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鋃黯然丟下了那張紙條,但心裡卻早已把它唸誦得滾瓜爛熟。北條直子送來的這張紙條,無疑是出自鄒芳之手,這是明確地在向自己呼救,一定是出了什麼嚴重的情況,她才會這樣鋌而走險,讓一個日本女人帶信。幸虧這個女人是個普通隨軍婦女,倘若是日軍暗探,那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他坐在廊下,盯著太陽,腦子裡計算著自己擬定的行動方案,和這件橫生變故之事時間上的衝突。他眼下只有四個鐘頭可以利用,但召集部下制定方案,再付諸實施,那是幾乎不可能的。他本想暫時放棄營救鄒芳,等計劃完成,福音醫院日偽戒備鬆懈之際再出手。但想起鄒芳傷臥病榻,因失血蒼白而楚楚動人的面容時,心中刺痛了一下。

他咬了一下牙,站起身朝臥室走去,打算利用那處暗道離開宅子,帶上一把雷明頓雙筒獵槍,以老槍的名義劫人,至於結果如何,他心底沒有絲毫的把握。

但就在他走進房門時,院門被敲響了,傳來了姚迅的聲音:“開門!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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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雯也聽出了來者的身份,驚詫地回頭看姚鋃。姚鋃做個手勢,示意她開門。

門扇一敞開,進來幾個偽軍,領頭一個,馬褲長靴,手裡抓著馬鞭,笑吟吟地說:“弟妹,這會兒來,有些唐突,打攪了。”

辛雯笑了笑,沒有吭聲。

姚鋃回身到廊下,神色疑惑地說:“你這會兒來,幹什麼?隆盛商行已經被血洗了!”

姚迅哈哈一笑,說:“渡邊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傻,損我一指,但,我卻要卸下他的腦袋!但這會兒,我卻不考慮那個,你不要因我受牽連,現在就跟我出城,暫避風頭吧。”

姚鋃一愣,搖頭說:“不用擔心,我自有應對的辦法。”

姚迅說:“不要再推託了,形勢危急,時間緊急,容不得遲疑,走吧。”

他一把拉住弟弟的手就要走。但姚鋃卻手腕一轉,掙脫了他的拉拽,正色道:“哥,我不能去,另外還有些事要辦呢。”

姚迅哼了一聲,說:“你的那些事,我心知肚明。不能辦,快走!”

姚鋃轉身登上臺階,要回房間。

姚迅心中著急,不容他再推辭,說:“來人啊,請二少爺上馬,趕緊走!”

幾個偽軍過來,將姚鋃擁住,就向外走。

姚鋃怒道:“這是幹什麼?姚迅,你想幹什麼?”

姚迅笑道:“你這傢伙,連哥都不叫了,姚迅這兩個字,別人都叫得,你就叫不得!”

辛雯眼見陡生變故,姚家兄弟就此翻臉,哥哥要強行帶走兄弟,不覺駭然,連忙阻攔道:“大哥,你這可不對,怎麼能向自家兄弟動粗?”

姚迅大笑,說:“弟妹,大哥這是為他著想,為他好,你不放心的話,也隨我們去?”

辛雯有些遲疑。

姚鋃掉頭罵道:“姚迅,你想幹什麼?連她都不放過?”

姚迅一笑,擺了下手,與弟妹作別,帶著姚鋃離開了自家老宅,只留下瞠目結舌的辛雯。她做夢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追到宅門外,目送著姚鋃被架上了一匹大青騾子,前頭有士兵牽著韁繩,緊隨在姚迅的坐騎身後,向街的盡頭走去。

她喃喃地說:“這怎麼回事?莫名其妙!”

這會兒與辛雯同樣莫名其妙的,何止她一人。附近街坊忽然發現跟日偽勾勾搭搭的姚家二少爺,被偽軍硬架上了騾子,一臉的不情願;而前面高頭大馬上,威風八面的居然是離家已久,新近回來開店經商的姚家大少爺,這情形也像是做了漢奸。這漢奸兄弟鬩牆自相殘害,那倒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兒,人們都遠遠地指戳議論著。

姚鋃心急如焚,幾番要跳下馬來,但都被強行制止了。

姚迅有些不耐煩了,喝令將他雙腳拴在馬肚子上,讓他無法脫身,這才籲口氣,說:“兄弟,不要急躁,等哥哥我辦了這件大事,自然會放你走。”

姚鋃說:“你做你的事,拉住我有什麼意思?”

