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陳洛,根本就沒有所謂的青春,他的青春就是一片黑暗,而這一世,精彩是精彩了,卻如同曇花和流星一般,只是一個瞬息之間,便是徹底消散,說是被閹割的青春,好像也沒有太大的毛病。

於是陳洛便是更加清楚深刻的感覺到這一刻的不容易,他等下面的喧囂聲輕了一些後,就繼續開口說道,“然後校長告訴我,說我是被提前錄取了,爽也爽了,可我的同學,學長學姐,學弟學妹們可都還要參加高考的,就讓我就高考這件事情,給大家一些過來人的想法。”

說完,陳洛嘆了一口氣,“我哪裡有這個經驗啊,別說是高考了,就連中考我都是被提前錄取的。”

下面又是噓聲一片,這個陳洛啊,真的是不給人活路,有這麼炫耀的嘛?

“然後我苦思了半天,也算是琢磨出點門道來了,就和大家說一說我對高考這東西本質上的見解吧。”陳洛有些欠揍的開口說道。

氣氛算是被陳洛的幾句調侃給徹底炒熱了,於是所有人都抬著頭看著主席臺上的陳洛,想聽聽他有何高見。

陳洛咽了口口水,站在話筒前開口說道,“其實我最近聽說過幾個觀點,感覺挺有意思,這裡咱們就稍微聊一聊。觀點的大概內容呢,就是說咱們中國學校和外國學校的出題方式不一樣。比如中國的考試題一般問:甲午戰爭是哪一年爆發的?打完後咱們簽了什麼約?賠了多少錢?割了多少地?都是一些資料化的東西。”

下面的學生這會兒也都開始感興趣了,陳洛說的,好像是有那麼點意思啊。

而這時候臺上的陳洛也繼續開口說道,“但是外國人就不這麼出題,他們會問:如果甲午戰爭中國勝了,那麼櫻花國將何去何從?整個東亞的格局又會如何演變?如果今後中日開戰,那麼會在何種情況下開戰?請從政治、經濟、社會等多個角度進行分析。可以看到這完全就是站在一個戰略家的角度提問的,答案非常開放。”

學生們開始去思索陳洛的話來,因為他們發現陳洛說的這個問題,還真的就是存在的,他們也有過這方面的思考。

“這個觀點大概就是說中國出的題太死板啊,不能有自己的理解啊,非要按照出題人給的答案,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相信大家都有體會。最後總結就是,啊!我們的小孩都快變傻子了!社會不行啦!教育完蛋啦!”最後說那幾句話的時候,陳洛看起來是有些有些義憤填膺,語氣上也顯得有些嘲諷,下面的學生聽完後也都是會心一笑。

這個觀點,的確是老生常談了。

而陳洛則是繼續開始拋磚引玉,“那咱們其實可以再進一步想一想,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出題模式的差異呢?”

學生們也都陷入了沉思,是啊,為什麼會有這種出題模式的詫異呢?

陳洛明顯是有著自己的見解,他笑著繼續開口說道,“有人說是因為沒有了固定標準,判卷就不好判了,容易出現徇私舞弊。其實這不是什麼問題,因為目前來說,作文就是一個活的東西,多給幾分少給幾分完全看老師心情,沒有什麼絕對的標準,最後不也沒出什麼事兒嗎,所以這不是原因,我們要真正理解為什麼題出的這麼死,還得從歷史出發。”

“很多人不是老批判嗎,說高考就跟八股文似的,其實八股文不是什麼壞東西,古人沒你想的那麼傻,誰都知道學八股文屁用沒有,但是最後想來想去,也只有這種死板的考試模式才是最合適的,換句話說,不是我們選擇了它,而是歷史選擇了八股文。”

歷史選擇了八股文?這倒是一個新奇的觀點,大家都看著陳洛,想從他這兒聽出點不一樣的味道來。

而陳洛則是繼續開口說道,“歷史選擇了八股文,這是什麼意思呢?首先咱們得搞明白,科舉的目的是什麼?你會發現一個很奇怪的事兒,就是西方歷史上是沒有科舉考試的,這玩意兒是中國特色。那為什麼人家沒有呢?為什麼咱們自古以來就有這種考試文化呢?這個就得牽涉到中國的社會結構了。”

本來只是準備隨口一說,結果陳洛說著說著也是進入了狀態,他開口分析道,“我們知道中國一直是一個皇權、貴族、平民組成的三元結構,皇權代表的是以皇帝為首的官僚集團,而貴族指的就是那些皇帝的親戚、族人、開國功臣、士族門閥,這類手掌大權、隨時可以跟皇帝叫板的家族集團,這些人是最有可能威脅到皇權的,所以皇帝一天到晚就得想辦法對付他們。那怎麼個對付法呢?”

