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鎮府使的番號被取消了,已不是燕北的正規軍,因為在回回山下的秀麗江駐紮,西南鎮府使改名為秀麗軍,楚喬也被燕北的百姓們稱為秀麗大人。秀麗軍如今編制為九千人,今日是最後一次向前線軍部押送糧草,眼看就要過新年了,戰士們也該歇歇了。

天黑之前終於趕到了閩西山,燕北境內多平原,閩西山雖名為山,但是實則不過是一個不到百米的小山包。楚喬他們趕到的時候,賀蕭已經帶人扎好了帳篷煮好了飯菜,喝了一口熱騰騰的肉湯,一日的疲勞終於去了幾分。

夜裡的燕北總是最美的,今日是十五,月亮又大又圓,雪原白茫茫的一片。山那邊是赤水的支流,如今已經凍結了,昨日路過馬尾城的時候,城守大人硬要給楚喬送禮,推脫不過,只能從那一大車子裡隨便撿了一個盒子,如今開啟,竟是一件上好的青貂風裘。這件大裘做工精良,全部以貂尾縫製,毛色鋥亮,摸起來手感極佳,一看就是難得的上品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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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帳裡點了四個火盆,很悶,楚喬披上大裘就走出了大帳。一路走到山腳下,但見天地間素白一片,唯有山頂上幾株老梅,傲雪怒放,豔麗到了極致,掩映在一片茫茫之中,反倒讓人心中多了幾分淒涼。楚喬身影寥落,圓月清冷如水,幽幽的籠著她的身影。領路的老鄉說這山頂上是燕北女神的神廟,是很多年前由燕北的祖先建造的,歷經幾百年風雨,猶自守望著燕北大地。

楚喬抬起腳,順著崎嶇的山路往上。道路上積雪甚深,每走一步都沒入膝蓋,直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到了山頂。

這是一座完全以西蘭石構建的石殿,並不是很大,有四人多高,東西各有一門,楚喬站在西門,入目所及,便是一尊高及屋頂的神像,幾乎佔據了殿內的大半土地。大殿已經十分殘破,很多地方房頂都在露雪,殿內到處都是風乾了的蜘蛛網,灰塵遍佈,一片狼藉。唯有那神像,纖塵不染,巍峨聳立,女神的臉素淡若蓮,看著她,楚喬恍惚間以為自己看到了很多年前九幽臺上的燕洵之母,眼神沉靜,溫柔若水,石刻的輪廓依稀可見那飄飛的裙角,而她的腹部,更是高高的隆起,顯然是懷有身孕。

很小的時候,她曾聽燕洵說過,燕北以女性為神,神分兩面,一面是凌厲的武神,手握戰斧,代表征服和殺戮。另一面是溫柔的母神,身懷六甲,代表守護和繁衍,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她正想走到另一面一觀,足下一動,卻登時聽到東面也傳來了一聲輕微的腳步聲。

大風橫貫整個大殿,從西門而入,繞過神像由東門而出,楚喬的身影驟然靜止,她眉頭微微一皺,纖細的手指緩緩摸上了腰間的破月長劍,然而還沒拔出,劍身突然一陣震動,恍若龍吟,在大殿之內低沉的響起。

楚喬心念一動,一股莫名的衝動湧上她的腦海,她不由自主的稍稍移步,走到神像的左側,然後輕輕的,輕輕的探出頭去。

外面大雪紛飛,寒梅綻放,不經意的抬眸間,綽然身影竟如水波般在眼前浮現。

另一側女武神的戰斧之下,他穿著一身銀灰色狐裘斗篷,風帽半掩,蕭蕭白衫,恰如當年的蘊雅風儀,眼若寒湖深寂,唇似朱丹點漆,仍舊是那樣的卓爾不群,俊朗出眾,窮盡世間詞彙,也難以訴其一表。一陣風過,殿外的火梅漱漱而來,打在他的肩頭,暗香縈繞,月光皎潔,霎時穿透了漫漫光陰,投射在這不經意的一瞬。

他似乎也有些愣,沒料到會在這裡見到她,四目相交的剎那,歲月如流水倒逝,記憶裡的身影和眼前的容顏漸漸重疊,流年似水,命運無常,兩人相對無言,竟然無人知道該說些什麼。

一隻嫩黃的雛鳥唿扇著翅膀進來躲雪,撲朔朔的落在神像的肩膀上,豆子般漆黑的小眼睛機靈的打量著兩人,發出清脆悅耳的鳴叫。

男人望著她,目光穿透了大殿上深深的霧靄,眉心微微蹙起,想說什麼,卻終究無言。那些如溫水般的目光掃過她單薄的肩膀,掃過她修長的脖頸,掃過她纖瘦的臉頰,最終定格在驚訝的眼眸上,良久,他平靜的收回目光,淡淡轉身,背影蕭蕭冷寂,斗篷的毛尖掃過地上細碎的灰塵,掀起細小的塵埃,落在雪氈靴子上,腳步沉穩,向著殿外的莽莽雪原舉步而去。

