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賽前準備會上,雖然董長江和俱樂部總經理兼球隊領隊方贊昊再三強調足協盃和聯賽一樣重要,可來廈門之前給主力後衛向冉放假兩週、安排五名主力隊員呆在替補席上的決定,還是暴露出他們內心深處的真實感想,盃賽是雞肋,聯賽才是根本。不過他們這樣做也無可厚非,廈門雲頓在甲B聯賽中排名第十六位,是今年降級大熱門,而陶然隊哩,因為連續戰勝甲B排名第一的鄭州中原和排名第二的順煙,已經被公認是最有衝A實力的球隊之一。

雖然中前場絕對主力彭山要到月底才能復出,但是董長江現在已經毫不著急,他已經發現了歐陽東,從對球隊的貢獻和場上的表現看,歐陽東的作用比狀態日漸下滑的彭山還要大。“東子一不比彭山差,你看他的突破多犀利,還有對傳球時機的把握和傳球的位置感……他簡直是天生的前場組織者,”董長江不止一次對身邊的人這樣,“方總今年給我找來兩個物超所值的好球員,一個向冉,一個歐陽東,個個都是場上的硬手。不過,”每逢到這裡董長江總要四處瞧瞧,俱樂部和集團公司有規定,不能破壞和順煙俱樂部的關係,他可不能教下面的話讓那些惟恐天下不亂的記者們聽了去。“到底,還是要感謝慷慨的順煙俱樂部,他們做的那才叫‘夠朋友’。”

董長江現在底氣很足,今天踢罷足協盃第四輪,就轉飛南京打聯賽第九輪。南京迪雷斯是甲B公認魚腩隊,前八輪三平五負積分墊底,憑陶然現有的火力,在迪雷斯身上捅兩三個窟窿絕對沒問題,因此他大膽地給向冉一星期假期,讓他回山西去完婚。

贏下省城順煙的那個晚上,在比賽裡*一球的甄智晃作東,邀請向冉、歐陽東,還有他們的經紀人葉強一起吃頓便飯。在飯桌上,甄智晃就對向冉要結婚的想法頗不以為然。“你才二十三四歲就要結婚?向冉,你不是瘋了吧?”甄智晃捏著手裡的酒杯,話時舌頭都有打卷,“這正是瀟灑掙錢瀟灑生活的好年紀啊。”他醉眼朦朧地盯著一大截蝦段,努力把筷子伸過去,“別人都在忙著離婚,你還傻乎乎地忙著結婚?”看向冉臉上帶出幾分冷漠,歐陽東和葉強又假作沒聽見,他自己也知道沒趣,就乖乖地閉上嘴,不再談論此事。

歐陽東大約是俱樂部裡最清楚向冉和盧月雯事情的人。球隊從海埂春訓下來後放假十天,向冉就又回了山西太原,也就是那一次,盧月雯懷上孩子。從電話裡一聽盧月雯帶著幾分歡喜幾分羞澀出這事,向冉傻呵呵地呆了半天,撂下電話就跑來告訴歐陽東,“我要做爸爸了,”向冉喜歡得黑臉膛上就象開了一朵花,對著歐陽東就象對著岳父岳母一樣嘮叨著發誓,“我得回去娶她。雯雯是我老婆,我不能教她沒名沒份地就生下這孩子。這可是……”他使勁回想書本上對這事的描述,終於憋出一句文縐縐的話,“這是我和雯雯愛情的見證,是我們愛情的純利潤。”

雖然被向冉最後一句話逗得一樂,歐陽東卻是打心眼裡贊同他的想法,甚至還幫他出主意,讓向冉回去辦了婚禮就把盧月雯接來莆陽,“反正你手裡有錢,把雯雯接來,就乾脆把家安頓在莆陽得了。或者在莆陽城裡買套房子,或者就租上一套好房子,然後再尋個好地段好鋪面辦個電腦遊藝室。”歐陽東把桐縣老家錢順的主意現學現賣,“雖然本錢不,但是你現在也不愁這幾個錢;再,那營生真正是輕鬆,再適合你的雯雯不過了。”

和向冉學半天,歐陽東這才記起來,在莆陽這樣的城市裡,電腦遊藝室的執照根本就不可能辦下來。“那你就給雯雯開個時裝店,或者,”著著,歐陽東憶起前幾日甄智晃請客時帶來那女的,她好象在城裡哪個大商場租賃了一個櫃檯做經銷商,據生意也蠻紅火。“要不你讓甄智晃幫你個忙,他新結識的女朋友不是做服裝生意的嗎?……讓她幫著在商場裡尋個品牌的服裝,做代理商。”向冉思索著就頭,歐陽東這個建議也很不錯,要是雯雯一個人忙不過來,他還可以叫甄智晃的女友幫忙找幾個能幹可靠的人。

