一般緩緩融化,滲入九州之主形體之內。

這個過程,似緩實快,前一刻似乎才剛有融化的跡象,下一刻她雙掌捧著的神格就已不見了蹤影。

或者說,只要這個過程甫一開始,便不可打斷,不可中止,自然更不可逆轉。

就像是那枚被“閒置”於此的神格也知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的道理,這邊只是稍微敞開了一個口子,它就“迫不及待”的主動投奔,生怕跑得不夠快,剛敞開的大門就要被關上,還會死死焊上一般。

而事實也證明,它若真有此顧慮,並非多此一舉。

就在決鬥之主神格出現蠟化跡象,卻還未融入九州之主體內那一瞬,又一個與盤膝而坐的九州之主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出現於此。

此人自然是姜不苦,他眼睜睜看著決鬥之主如同機敏的老鼠一般,在他看到那一刻,在他想要採取行動卻還沒能採取行動的那一瞬,已經成功融入另一個自己體內。

這一刻的他,看著這一幕,有種被人強喂了滿滿一把蒼蠅的憋悶感。

苦也。

苦也!

隨著決鬥之主神格被煉化,盤膝而坐的另一個自己睜開了眼,哪怕是面對七情上面的人性側的自己,她的眼神中依然沒有任何波瀾,如同平靜的、可以鑑照人心的琉璃,在她平靜回視過來的目光內,姜不苦清晰的看到了此刻自己的狼狽。

傷害無損反彈。

傷害加倍。

若是可以,姜不苦真的很想食言,讓面前這傢伙把剛吃進肚的決鬥之主神格吐出來。

可惜,做不到。

決鬥之主神格看似融入面前這具形體之中,可面前這具形體壓根就不是真實存在,而是整個九州世界天道意志的顯化。

所以,決鬥之主神格看似融入這具形體,實則是已經徹底融入到整個九州世界之內。

現在要讓面前這傢伙把剛吃進肚的神格吐出來,相當於要把已經均勻稀釋到整個九州世界的“肥料”再次逆向回收聚攏……也不是一定做不到,可這般做所要付出的慘痛代價,讓他根本不敢這般做。

“我這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嗎?”

見已經事成定局,姜不苦也沒心情在此多待,至於和面前另一位自己聊兩句,自然是不需要的,若果真如此,他反倒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有病了——自說自話怎麼想都不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

所以,姜不苦身形一閃,便從這本源之地消失,又回到了剛才來前所在之地。

盤坐孤峰之上,面對大好河山,姜不苦卻嘆出一口氣。

“哎!”

這次搞出這麼大個烏龍事件,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說。

歸根到底,還是自己的疏忽。

若在與另一個自己交接工作之前,將決鬥之主神格之事單獨拎出來說說,自然就可以避免。

但誰能想到呢。

繼續追朔,問題似乎又要回到這幾天反覆糾纏他的那個問題,兼具兩種優勢的他,兩方面都做得不夠好,這導致他對自己的瞭解也浮於表面。

所以,真正的問題並非在交接時自己未曾提及此事,而是自己對自己缺乏充分的瞭解。

自己若足夠瞭解自己,這種事情自然不會發生。

而神性側自己所做選擇,同樣凸顯了“做人”與“做天道”之間的矛盾。

哪怕現在,他也不認為自己有著炎夏立場,對炎夏相關之事有著某種必須的責任與義務有什麼不對。

可事實上,神性側自己所做選擇,才是真正符合九州天道根本利益的做法。

自己的堅持,反倒是在強行壓制“天道本性”。

他不知道一界天道會不會有心理問題,若長期被壓抑本性,會不會扭曲成一株以曲為美,不復天然之態的“病梅”。

若真如此,九州世界就真要長成一株奇葩了。

這同樣不是他願意看到的。

所以,雖然這次事件是個實打實的烏龍事件,很有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的意味,但這非但沒有讓他對這次“工作交接”後悔,反而越發堅定了決心。

“公事與私事不能混為一談,人類社會內部都有這樣的訴求,雖然鮮少有人做到,可這豈非更說明這般做的必要性。”

“人神兩分,既然走出了這一步,就要更堅決更徹底,大步向前。

若只停留在剛分出去的那種狀態,享受在兩種狀態間來回橫跳帶來的短期利益,這才是真正的作繭自縛!”

至於神性側自己所做選擇與自己的本心相悖,長此以往,多來幾次,會不會把自己搞成個人格分裂的精神病?

姜不苦認為,只要把握好“公私分明”的界線,這個問題就不會發生,反倒是如以往那般“公私不分”,才會真把自己憋成個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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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煉化決鬥之主神格就隨她煉化,這是有益於整個世界的,我沒有立場去阻止。

但是,我也用不著放棄我的堅持與立場。”

狹路相逢?

一勝一敗而已。

自己這邊雖然只是一群“稚童”,可不是有自己嗎。

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將這次對炎夏而言陡生的危機轉變為難得的機遇,當然是最好。

若依舊沒能避免決鬥之主神格所代表的諸神世界神道體系喧賓奪主,炎夏修仙體系落於下風的事實……那,也只能如此了。

理清思緒後,姜不苦終於從這突生的意外中清醒過來,不僅沒有受到打擊,反而變得更加堅定。

下一刻,盤膝而坐的他站了起來,掃了眼九州世界的大好河山,他的身形一閃,便已從此界消失不見。

……

藍星。

炎夏。

洪都城,新建的聯賽競技場內。

此時此刻,又是一年一度的決賽日。

此刻,觀眾席上人山人海,喧囂震天。

每個殺進決賽的團隊,都不乏其擁躉,他們分割槽劃片,如同參賽者一般,穿著統一的“戰服”,以各種各樣的方式為支援隊伍喝彩助威。

轟隆的戰鼓之聲,震耳欲聾的敲鑼聲,一聲出百聲懼的嗩吶聲,高亢的蘊含充沛熱情的渾厚肉嗓……

這樣的場合下,自然沒人注意,有個沒買票的傢伙堂而皇之的混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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