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消甲B第二名的晉級資格、四支隊伍分別被扣除五個積分、數十位教練員運動員被禁賽十二個月、進軍下賽季甲B聯賽的名額將在莆陽陶然和甘肅白雲之間產生……足協一連串的決定看得人眼花繚亂,所有人都興奮起來,媒體們總算找到一條有噱頭的新聞,球迷們就象一顆巨石扔進了一個原本就不平靜的池塘裡,登時激起滔天的浪花。

那家被剝奪晉級資格的俱樂部立刻便揚言要和足協打官司,他們的主教練憤怒地責問,足協作出如此荒唐的決定,到底有什麼法律依據,而他們的總經理面對大群蜂擁而上的記者更是誓言旦旦,他們從來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自己良心的事,為什麼足協的大棒總是落到他們頭上,是不是足協就只有專挑軟柿子捏的本事?

“我只想問問,他們這樣做有合理合法的依據嗎?我們的比賽不正常,那麼我請問,證據呢?”總經理甚至把矛頭直接指向足協,“到現在我們都沒見過一個足協的調查人員,難道足協憑著一盤錄象帶就能給我們定性?足球是圓的,什麼都可能發生,我們憑什麼就不能在比賽最後時刻接連進上幾個球,他們憑什麼這不正常?難道只有我們的國家隊是亞洲二流才是正常的嗎?!再,抓賊抓贓、捉姦捉雙,沒有證據,光憑著兩片嘴皮子在那裡,能教我們信服嗎?!”

他用一句狠話結束了他這番慷慨激昂的採訪:“這官司我們打定了!我們了不算,足協了也不算,咱們法庭上見!”

滿懷希望的媒體立馬就把這話原封不動地端出來,球迷們的心也因為報紙上那煽情的文字而變得熱切起來,足協真會和一個俱樂部對簿公堂嗎?要是真有那麼一天的話,會是一副什麼的景象哩?我們的法院會不會也象歐洲法院推出關於球員轉會的博斯曼法那樣,單純地依靠法律意義上的證據來裁定足協的處罰決定為非法呢……

人們很快就失望了,口口聲聲要打官司的那家俱樂部突然就偃旗息鼓,蹦著跳著要找足協麻煩的球員和教練也一個個消失在媒體的視線之外,至於那個頭一天還義憤填膺的總經理,當他第二天下午離開自己的辦公室時,根本就沒理會圍在俱樂部辦公大樓前的各路記者,而是步履匆忙地鑽進自己的車……

相對這家僅僅憤慨了一天的俱樂部,同時被處罰的另外三家俱樂部連個聲都沒吭——他們清楚自己做過什麼,也知道這樣做會有什麼樣的後果,現在的情形已經比他們預計中的結果好了許多,所以他們也知道該怎麼做,向足協申訴和提起法律訴訟的事,他們想都沒想過,雖然從法律程式來,在足協沒有足夠證據的情況下,他們未必就一定會輸掉這樣一場官司,可就便是他們贏了又能怎麼樣?足協有的是辦法收拾一個不聽話的俱樂部,在足球這一畝三分地上,誰能比足協還硬氣麼,胳膊能拗得過大腿麼……他們一面安撫著那些因為被禁賽一年而怨聲載道的教練和隊員,一面暗自慶幸自己逃過一場原本會讓俱樂部墜落的厄運,同時也不禁妒忌起甘肅白雲和莆陽陶然的好運氣——嘿,這兩家俱樂部才真正是走路踩到狗屎了,不然的話,就憑著他們倆那子本事,升A的好事幾時能臨到他們啊……

“除了歷史性地把足球聯賽職業化之外,就再沒一件事能擺到臺面上”的足協,這一次總算做了一件好事,球迷拍手,媒體喝彩,連甲A甲B裡也有多家俱樂部站出來為這事鼓掌,正在備戰足協盃決賽的甘肅白雲,更是恨不得把一塊“明鏡高懸”的匾掛到做出這個英明決定的足協常務副主席的辦公室裡——晉級甲A的最後一個名額只能屬於他們,誰也扛不走搶不跑,因為……

因為莆陽陶然即將被甩賣,他們俱樂部上下正人心惶惶哩;因為甲B聯賽結束已經一週了,所有的甲B隊伍都放假了,莆陽陶然也不會例外,這時節他們再去哪裡尋自己的主力陣容?只怕他們連國內隊員都找不齊整,更不要那些對球隊實力至關重要的外援了;就算陶然能湊出一支完整的球隊,可那些耍心剛剛萌芽綻放的隊員能很快就調整好自己的狀態麼,能立刻投入到這瞬間決定命運的比賽裡麼?