“東子,咱們可先好,你就是我兒子的乾爹。”向冉摟著歐陽東的肩膀,樂呵呵地道。歐陽東也笑,“那要是雯雯給你生個女兒哩?”向冉眼睛立刻就瞪起來,裝作一副兇狠的模樣,粗聲粗氣地道:“那她還得幫我再生一個兒子,否則,我就叫她著孩子滾回山西去。”話沒完,他自己就先樂起來。

足協盃比賽與主客場制的聯賽不一樣,因為凡是註冊足球俱樂部皆可參加,所以在角逐出前八名之前它實現單場淘汰制,然後在四分之一決賽和半決賽裡實行兩回合主客場制,最後的決賽地由參加決賽的雙方抽籤決定,單場決定冠亞軍。這賽制也很有特色。

廈門雲頓和莆陽陶然同是甲B球隊,之前在聯賽中已經交過手,因此比賽一開始,雙方都沒有絲毫保留。第三分鐘,廈門雲頓頭球攻門,足球被陶然守門員沒收;第七分鐘,廈門雲頓在禁區外一次遠射,球高高地飛出橫樑,替補向冉中後衛位置的甄智晃還朝著球飛行方向手擋涼棚作出一副遠眺的架勢,逗得隊友們一樂。

第八分鐘,歐陽東在禁區右側接隊友傳球,在和兩名雲頓隊員的身體碰撞中吃力地完成莆陽陶然隊第一次射門。圓圓的足球擦著立柱飛出底線,把倒地封鎖射門角度的雲頓守門員驚出一身冷汗。

雖然不看重這場足協盃比賽,但是為了俱樂部每況愈下的球票銷售作想,廈門雲頓俱樂部還是盡遣主力。比賽前他們就已經弄到莆陽陶然隊前兩場比賽的錄象,對陶然的進攻套路了然於胸,並做了針對性非常強的佈置。歐陽東作為陶然進攻路線上新的發動機,自然受到主隊更無微不至的照顧。從比賽開始,他身邊一直就有一個雲頓隊員象影子一樣緊緊追隨,一旦他拿到球,還會有一兩個人上來協助包夾防守,這使他很難用自己的速度和技術實施突破,他能做的就是快速傳球然後穿插,在跑動中尋找機會。可他的強項是帶球強行突破,吸引對方的注意力,為隊友創造機會,現在這種情形讓他很痛苦,更痛苦的是,他的右手手背上血糊糊一片。剛才和雲頓隊員拼搶時他失去重心倒在地上,不知道是誰的釘鞋不心踩在他手背上。

第二十三分鐘歐陽東帶球從左邊路望禁區內斜插,就在他剛剛踏入禁區線,一個雲頓隊員從側翼一記飛鏟把足球破壞出底線,連帶著把快速運動中的歐陽東絆倒在草地上。主裁判的哨音適時地響起。陶然隊替補席上的人呼啦啦全都站起來,一個個伸長脖子緊張地注視著,那個剷倒歐陽東的雲頓球員跪在地上一臉無辜,茫然地睜大眼睛祈求地看著面色嚴峻的主裁判。難道是球?

福建省電視臺的攝影記者給了主裁判一個特寫鏡頭,在恰好收看這場足協盃比賽的全國觀眾面前,他高高擎起一張黃色牌。莆陽陶然隊二十三號歐陽東假摔!黃牌警告!

負責現場轉播的編導很有經驗,鏡頭馬上轉向場邊,陶然隊教練和隊員們憤憤地低聲咒罵,董長江凝視著比賽場恨恨地吐口唾沫,很不情願地坐回教練席,這主裁判判罰尺度也太嚴了,假摔一次就給張黃牌?歐陽東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臉上帶著幾分悻悻的苦笑。他剛才確實是可以跳過那防守隊員的腿,但他沒那樣做,他的腳背在那雲頓隊員大腿上輕輕一絆,然後就手舞足蹈地倒下去。“要能騙一個球就好了,”趴在草叢裡他還這樣美滋滋地暢想著,可得到的是主裁判嚴厲的警告和一張黃牌。從本隊替補席前跑過時,他笑著衝隊友們吐吐舌頭。