姚迅哈哈笑道:“這可就有考究了,我炸了鬼子軍火,你就搶不著東西了,這新四軍那裡,就少了裝備幾個團乃至幾個師的武器裝備,日後,國軍重返淪陷區的時候,也就少了些掣肘。”

姚鋃心中的猜疑被他證實了,冷笑了幾聲,說:“渡邊的軍火,你還沒有炸掉,倒要先算計自家兄弟了,真是太性急了。”

姚迅笑道:“事關緊要,不得不便宜行事。”

姚鋃在這騾背上,裹挾在一眾偽軍隊伍裡,眼望著前面路徑,不知道他要去哪裡,但是眼看離自己在吳尚新設立的一個聯絡點愈行愈近,此刻小馬就在裡面,和夥伴們一起正待戰呢。他心頭轉念高聲叫道:“馬呀!馬呀!慢慢地走啊,大馬,小——馬!你們都慢些走,慢些走啊!”

姚迅聽得他的喊叫,心頭生疑,回頭說:“你再亂喊,就堵你的嘴巴。乖一點兒,聽話,不要再鬧了。哥哥我不為難你,你不要逼我!”

但他的喊聲已然傳出,路邊一家小店鋪。小馬正在窗下修理弩機,以備使用。忽然聽到街頭有個熟悉的聲音大馬小馬地亂叫,心覺不對勁,起身來去窗戶口向外一看,姚鋃騎在一匹騾子背上,前頭騎馬的,正是姚大掌櫃的,不覺低低驚叫了一聲。

這時,姚鋃扭頭看著店鋪這邊,搖了下頭,嘆口氣,自言自語道:“此去歸來無定期,珍重啊。”

一隊人馬穿街而去。

小馬愣了片刻,馬上跳了起來,去向上級報訊。這猝然變故——姚先生被他那裝扮成偽軍的哥哥所劫持,直接影響了新四軍既定計劃的落實。

根據地敵工部姜部長親自率領偽裝成日軍的特工大隊,剛剛抵達了預定地點,就得到了這個訊息。他急忙開啟地圖,檢視所面臨的形勢,懊悔道:“不應該讓他繼續留在這個危險的地方,我們只顧監視鬼子軍火的動向,卻忘記了留神國民黨軍統突然翻臉,尤其是他的親哥哥姚迅。”

他立即下令,吳尚遊擊小組立即搜尋姚鋃的下落,並伺機解救出來。至於劫奪軍火的計劃,由自己親自指揮執行。他拿起筆來,根據剛剛收悉的情報,不停地標註著不同路徑業已到達吳尚的軍火卸貨地點,其中最為惹人注目的,就是滷丁河碼頭倉庫了。

他冷冷一笑,打了叉,又翻閱了手裡一疊電文和圖紙,比照著姚鋃夜襲憲兵隊所獲取的情報,說:“姚鋃同志的判斷是正確的,我們就依照他的計劃來辦。大家分隊行動,敵工部會說日本話的人,每隊分配一個,可扮成鬼子的頭領;鐵道上調派來的同志,分到一個隊裡。咱們這次要來個神不知鬼不覺,達成目的。其餘人想盡一切辦法,去尋找汽車、馬車等運輸工具,出城向西、向北的路線要肅清一條安全通道出來。這會兒,根據地又增派了兩個團支援,引開鬼子第二旅團的注意,響林鎮那邊,總攻已經開始了。咱們各路人馬攔截的攔截,攻堅的攻堅,誘敵的誘敵,一場大戲正在上演,這一切,都是為了掩護我們的行動。”

這支假扮成日軍的特工大隊,立即遵照指令行動起來。他們分成若干小隊,或接近車站,伺機潛入;或在半道攔截巡邏的憲兵,取而代之;或在城外路邊設下哨卡,以檢查為由對付落單的汽車,幹掉司機搶奪汽車備用。總之,一切都按照已經演練熟悉的套路,有條不紊地推進。

大約在晌午時分,吳尚城內一片寧靜,而周邊地帶忙碌得熱火朝天時,滷丁河北側一處地方,突然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劇烈爆炸聲。一股巨大的火球在濃煙的包裹下,騰空而起,驀然衝上天空,猶如一個碩大無比的鍋蓋般升騰到數百米極致高度後,四散成數不清的碎屑,緩緩墜落。

吳尚城內外隱隱地抖動著,大戶人家窗戶上的玻璃碎裂開來,譁啦啦地往下掉落,行走在那爆炸處不遠的人們,被一股無形的大風吹得幾乎站不住腳。這一刻,有人歡呼,有人驚詫,有人沮喪,有人哭泣。

在吳尚火車站調度室內坐鎮指揮的渡邊站起身來,匆匆去皮包裡取出已然開啟的法國葡萄酒來,傾倒了兩杯,將其中之一遞給了昔日的同學,此時的同事中村大尉。倆人舉杯相碰,齊聲大笑。

渡邊說:“中村君,看來你預設的炸藥不少啊,好!既然要掩人耳目,就不要有吝惜之心,你很慷慨,為你的慷慨,我敬你!”

中村笑道:“我經過精密的計算,人對於爆炸的感官承受能力是有極限的,這是按照極限標準而設定的,再猛烈的爆炸,頂多也是這樣的效果。這場爆炸,吳尚城內外潛伏的那些居心叵測的傢伙們,該心滿意足了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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