甘肅白雲俱樂部上下都洋溢著一股難以訴的幸福滋味。

當他們眼巴巴盼望著能夠有晉級甲A的一天時,甲A離他們卻是那麼的遙遠,可當他們已然放棄了這個夢想時,它卻那麼鮮活地一頭就扎進他們的懷裡,推也推不開……

已然走到甩賣邊緣的莆陽陶然也沉浸在這種幸福中,可他們的幸福卻又是那麼的苦澀,苦澀得讓方贊昊和袁仲智他們恨不得足協立刻就收回成命,乾脆就讓甘肅白雲直接晉級好了——聯賽結束的第三天陶然隊就放假了,就解散了,在場上場下流血流汗忙碌了一個賽季的陶然隊員只能帶著對現實的憤怒、帶著對陶然俱樂部的絕望、還有對渺茫前途的忐忑,不安地離開莆陽……他們中的大部分人也許就沒回家,而是直接去別的俱樂部尋親探友。誰知道新來的東家是個什麼樣的嘴臉哩,他們要為來年的飯碗作打算啊……

方贊昊已經要崩潰了,足足有三天三夜,他都沒能睡上一個囫圇覺,實在打熬不住的時候,他就合衣躺在辦公室的大沙發上迷瞪一會兒,可只要電話鈴手機鈴一響,他就會象只兔子一樣跳起來,三步並作兩步地躥過去,抓起電話就一疊聲地追問對方是誰,這要是隊員打來的,他就會咧著嘴呵呵地笑上好幾聲,灰撲撲的臉膛上也會綻放出兩朵異樣的紅光,關切地詢問那隊員家裡的情況眼下的光景,回省城的車船飛機票有著落沒有,要是一切都沒問題的話,那麼他幾時能回到省城。他一邊詢問一邊飛快地在一個本子上記下隊員的名字、火車的車次或者飛機的航班號,再一再叮囑隊員路上千萬千萬不要出岔子,等對方一收線他立刻就會把電話撥到俱樂部的車隊,把他剛剛細細記下的所有東西都告訴在省城蹲接人的車隊隊長。陶然俱樂部所有的大車車都在省城,連方贊昊自己的私家車都讓總經理助理開去省城了,任務就是一個,隊員一到省城就得立刻拉上他們回莆陽,一分鐘也不能耽擱——飛機火車可以晚,但是俱樂部去省城接隊員的車絕對不能晚,哪怕是等上幾個時甚至幾十個時,也不能再讓隊員吃上一丁的苦!莆陽陶然的命運,現在就掌握在這些寶貝疙瘩手裡啊!

可不是所有的電話都是隊員打來的,直到週三下午三,還有六七個隊員沒法聯絡上。

餘嘉亮、趙剛和焦鴻軍,這些年青隊員都沒聯絡上,他們可都是今年隊上的主力,餘嘉亮還是這個賽季陶然的頭號射手,十四個進球幾乎佔了全隊進球數的三分之一……

臉色蠟黃的守門員教練連門也沒敲就徑直進了方總經理的辦公室,他帶來了最新的訊息。

據隊員們的家長,餘嘉亮、趙剛和焦鴻軍,還有兩個連替補都不是的年青隊員,一起到東南亞散心去了。

東南亞散心?!散個屁的心!

方贊昊脫口就是一句粗俗話。火都燒到眉毛了,這些屁孩兒還有他娘的閒心去東南亞?去那地界幹什麼,喂蚊子嗎?!他們有錢為什麼不在國內消費,這樣也能為國民經濟發展貢獻力量?去東南亞!還五個兔崽子一路去東南亞……

喀嚓一聲,那支倒黴的簽字筆教惱怒得滿臉鐵青的方總經理捏把成三截。

“這……也不能怪他們。”守門員教練默然半晌,嘆口氣道。

是啊,方贊昊當然知道,這事再埋怨不到這些隊員們身上,要怪也只能怪足協那些老爺們,就是他們這冷不丁的一手,讓莆陽陶然走到今天這副要兵沒兵要將沒將的尷尬境地……他簡直懷疑足協是不是和甘肅白雲串通好了,故意來整治陶然的!

發了一通脾氣,方贊昊才總算讓自己平靜下來,他朝守門員教練伸過手去,“把你的外國煙給我一支。”

守門員教練遞他一支煙,在單人沙發上坐下來,隔著沙發扶手探過身去給手直哆嗦的方贊昊把煙上,然後自己也上一支。

外國菸草那股子嗆人的滋味讓方贊昊轉移了自己內心的關注,也讓他的情緒徹底地緩和下來,他現在能心平氣和地上一句有理智的話了:“袁指導和勞舍爾聯絡上了嗎?”到這個名字他就忍不住又有幾分惱怒,這個勞舍爾也真是的,他到莆陽就再回過德國,怎麼早不走晚不走地,偏偏就挑眼下這個時節回國探親呢?

