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

楚喬微微牽起嘴角,對著虛無的天空輕輕的笑,輕聲的說:我總會堅持下去的。

她回過頭去,看著連綿起伏的營地,靜靜的說:我總會保護你們的。

白蒼歷七七八年秋,在龍吟關下,夏軍完成了史上第一次合圍,近十三萬兵馬從四面八方將龍吟關圍了個水洩不通,各類遠距離攻擊器具源源不斷的運送而來,可以預見,一場實力對比懸殊的戰役即將展開。

雖然這一次趙颺面對的仍舊是當年在赤渡和北朔兩地兩次將他打敗的楚喬,但是他這一次卻並不擔心,一來龍吟關距雁鳴關很近,他又備好了充足的預備軍團,一旦發現是圈套,他可以很從容的回到城池。二來,楚喬此次沒有城池可以堅守,沒有利箭可以使用,以五千輕騎兵編制的秀麗軍和一群老弱病殘在平原上來和他的十萬重甲大軍正面衝擊,簡直是自尋死路。三來,昨日燕北的探子終於傳回了訊息,就在七天前,燕洵和楚喬曾在北朔城外大打出手,死傷上萬,如今燕北的大同骨幹死傷殆盡,只剩下楚喬一人,如果這樣的戰況還是一個圈套的話,那麼他只能說,燕洵實在是太狠辣高明了,不是常人能夠抵擋的。

九月十八清晨,天剛矇矇亮,大霧瀰漫,一陣鏗鏘的擂鼓和軍號聲陡然響起,像是劃破長空的閃電,猛然刺入了秀麗軍和百姓們最脆弱的心臟。

清晨的陽光穿過白霧,在蒼茫的曠野上灑下金燦燦的影子,大夏的鐵灰色鎧甲像是鋪天蓋地的海洋,一點一點蔓延上平原的盡頭,沉重的腳步踩在大地上,震耳欲聾的聲響仿若要從腳底板鑽上脊樑,百姓們發出了一陣驚慌的尖叫,他們緊緊的靠在一起,畏縮的看著對面的浩瀚,自己這一小堆人和對面的人群比起來簡直像是一粒微塵。

天啊

有人在低聲的感嘆:那是什麼,是雪崩了嗎

預備

一陣尖銳的聲音突然從對面的陣營響起,緊隨其後,一排排步兵穿過前排的騎兵,半跪在地上,做好了衝擊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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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矛穿透了長空,畫著半圓從天而降,一群飛鳥剛巧路過,頓時被密密麻麻的矛雨刺透,鮮血從半空中灑下,羽毛紛飛,百姓們的嘴剛剛驚恐的長大,還沒來得及發出害怕的尖叫,就見漫天矛雨當空刺來。

刺耳的哀嚎聲頓時衝入雲霄,像是一場絕望的哀歌,飛聳入雲,戰馬齊聲狂鳴,嘶吼如同中伏的野獸。

全軍列隊衝擊

腥風血雨中,楚喬坐在馬背上,舉起手中的銀色戰刀,一馬當先的衝出去,五千秀麗軍見了,以整齊的姿態義無反顧的跟在了她的身後,沒有一個人猶豫,沒有一個人踟躕,哪怕年輕的戰士們臉上也流露出一絲絲害怕和膽怯,但是他們並沒有退縮怯戰。

賀蕭護衛在楚喬身邊,厲聲喝道:兄弟們,不能讓他們靠近百姓一步

拼啦

震耳欲聾的喊殺聲隨之而起,叫嚷的讓人熱血沸騰。

對面是一片汪洋大海,他們這麼五千人衝過去,像是一朵小小的浪花,恍若自殺般的義無反顧。

所有人都愣住了,那些絕望慘叫的燕北百姓,龍吟關上看著熱鬧的燕北大軍,大夏的精銳士兵將領,包括趙颺。沒有人能夠想到,楚喬只有這麼一點人,竟然敢這樣正面主動衝擊趙颺的十萬大軍,對面的刀槍如海,像是森冷的地域鬼地。恍然間,所有人都想明白了,此處一片平原,楚喬無險可守,讓夏兵衝到關下只會將百姓們拖進戰場,她如此的選擇,就是要保全身後的無辜婦孺。

趙颺微微震動,他的目光變得有一絲恍惚,看著揮舞著戰刀越來越近的秀麗軍,看著一馬當先的青裘少女,他的血液漸漸的滾燙起來。

將士們你們的勇氣,還不及一個女人嗎

大夏的統帥高聲叫道,黑色的海洋頓時間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

全軍出擊給我衝

殺敵整齊的衝鋒號猛然響起,鐵灰色的戰袍隨風而舞,戰士們揚踢猛衝,好似憤怒的海洋衝破了大堤,撕開了一個洶湧的口子,鋪天蓋地的呼嘯而來。

散開列陣

楚喬發出軍令,然而,秀麗軍所謂的列陣竟然只是迎著大夏的軍隊拉成了一道長長的橫排,那隊伍那般長,五千人肩並著肩,蜿蜒連綿,將整個龍吟關都護在身後,戰士們穿著黑色的戰甲,肩頭繡著火紅的紅雲旗標,在陽光下有著璀璨的光輝,他們雙手斜舉著戰刀橫在身前,以雙腿控馬,看著對面煙塵翻滾的馬陣,面色平靜的像是一片沉默的石頭。