第三十一分鐘廈門雲頓隊開球門球,當守門員大力把足球踢到中場左路時,歐陽東搶到第一,就在場邊兩隊替補席前,當著電視臺的攝象機,他做了一系列讓很多人許久之後都能回憶起的動作:左腳把足球扣給右腳,右腳腳弓輕輕一碰又把球回給左腳,然後左腳再把球交過去,右腳把球輕靈地向左前方挑送,自己前跨用腿迎面骨輕輕一磕,順勢就甩開防守他的隊員,就沿著邊路奔跑。而此時,那負責盯防歐陽東的雲頓隊員才做完第一個動作——向右方調整重心——正在做第二個動作——收回右傾的重心轉向左傾——歐陽東已經在他身後五六米了。

兩隊替補席鴉雀無聲。全場幾千名觀眾鴉雀無聲。正坐在電視機前收看這場比賽的觀眾同樣鴉雀無聲。

廈門雲頓右邊後衛滿頭大汗嚴陣以待,一面緊盯著漸漸向禁區斜插且越跑越近的歐陽東,一面側身快速後退,他不能輕易出擊,他也沒信心能單獨攔截住歐陽東,但是他有信心阻擋住歐陽東前進的路線,只要把他逼進底線附近,那時上來協防的隊友就有機會破壞掉甚至搶截下足球。歐陽東沒給他這個機會,奔跑中他右腳後跟輕輕在足球前一擋,足球停下來而他的人繼續前衝一步,雲頓後衛果然上當,當他反應過來時,急停變向的歐陽東已經與足球一起突入禁區。

廈門雲頓的守門員已經放棄球門跑出來。他沒辦法,在歐陽東成功突破左邊後衛後,擋在他和球門之間的就只有自己,他只能先出擊,要是讓歐陽東再進幾步,他就能隨心所欲地傳球或者射門了。歐陽東眼角的餘光看見卡卡多正從另外一邊在向禁區裡靠,中間還有三名雲頓隊員,傳球不可能,何況自己的位置射門更好。歐陽東把足球輕輕一磕,擺腿……

貼地剷斷的雲頓守門員象只利箭順著草皮滑行,他要把這次最具威脅性的射門化解掉,但是要想從歐陽東腳下把足球斷下來或者踢飛的可能性很,他把佈滿鞋釘的右腳略微抬起一些,對著歐陽東支撐身體的左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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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一聲大叫,歐陽東整個人都飛起來,越過守門員,結結實實地摔在禁區裡。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惡意犯規。因為震驚而端坐在椅子裡的雲頓隊主教練摩挲著有些發木的臉,痛苦地彎下腰。這下完了,至少是一粒球,現在唯一能祈求的就是守門員別被罰下。董長江呆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切,急切間他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歐陽東那幾記令人眼花繚亂的動作和流暢的突破還在他眼前晃動……

就站在罰球附近的主裁判對這一切視若無睹,他對躺在綠盈盈草叢中抱著腿痛苦呻吟的歐陽東招招手,讓他自己爬起來,就舉手示意比賽繼續。

看著主裁判居然如此對待這樣的惡意犯規,董長江呼地蹦起來,要不是助理和領隊眼疾手快拉扯住他,他多半要竄進場地裡和那老眼昏花的主裁判理論。廈門雲頓的主教練先是驚喜,然後又是迷惑,他轉頭望望坐在身邊的俱樂部老總,老總和他一樣,也是一臉的茫然。比賽前他沒做裁判的工作啊,再這雞肋比賽也沒做工作的必要,可這主裁判怎麼對雲頓隊就這麼貼心哩?

電視臺重播的慢動作畫面上,歐陽東那一連串精彩的過人動作、矯健敏捷的步伐和鬼魅般的身影,使觀眾們覺得看這樣的足球比賽確確實實是一種視覺享受,而最後主裁判昏聵的判罰,只能明他因為位置的原因無法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人都會犯錯誤,主裁判一樣可能犯錯誤,即便是躺在草叢裡的歐陽東也沒有把這事朝其他方向想。不過有人卻開始懷疑這場比賽是否被做過手腳,比如突然間一臉嚴肅的董長江。

按常理推斷,這種比賽不可能被做手腳,因為它僅僅關係到廈門雲頓和莆陽陶然誰能在盃賽裡走得更遠而已,對兩隊聯賽的成績毫無意義,除非是那些看重冠軍名義的甲A豪門。董長江也希望自己想錯了,可是隨著比賽的進行,主裁判執法尺度的偏頗越來越明顯。第三十七分鐘,歐陽東準備在中路突破,被他晃過的雲頓隊員用手拉扯著他的球衣把他拖倒在地,主裁判近在咫尺,毫無表示;第四十三分鐘,卡卡多在禁區邊沿帶球被人從背後剷倒,主裁判面無表情;第四十四分鐘,在爭奪控球權時歐陽東被撞倒,盯防他的雲頓隊員在獲球後,右腳有一個非常顯眼的踐踏動作,五米外的主裁判卻在看手腕上的表。