“沒訊息。”守門員教練搖頭道,“勞舍爾留的是他父母的電話,可電話打過去一直就沒人接,袁指導,在德國象他們那樣的老人時常開著車滿世界轉悠,不準幾時才會回家……向冉勞舍爾可能去地中海上什麼島了,勞舍爾臨走前和他提過好幾次,可他從來就沒聽清楚……”

方贊昊捏著菸捲呆呆地盯著守門員教練那張苦瓜一樣的臉,就象沒聽清楚他在什麼。

好好好,你們能幹,你們厲害!前頭才有一撥傢伙去東南亞觀光,現在還有個傢伙去地中海度假……好!再好不過了,等這兩場比賽勝下來,等陶然踢上了甲A,看老子明年怎麼樣來拾掇你們這些混帳東西!

他一面在心裡發狠地咒罵著幾個遠在天邊的隊員,幻想著將來有一天把這幾個傢伙一個個踢到預備隊裡苦巴巴熬日子的情景,一面在心裡怨恨著袁仲智——就是你八萬七千德國馬克便宜,就是你一力主張要把個勞舍爾徹底買斷的,現在好了,懷裡揣著大把大把人民幣的德國窮子抖擻起來了,還有錢去地中海度假了,你袁仲智哩,你就在辦公室裡為這兩回合比賽時的人員配備淘神吧你……活該!

“那倆阿根廷外援不會回來了。”半天也沒聽見方贊昊吭氣的守門員教練又道。

“不回來了?為什麼?”出神的方贊昊反問了一句,等到話出口他就知道自己的話很沒水平。那倆外援當然不會回來,他們和陶然的合同只簽到甲B聯賽結束,要想再讓他們回莆陽來踢球,就得拿錢出來話。就只怕他們的身價……

方贊昊盯著桌上的電話機,眨巴著眼睛問道:“和他們的經紀人聯絡上了?他怎麼?”

“踢兩場,美金十六萬。”

讓守門員教練奇怪的是,這一次方贊昊倒沒發火,只是平靜地了一句:“他怎麼不去搶銀行呢?”

“袁指導,這次只能是全華班了,咱們沒外援能用。”守門員教練又道。他在菸灰缸裡掐滅已經燃到盡頭的菸捲,就又從煙盒裡掏出一支來上,一面往桌上擱著煙盒和打火機一面道,“那倆外援就算不要錢也不能用,從阿根廷到這裡得要多少時間?他們能趕上嗎?就算能趕上第二回合的比賽,光顛倒時差就得教他們歇上一天……再憑那倆傢伙在莆陽時的德行……”他冷笑一聲,沒把話完。

“他倆的德行?”方贊昊皺起眉頭想了想。這倒是,的確不能用,這兩個混帳王八蛋踢球的水平不怎麼的,可泡吧泡妞泡澡堂子的水平確實是一流……

可要真是這樣的比賽不上外援,能贏嗎?甲B聯賽靠的就是外援啊,誰要是有兩杆好使的洋槍,誰他娘的走路都象螃蟹,比如今年的南京迪雷斯,不就全憑著三杆洋槍打世界嗎,八連勝加十一輪不敗,早早就鎖定了一個晉級甲A的名額……哎!方贊昊痛苦地嘆息一聲,早知道有今天,去年就不該幫著南京迪雷斯保級……

“這兩場比賽,袁指導……有多少把握?”雖然知道這樣的問題實在不能問,可方贊昊到底也沒能忍住。

“假如餘嘉亮、趙剛和焦鴻軍他們回來,我們還是有機會的。”守門員教練苦笑著道。這無疑就是告訴方總經理,教練組對這兩場比賽毫無把握。

臉色驀然變得蒼白的方贊昊不死心地問:“這是袁指導的?還是你個人的看法?”袁仲智的水平他是知道的,能把一支整個賽季都能鋪擺下主力陣容的莆陽陶然帶進甲B前四,這樣的本事放眼全甲B也沒倆人——要知道,在夏天裡最悽惶的時候,陶然隊連出賽的十八人大名單都湊不齊整……

守門員教練佝僂下頭:“袁指導的。”

方贊昊立刻象一支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癱軟在沙發裡。可讓他奇怪的是,這訊息竟然教他那顆這幾天來一直繃得緊緊的心舒緩下來,就象有人把壓在他心頭的那塊巨石搬掉了一般,連他的呼吸都變得輕鬆起來。這下好了,終於可以睡一個踏踏實實的安穩覺了……在眼皮子合上之前,這是他腦海裡轉過的最後一個念頭。

莆陽陶然的總經理方贊昊倒是睡著了,可有人無論如何就是睡不著。

重慶展望的總經理王興泰這幾天都沒睡著,不但沒睡個好覺,連吃也沒能吃出好味道。

教王總揪心的事就一件——合同!