下面的學生這會兒也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了,而陳洛則繼續開口說道,“這個時候,皇帝就發明了一種考試制度:以後誰想要當官的,必須先透過科舉考試,我不管你是什麼身份背景,只要你透過了考試,你就有資格當官。這樣一來,草根出身的老百姓也有機會進入到領導班子裡,無形中就把豪門貴族的權力給稀釋掉了。所以科舉考試的目的,並不是培養人才,而是皇帝想要藉助平民的力量,去打擊各種大集團、大家族,各種大的壟斷勢力,讓權力全都分散到一個一個沒有家族背景的老百姓身上,從而達到皇權專制的目的。”

大家還都是第一次聽說過這個新奇的觀點,所有人都有些錯愕的看著陳洛,這要是放在以前,都是離經叛道的想法,可現在被陳洛說出來,卻又給大家一種好像就是如此的味道在裡面。

他們都不說話了,安靜的看著陳洛,想聽聽他是怎麼說出個子醜寅卯來,陳洛也不負眾望,繼續開口分析道,“這個想法呢,開始想的挺好,但是運營的一段時間後,發現不對啊!怎麼考上來的還是那些大家族的子弟呢?中榜的老百姓屈指可數,全都是原來的二代,這可咋辦啊?最後研究來研究去,發現問題出在試卷上。比如他問你,你對當今的政治時局怎麼看啊?你對國家的財政情況有沒有什麼建議啊?能不能講講黃河怎麼治理啊?”

眾人也被陳洛拋出來的說法給吸引了思想,繼續看著陳洛,而陳洛也是喝了一口拿上來的礦泉水,開口說道,“這些題目吧,你看著是挺好,但問題是老百姓不懂啊,他哪見過什麼黃河啊,估摸著村口小水溝怎麼治理,黃河就怎麼治理。但是那些二代們就不一樣了,可能他的爹、他的叔叔就是給朝廷辦事兒的,平時耳濡目染,自然就對這些天下大事、孔子所謂的君子之學,有了一定的深刻認識了,這種貴族獨有的知識壟斷,是普通老百姓永遠學不到的。”

“現在其實也一樣嘛,比如現在就考你,你對房價有什麼見解啊?如果你是一個富二代,可能你爹就是幹房地產的,你看到這個問題,你就會分析這裡面有哪些是政策因素、有哪些是市場機制、哪些是金融槓桿,你都能說的頭頭是道,因為你父母本身就見多識廣,平時家裡就聊這些。但是普通老百姓哪懂啊,看到報紙上房價漲了,罵就完事兒了唄,馬勒戈壁的!炒房的真該死!老百姓都活不了啦!”

陳洛說出這句話後,下面的學生全都鬨堂大笑,雖然自己好像就是陳洛所說的這個階層,但仔細回味一下,還真的就是這麼個道理。

陳洛也繼續用調侃的語氣開口說道,“你看,他除了罵政府就是罵社會,啥也不懂,你能怪他嗎?不能啊,因為他爸媽就是這麼教的,他周圍的朋友也整天這麼抱怨,遇到問題先罵為敬,久而久之就學不到正確的思考方法。老師今天教你房價了,你把房價背熟了,明天考你一個股價,考你對中國經濟的看法,你不還是一臉懵逼嗎。這種宏觀層面上的思維方式,孔子管它叫君子之學,西方人管它叫貴族氣質,學校是教不了你的,只能靠從小到大父母的耳濡目染。所以我們再回到最開始的問題,為什麼中國的考題這麼死板?”

說了這麼久,終於是繞回來了,學生們被陳洛這麼一說,也全都開始思索起這其中所蘊含的道理來了。

陳洛也繼續訴說著自己的理念,“因為只有這種非常非常純粹、純粹的考驗記憶力、考驗邏輯的題目,你才能最大可能的避免父母對孩子的影響,讓所有人都站在同一起跑線上去競爭。它本身並不需要有什麼意義,也不指望能培養你什麼能力,這就是一種消極教育,目的是選拔人才,而不是培養人才,公平性才是第一位的。像是各種體育、音樂、藝術,包括語文的詩詞鑑賞,如果我們都像外國人那樣素質教育,結果就是,只有有錢人家的小孩能素質教育,窮人家懂什麼藝術鑑賞啊?你咋不考考俺種地養豬呢?所以說各種的開放性試題也好、全面發展也好,在社會公平面前,只能是全都放棄,題目出的越死板,考試就越公平。”

眾人被陳洛這麼一說,也都恍然大悟,感情是這樣,之前一直覺得高考這東西不公平,原來,這東西才是最公平的!

而這時候在下面前排的座位上,一名五六十歲的老人也是有些錯愕的看著陳洛,對著身邊的白敬平開口說道,“你啊你,你讓我來,是不是就為了讓我看看你的得意門生,不錯,這小子有自己的想法,雖然想法上有些偏頗,但的確戳中了痛點。”

白敬平也是笑了起來,“老師,他是我的學生,不也是您的學生嘛?”

“如果不是知道這傢伙志不在此,我還真的想把他招到教育部來,他的想法非常的獨特!”老人毫不掩飾自己對陳洛的看好。

而陳洛這會兒又繼續拋磚引玉,“好,這個問題解決了,其實還有一個疑問,就是為什麼西方社會沒這毛病呢?”