“這球沒法踢了!”剛踏進更衣室的門,一個隊員就忿忿地道,這話引來許多附和。歐陽東鐵青著臉,從俱樂部官員手裡接過一件新球衣和一雙新襪子,他球衣下襬已經被撕扯掉一大塊,左腳上的球襪也有幾條大不一的裂縫,這是雲頓守門員那一記飛揣留下的印記。要不是有護腿板的保護,他的左腿多半要受重傷。他手背上還有一道深深的傷口,右腿大腿內側有幾處已經發紫的淤青。

看著隊醫在歐陽東身邊忙碌,董長江關心地問道:“你沒事吧?”歐陽東苦笑著搖搖頭,“還好。就是那主裁判太……”他張張嘴,沒再下去。

這誰都看出來了。為了一場無關痛癢的足協盃,廈門雲頓不可能下這麼大力氣去做裁判的工作,最有嫌疑的倒是週末即將對陣的南京迪雷斯,在這場比賽裡透過裁判做掉陶然一兩名主力,一來誰也不會疑心到他們,二來週末的比賽也會輕鬆許多。不過這一切都是董長江暗地裡的猜測,即便不幸成為事實,他也明目張膽地出來。

董長江沒再佈置下半場的戰術,“就這樣踢,我就不信那家夥能把進了的好球再給吹出來!”他惡狠狠地從牙縫裡擠出這麼一句。他沒主教練的名,不過更衣室裡的人都知道“那家夥”指的是誰。臨上場前,他再次叮囑歐陽東:“心,別再受傷。”

自恃有裁判的幫忙,雲頓隊員在下半場的拼搶中更加兇狠,頻繁做出危險動作,主裁判只是偶爾對他們給予警告,卻沒掏牌;而莆陽陶然隊員一旦有什麼過頭的舉動,警告是免不了的,還時時做出一副“不服就掏牌”的動作。至比賽進行到第六十四分鐘,主裁判一共出示四張黃牌,全部記在陶然隊頭上。

歐陽東又一次地從地上爬起來,坐在草叢裡無奈地搖搖頭,對於這種純粹的身體對抗,他確實有吃不消。眉梢火辣辣的,一道熱乎乎*膩的東西在順著臉頰流淌,他伸手抹了抹,放在眼前看時,手上是暗紅的血跡,因為混雜著大量的汗水,顏色並不是那麼刺眼。

他得去場邊讓隊醫看看。

足球又被雲頓球員從禁區裡高高地踢出來,看它飛行的線路,估計就在自己的附近,歐陽東迅速調整著自己的位置,準備接下足球,趁雲頓隊員大部分都還在後場,再發動一次快攻。就在他即將用胸部停球的一剎那,一股巨大的力量撞上他的後背,同時一樣東西重重砸在他腦後。他只覺得眼前猛地一黑,一頭就扎在草坪上……

從背後撞他的是一名雲頓的前鋒,而砸在他腦袋上的是前鋒的胳膊肘。

又是一次惡意犯規,主裁判依然視若無睹,電視臺的工作人員甚至不敢重放慢動作畫面,連他們都覺得自己的球員這樣做實在太過分。誰也沒想到,在草叢裡半天一動不動的歐陽*然跳起來,一拳就砸向那名雲頓前鋒。猝不及防的前鋒捂著臉哀號著,仰面朝天倒下去……

那名雲頓前鋒是被人攙扶下場的,在電視特寫畫面裡,他眼角眉梢鼻子嘴到處都是淋漓的鮮血。

賽後的新聞發佈會上,董長江面對眾多媒體和記者,只了兩句話:“很感謝廈門雲頓給我們上了生動的一課,我們會記住的。”他繃著嘴唇垂著眼瞼,沉默良久,也不理會主持人尷尬的招呼和正在為比賽失利尋找理由的雲頓隊主教練,兀地又道,“雖然在足協盃上又一次晉級,但是我們隊的損失遠遠大於我們的收穫。我唯一遺憾的是,沒有在那件事發生前把歐陽東換下場。”他站起身來,冷冰冰地扔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十月五號,咱們莆陽見。”

那是甲B聯賽第二十八輪,屆時莆陽陶然將在主場迎接廈門雲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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