不是別人的合同,是歐陽東的合同!直到離開重慶去昆明參加朋友的婚禮,歐陽東也沒在下賽季的合同上簽字。

聯賽結束的第二天晚上,歐陽東就挎著一個大旅行袋拎著一個皮箱離開了俱樂部,他要去趕去煙臺,去參加丁曉軍的婚禮,所以展望俱樂部和重慶各界人士準備的慶功會他就不能參加了,至於這幾天俱樂部一直在忙的那件有關下賽季合同的大事,他讓王興泰去和他經紀人——他從來都不會直接和俱樂部面對面地談待遇,這對俱樂部、對他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哪怕雙方一言不合賭氣爭執起來哩,那看起來也是俱樂部和葉強之間的事……而且這樣做雙方都有一個退步的地方。

“忙啊,忙啊,王總,你還不知道我現在的事嗎?陶然要轉賣了,我有好幾個客戶在那俱樂部裡,這兩天得給他們找碗飯吃啊……”在電話裡,葉強一開口就是叫苦連天,“我下午就得去莆陽,晚上還要趕飛機去武漢,末了還得去趟廣西,回頭還要去趟上海,那裡還有一個人在開刀做手術哩,也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樣……你發來的傳真我就還沒時間看哩。我正準備帶著到飛機上打發時間。”

“我知道你忙,老葉,”王興泰鼻子都要氣歪了,卻只能乾笑著道。你忙個屁,他在肚子裡暗自咒罵著這只狡猾的瘸腿狐狸,他剛才還在電話裡聽見葉強在找人零錢,還捂著電話聽筒嘀咕了兩句什麼話。這不就是想多敲自己一筆嗎?!忙著幾個球員的轉會事情?那幾個人能給他帶來幾分油水!句要不得的話,就算把他手裡那一幫子球員都賣出去,換回來的錢也抵不上歐陽東在這份合同上簽字時拿的那筆簽字費!“咱們東子的合同可是大買賣,別人是你的客戶,東子也是你的客戶呀,而且……還是最大的那個客戶。”王興泰不失時機地醒葉強,讓他認識到擺在重慶的這份合同到底有多重要。“你最好還是能到重慶來一趟,許多事情咱們好當面鼓對面鑼地,再,我給你置辦下的那份禮物,你總該親自來拿吧?……老葉,咱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朋友了,我這幾天真是脫不開身,不然的話,我一準來省城拜望你,句實話,你家附近那家館子的菜,我現在想著還流口水哩……”著,王興泰倒真是咽了一口唾沫。這倒不是他做作,而是他真地想起來那家既沒光鮮門面也沒堂皇擺設的啤酒店,那幾手家常菜做得……嘖嘖……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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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強只笑不話,王興泰倒也真是沒折。展望俱樂部眼下倒真是有一大攤子事在等著他,和隊員的合同、和贊助商的合同、和地方主理部門的來往交道……哪一件都得他來辦,他壓根就沒法脫身,不然他指不定真的會親自跑一趟省城,不為了別的,就為了那幾片酸黃瓜也值當……

“……你可一定得記著看合同啊,老葉。”王興泰看看手錶,無奈地道。他還有有事,不能站在這裡等葉強表態。這可是下賽季展望俱樂部的主贊助商,可不敢教人家在那裡幹等。

“好吧。到了武漢我抽時間和你通電話。”葉強總算答應了一句模稜兩可的話。

直到鑽進車,王興泰才想起一件事——今天下午,武漢風雅和甘肅白雲在蘭州踢足協盃決賽,一心要衝A的甘肅白雲肯定不會壞了武漢人的好事,何況他們也沒那本事;這樣大的賽事,如此風光的時候,武漢風雅俱樂部裡話算數的頭頭們,誰還會呆在武漢等一個瘸腿的經紀人?可要是葉強嘴裡的全是瞎話,他這些幹什麼,難道就只是為了多給歐陽東撈兩個、多給他自己撈兩個……

坐在車裡的王總心頭突然一陣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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