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姬定是隱瞞部分財物,沒有全部發給將士們,當時坤才交出的賬目,其實是一筆假賬。

但是這一筆賬並不難算,如果他全部還清了,那士兵們即便願意留在這裡,也必然會再索要軍餉的,如今還一半,那士兵們自然就不會走,且保護債務人,乃是天經地義之事。

對於生活拮据的姬定而言,可以免費僱傭,那自然最好。

姬扁這才恍然大悟,心裡情不自禁的豎起大拇指來,這一招還真是高。可他嘴上卻道:“你這只是小聰明罷了,這軍餉其實算不得什麼,我也能夠還上,我們真正的債主可是那東西二週,以及那些大富戶們。”

洛邑(今洛陽)這塊地是周朝的京畿地,也是周朝僅有的土地,但是如今這塊京畿地已經被兩個公國瓜分殆盡,一個在成周以東,叫做東周國,成周所在的地方,叫做西周國,這和歷史上的東周和西周,可不是一回事,就只是兩個小公國而已。

等於姬定現在所在的王城,是建在西周公國裡面的,這可以理解為,姬扁只是擁有王城的房產權,但不擁有地契,這地是人家西周公國的。

姬定突然問道:“父王是否知曉你的臣子們都已經跑去西周公國那邊,為姬朝效命。”

姬扁沉默不語,顯然是知道的。

其實在此戰之前,姬扁還算是有些權力的,那東西二週的國君也算是他的臣子,是在王之下的,勉勉強強也可以說是聽命於他,當初二週也都出了一些錢,但是如今的話,由於姬扁實力大損,這東西二週已經趨於各自為政,不再聽命於王城。

如今在成周管事的,已經不再是姬扁,而是西周國君姬朝,那西周國的都城也在成周,而且就在王城的邊上。

姬定等了一會兒,見父親不說話,於是笑道:“看來父王是知曉的,那麼父王也應該猜到,如此下去,我們父子只怕會淪為傀儡。所以。”

“所以甚麼?”姬扁下意識問道。

姬定冷笑一聲:“所以就算他們不來找孩兒,孩兒也要去找他們,孩兒可不想永遠都住在別人的土地上,看別人的臉色行事,再說,如果連洛邑都無法統一,又何談重鑄我大周盛世,故此孩兒打算藉此機會一併消滅他們,從今往後,洛邑就只有一個王,那就是父王您,也只有一個世子,那就是孩兒我。”

姬扁聽得是一愣一愣的,這話說得,讓他感覺他們才是大債主,才是有錢人,才是村裡最有勢力的,到底是他沒有搞清楚狀況,還是姬定沒有搞清楚,他不禁納悶道:“你...你憑什麼說這話,如今我們哪有實力去消滅他們,要是真有實力,他們也不敢如此。”

說到這裡,他突然想起什麼似得,又嘆了口氣,“就算我們真有實力統一,也沒有什麼用,因為韓國是不會答應的,當初餘就是被韓國逼著將鞏賜予公子根,成立了東周國。”

原來這東周公國的誕生,完全就是姬扁自己一手締造的,在他即位的第二年,便將王室僅有的土地鞏(今鞏義市)賜予西周國君的弟弟,公子根。

自此京畿地被一分為二,天子連一塊土地都沒有了。

這聽著是很離奇,世上就找不到比這更好的人,但其實他也是沒有辦法,這都是韓國和趙國在後面搞鬼,尤其是韓國,因為洛邑這塊地,幾乎是被韓國的領土圍著的。

其實諸侯國都想削弱周王室,一個分裂的周王室,一個不擁有土地的周王,才是他們最想見到的,姬扁是沒有辦法,才自我分裂,這些年來也是忍辱偷生,心裡憋著一口氣,故此這回才會被那魏王給忽悠了。

姬定當然知道這一切,他只是輕描淡寫道:“這回孩兒還要讓趙、韓有苦說不出,終有一日,孩兒還要去找他們算賬。”

這麼囂張?我喜歡!姬扁睜大雙眼,忙問道:“不知吾兒有何良策?”

姬定高深一笑:“到時父王便知。”

姬扁狐疑地瞧了眼姬定,他是真不太相信,如今王城都岌岌可危,你卻還要吞併東西二週,以及冒犯韓、趙兩大諸侯國,小說都不敢這麼寫,可是姬定的氣定神閒,令他又不由得信得幾分,因為之前他也沒有想到姬定有能力奪取軍權。

“看來父王平日裡真是疏於關心你了,竟不知你小小年紀,已擁有這般手段,父王可真是...真是倍感欣慰啊!”說到這裡,姬扁突然話鋒一轉:“但是你這火候還是差了一點。”

姬定立刻道:“父王的意思是,孩兒何不直接弒父篡位,如此便無後顧之憂。”

姬扁神情一滯,驚訝地看著姬定。

從他的神情來看,可見他確實就是這個意思,他今日還想著給姬定上最後一課,教他如何成為一個帝王。

這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你都已經奪權,你何不就直接篡位,帝王家不都是這麼幹活的嗎?你留著我其實是挺危險的一件事,況且,姬定還將償還軍餉一事,算在他頭上,不知情的士兵們還是向著天子。

在政治鬥爭中,這顯然是一個致命的錯誤。

而他方才問的那幾個問題,其實是在考驗姬定,如果兒子真有能力扭轉乾坤,或者說能夠幫他出這口惡氣,他就將王位傳給兒子,然後就自掛東南枝,隨風飄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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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道姬定輕描淡寫地就說了出來,這聽著心裡可就不是滋味呀,雖然他是這麼想的。

姬定見姬扁不語,呵呵道:“看來父王真是這個意思,不過孩兒希望父王能夠繼續坐在上面,為孩兒吸引仇恨,擋擋刀劍什麼的,如此孩兒才有操作的機會,如果天下諸侯全都盯著孩兒,那孩兒也難以有所作為啊。”

吸引仇恨,擋擋刀劍?哇...要不要這麼誠實啊!