眾人也適當的開始思考,甚至連白敬平和那位老人都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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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了大家一個思考時間後,陳洛也是繼續靠口說道,“有一個挺有意思的事兒,就是外國人對貧富上的公平其實並不怎麼在意,他們覺得你花錢進名牌大學、花錢找律師脫罪、花錢找當官的辦事兒,這都是很正常的事兒,有錢人就應該享受最好的服務,沒啥大不了的。但是在中國,你花錢進北大試試,全國人民都得罵死你,這個就是因為我們對有錢人或者說是貴族的習慣性仇視。這個貴族不是單指歷史上的貴族,而是泛指一切的大家族、大門閥,這類世襲的集團,包括現在的大資本家、大財團,整個社會是絕對不能容忍這些人動用特權,在明面上跟老百姓搶東西的,因為我們是人民當家作主。”

“但是外國人就不一樣,他們是貴族把持朝政,以前貴族是皇族,現在貴族是資本家,沒啥區別,所以有錢人孩子有特權,這本身就是天經地義,沒什麼不公平的。這個毛病在隱國尤其嚴重,咱們看隱國的小說、電影,你會發現裡面非常強調血統,幹什麼事兒都得講究血統純正,因為他們認為,最優秀的人,一定只能是由最優秀的人培養出來。所以國外的名校就特別看重推薦信,你成績考得再高,那也沒有一封名人的推薦信管用。咱們至少還覺得走關係不是什麼好事兒,都得遮遮掩掩,但是外國人就明擺著告訴你了,考試就是給窮人玩的把戲,真正的人才一定是透過關系網進來的。為什麼?”

陳洛伸出一根手指來,侃侃而談,“因為最優秀的人,一定只能是由最優秀的人培養、由最優秀的人推薦。比如領導能力、團隊協作能力、自我控制能力、宏觀思維能力,這些個貴族氣質只有長時間生活在高階環境裡的人才能養成,普通老百姓想要完全憑自己學會,那真是千難萬難。這也就是為什麼國外的學校非常看重多元化考試,開放式考試,因為這些東西,本質上都是很難從後天的課本中習得的,只有你從小到大的生長環境能教你。”

“所以就有一個很悲傷的事實,就是儘管咱們的高考已經在公平上下足了功夫,但是一到畢業招聘,企業喜歡的還是這些具有貴族氣質的人才,二十多年來,環境對我們潛移默化的影響,最終還是戰勝了後天習得的知識,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血統戰勝了努力,最後再多說一點,就是以前咱們老覺得,任何東西只要有開放性,只要多元化了,就一定是好事,誰膽敢阻礙開放,誰就是開倒車。”

“但是現在一想啊,也不盡然,因為社會發展是需要人為調整的,你不能任其野蠻生長,那作為一個約束的工具,只能是封閉且死板的。法律是這樣,高考可能也是這樣。”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每個人都被陳洛剛才所拋出來的觀點給吸引住了,每個人都沉默著,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總感覺一座大山壓在自己心頭,有些喘不過氣來。

而陳洛這會兒也是笑了起來,“所以啊,高考這東西,對於我們而言,是公平的,我們不應該去埋怨他,而是要將其當成是自己的晉升之道,好好的去珍惜,等你以後走上社會,你才會知道,只有學校裡面,才是最公平的。”

“以上,就是我今天要說的全部的話,最後,希望我的學長學姐們,在今年的高考能考出一個好成績,今日,你以母校為榮,他日,希望母校能以你為榮。”陳洛用拳頭錘了錘自己的胸口,對著下方深深一鞠躬。

但就在所有人以為陳洛馬上就要走的時候,他又轉身站在了話筒前面,“另外,我最後再說一個個人觀點。”

陳洛咧開嘴露出了一個乾淨,自信的笑容,“一個人,如果在學生時代,這個學習之上的年紀,連學習都沒有辦法征服,那他還有什麼資格去征服這個世界呢?”

話音一落,他便是幹淨利落的轉身扭頭離開,不再逗留。

只留下一票被他驚豔了歲月的眾人。

最後是那個老人先反應過來的,他哈哈大笑起來,“好一句如果連學習都沒辦法征服,還有什麼資格去征服這個世界,就這一句話,他就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這小子我喜歡。”

他開始鼓起掌來,而一旁的白敬平也是有些錯愕,他已經很久沒見自己這個身居省教育部門高位的恩師如此對一個年輕人不加掩飾的欣賞了,於是白敬平也跟著鼓掌。

後面的學生也都反應過來了,一個個跟著一起鼓掌。

每個人都恨不得把自己的手掌給拍紅,掌聲雷動,直衝雲霄。

重生而來的陳洛,第一次,如此不加掩飾的在公眾面前暴露了自己的崢嶸。

也第一次露出了自己的獠牙與野心。

以及他心中的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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