這簡直是瘋狂的自殺

大夏的兵馬越來越近,塵土漫迷,煙塵揚起,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可以聞得到馬鼻子噴出來的氣息。終於,轟的一聲,兩軍猛然衝擊在一處,狂風暴雨驟然崛起,血肉與白刃轟然碰撞,武器的抨擊聲響徹耳際,攻擊的浪潮一波一波的襲來,刀光劍影,鮮血飛濺,脆弱的防線好似被巨石猛砸,凌亂的斷肢和鮮血就是悶聲餘波之後的剩餘品。

近身的搏鬥犀利的如同恐怖的黑夜,血腥瀰漫了戰士們的眼睛,一層層的屍體在地上堆積起來,耳朵在嗡嗡的響,馬蹄聲嘶喊聲慘叫聲怒罵聲衝鋒聲,在耳側奏成一首交響曲。戰刀交擊在一起,發出烈火一樣的光芒,傷者已然不會呻吟,戰鬥讓他們忘記了身體的疼痛,地上一片狼藉滑膩,鮮血和斷肢糅雜在一起,還有昨夜薄雪的雪水,像是一碗紅色的泥漿。戰刀缺了口,長矛被折斷,眼睛被血糊住了,看不清前面的路途和身影,所有的思緒只餘下一個信念,殺,殺,殺不停的拼砍,不停的擊殺,直到身體的身後一口氣,臨行前少女的話不斷的迴盪在戰士們的耳朵裡:敵人從誰的防線突破了,誰就要秀麗軍的罪人

沒有武器了,那就撲上去,咬斷敵人的脖子,沒有戰馬了,那就抓住他們的馬腿,將他們也一起拖下來。

戰鬥進行的殘忍激烈的讓人髮指,賀蕭脫下累贅的鎧甲,揮刀砍斷了一名夏兵的半邊腦袋,赤紅色的鮮血和白花花的腦漿噴了他一臉,男人毫不在意的繼續找下一個目標,夏兵被他這樣悍不畏死的樣子嚇壞了,他們畏縮的退後,想要離開他的陣線。

秀麗軍的單兵攻擊能力強的變態,他們一個人站在那裡,就好像是一臺永不會疲倦的機器一樣。胸膛被穿透了,大腿被刺中了,手臂被砍傷了,他們還可以毫無顧忌的流著血拼殺,一個士兵的肚子被穿透了,腸子像是棉花一樣在褲腰上耷拉著,但是還在嘶吼著衝上前來。

夏軍們被震撼了,那不是人,是的,他們已經不是人了,他們是一群瘋子,是一群魔鬼。趙颺恨的咬牙切齒,又是這樣,又是這樣,似乎每次都是如此,他不明白,那個女人到底有什麼魔力,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那些將士如此悍不畏死擁有如此猛將悍兵,是所有的將軍最可望不可即的夢想,金錢做不到,權勢做不到,威懾做不到,而她,卻輕而易舉的做到了。

軍鼓一聲聲的響起,一個又一個的軍團沉默的衝了上去,走進那片血泊戰場,平原上鮮血橫流,泥濘的土地已經吸收不了那源源不斷的養分,鮮血在地上匯成一個個細小的溪流,蜿蜒的盤踞在人類的腳下。大夏的軍官們百思不得其解,就算對面真的是銅牆鐵壁,也該被撞出一個缺口了,為什麼那道防線明明看似隨時隨地都在搖搖欲墜,可是卻偏偏仍舊沒有倒下

三個先鋒重甲騎兵隊已經全軍覆沒,五個步兵團也被打殘了,在那道防線之前,死去的屍首堆積了三尺多高,像是一道低矮的城牆,從清晨到正午,戰鬥始終沒有完結的傾向,而那道防線卻從最開始的搖搖欲墜變得越發堅固。趙颺知道,是夏軍怯戰了,面對這樣瘋狂自殺般的攻擊,就連他都覺得太陽穴在突突的跳。

天空陰沉沉的,太陽一點點的被烏雲吞沒,似乎也不忍再見下面這絕望的殺戮。

趙颺甚至在想,難道這就是燕北的詭計他們是故意派出這樣的精銳力量來使自己麻痺大意,脫離關口,然後摧毀自己的重甲軍隊可是若是這樣,為什麼直到現在還不見他們關內的人前來支援呢

趙颺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戰意卻在一層一層的消退著,面對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秀麗軍,趙颺漸漸有些害怕了。就算自己勝利了,又能得到什麼五千名秀麗軍的屍體嗎這不是一場輕而易舉就能攻下的戰役,殺掉楚喬,剷除燕北最棘手的敵人,這個想法,此時已經變得不再那麼狂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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