姬扁鬱悶道:“你可真是孝順啊!”

姬定笑道:“這孩兒也不能否認,將父王從絕望中拉回來,為父王還債,並且還在努力完成父王的心願,天下孝子也不過如此吧!”

他每一句話都是夾槍帶棒,明嘲暗諷,但是姬扁聽著聽著,卻漸漸的覺得熱血沸騰,興奮不已。

倒不是說他有受虐傾向,只因為他之前都已經麻木,一般的話,他就聽不進去,之前姬定也傳話給他,他根本就不鳥,否則的話,姬定不太可能會走這一步。

可見姬扁就需要這種刺激,姬定表現的越囂張,越可惡,越刺激他,他就越爽,如果姬定也是愁雲慘淡,哭哭啼啼的,那他只會感到更加絕望。

這姬定的話,看似大逆不道,但其實是恰到好處,對於姬扁而言,沒有比這更加動聽的話,哪怕這是謊言。

故此姬扁不但不生氣,反而還帶著一絲期待地問道:“不知父王能幫你什麼?”

姬定呵呵笑道:“坐著就行。”

“好!”

姬扁一拍桌,激動道:“父王就坐在這裡,看吾兒是如何重鑄我大周盛世。”

“那行!”姬定起身道:“孩兒現在就去重鑄了。”小手往門外一指。

就這麼簡單嗎?

姬扁趕忙抬手道:“你先等等。”又打量著姬定,道:“你上回要父王打理好自己,可是你看看你自己,成天披頭散髮,穿著睡袍、短褲到處跑,這成何體統啊。”

姬定低頭瞧了眼自己的裝扮,又抬頭向父親道:“孩兒只是想讓自己看著更加成熟一些。”

“......?”

姬扁無言以對。

這就是五零後的審美觀嗎?

......

這番看似火藥味十足的談話,但其實也算是父子倆開誠佈公,並且還消除父子之間的隔閡,暫時來說,是解決了王宮內部矛盾。

但話又說回來,比起宮外來說,其實他們父子的矛盾根本不值一提,甚至可以說處不處理都無所謂,完全不影響大局,故此才會這麼容易解決。

.....

轉眼間,一月之期已到,洛邑那些大富戶門也是如期而至。

這討債誰也不會落於人後的。

世子府。

“世子,這樣可以了麼?”

一個少女正站在姬定身後,為他打理著頭髮。

姬定看著銅鏡中披頭散髮的自己,神情異常嚴肅,“這中分還是有些過於正派,還是三七分吧,看著比較冷酷一些。”

“是。”

那女婢點點頭,眼中卻是充滿著困惑,這個世子很是古怪,每天都研究著如何披頭散髮,但她也不敢多問,又重新幫姬定打理了一番。

“嗯,如此才對!”

姬定點點頭,又偏頭看向旁邊那根至於火爐旁的銅棍,道:“熱度應該差不多了,取來幫我燙燙吧。”

“是。”

女婢又用布包著銅棍,小心翼翼地幫姬定將頭髮定定形,主要是將掉落在臉頰兩邊的頭髮稍微燙卷一點,保證大部分時間能夠遮住小半邊臉頰。

搞定髮型之後,女婢又將一件乾淨的睡袍遞去,眼中兀自是透著無盡的困惑,這世子每天都換衣服,但每天都是換同樣的睡袍、大短褲。

其實花這麼多時間,絕對可以打扮的漂漂亮亮!

套上睡袍,露出胸膛,姬定便往門外走去。

吱呀一聲,門開啟來,只見坤才站在門口,姬定還嚇得一跳,問道:“你何時來的?”

“小人......?”話剛出口,坤才突然上下打量了下姬定,見他穿著依舊,披頭散髮,不修邊幅,白色睡袍,大短褲,腳踩一雙木屐。

可真是看不下去了,坤才終於鼓起勇氣道:“世子,您就這樣去見那些大富戶?”

“有什麼問題嗎?”

姬定雙手一張,看著坤才,問道。

坤才不太敢說,只是用眼神反問姬定,你確定這沒問題嗎?

姬定氣勢一斂,笑道:“他們是來要錢的,又不是來看美男子的。”

言罷,他便出得大門,揮舞大袖,大步走在廊道上,木屐與地面撞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坤才望著姬定,忽然覺的這裝扮也不錯啊!

可見一個人若是意氣風發時,這睡袍也能穿出龍袍的感覺,但如果一個人萎靡不振,縱使龍袍也能穿出小丑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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