這幾日內陸會有大風雪,你走路小心些。

諸葛玥剛走到門口,楚喬的聲音就在身後響起,很平靜的,像是卞唐上好的龍井茶,溫潤細微,帶著甘甜的氣息。

不由得停住了腳步,回過頭來,輕輕挑眉:你不擔心

楚喬很老實的點頭:擔心,但我沒得選擇。

少女無奈的聳了聳肩,做出一副很擔心的樣子,出口的話卻帶著早春的溫和,諸葛玥的眼裡閃過一抹暖意,語調仍舊平穩的說道:你放心,我此次喬裝進入燕北內陸與戰事無關,不會損害到你們的利益。

那就好,楚喬一笑: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有。諸葛玥很老實的點頭。

楚喬一愣,沒想到還真有,忙問道:什麼事

不要舉報我。

楚喬瞠目,沒想到諸葛玥也是會說笑的,她愣了半晌,才恍然道:我怎麼會

鳥兒突然歡暢的叫了一聲,竟是直奔角落裡的一處火盆而去,一陣肉香隨之竄了出來,楚喬幾步走過神像,只見大殿的一角竟放了一個紅木雕花矮腳地席,地席上放了一隻精緻的銅盆,以小火烹調,濃湯滾滾,肉香四溢,幾盤鮮肉蔬菜擺在一旁,一隻銀質的八角酒壺擺在其側。

楚喬微微一笑,指著諸葛玥道:你要走了嗎那這些東西就是我的了

諸葛玥想了想,竟然幾步走到矮幾前,拂袍而坐,淡淡道:想得倒美。

諸葛玥不愧是出身於世家大族,於金玉錦繡中長大成人,即便是出門在外,又處於這樣的環境之中,仍舊不減他平素的行事做派。吃食無不極盡精巧,羊肉切成薄薄的肉片,一圈圈的卷在一起,蔬菜新鮮,上面甚至還有未乾的水珠,也不知是如何儲存的這麼好,筷子是純銀所鑄,上面雕刻著精緻繁複的花紋,諸葛玥夾起一筷子羊肉,放在咕嘟著的銅盆裡,肉片變色,隨著水波上下翻滾,層層白氣冒出,瀰漫在兩人之間,在這樣寒冷的天氣吃這個,果然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杯子有整整一套,楚喬還記得諸葛玥的習慣,以前在青山院,就算他每次都是一個人吃飯,卻總要碼全套的餐具放在飯桌上,好像還有很多人和他一起吃一樣。

她拿起酒壺,為他倒了杯酒,又為自己倒了一杯。諸葛玥見了眉頭微微一皺,問道:你不是從不喝酒的嗎

楚喬握杯的手微微一顫,他說的是,自己以前是從不喝酒的,可是從什麼時候起她也開始喜歡上這種迷惑人神智的東西了呢她緩緩抬起目光,平靜的看向他,端杯道:借花獻佛,我敬你一杯。

諸葛玥眼眸深深,也不去端酒,靜靜的打量著她。

楚喬仰頭飲下,淡然說道:這一杯,是感謝你這些年來屢次的不殺之恩和援手之德。

一年不見,楚喬似乎又長高了些,清秀的臉頰上兩條細細的眉,眼睛很大,好似被攏上一層霧氣一樣讓人看不通透。一杯酒擺在身前,諸葛玥也不喝,只是拿著筷子靜靜的往鍋裡添肉,眼睛也不抬的說道:吃飯就吃飯,哪來的那麼多話,唱戲文嗎

楚喬皺眉道:吃飯都是有開場白的。

諸葛玥一曬:應付帝都那些老頭子已經夠了,沒力氣在這裡陪你說場面話。

楚喬小聲的嘟囔了一句,也拿起筷子夾肉來吃,諸葛玥見她動作太快,囑咐道:小心燙。

話音剛落,楚喬就哎呦一聲,顯然被燙了嘴。諸葛玥見了斜斜的一挑眉,輕聲吐出兩個字:活該。

雖然燙了舌頭,但是味道實在是好,兩個人坐在那裡,開始的時候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閒聊,漸漸的反而專注於吃,不一會一大鍋羊肉就見了底,楚喬意猶未盡的拿筷子在鍋裡撈著,像只兔子一樣將鍋裡的菜葉全都吃了。

聽說你升官了恭喜恭喜。

諸葛玥淡淡道:還好,殺了萬八千的燕北兵,換了點戰功,聽說你也升官了

同喜,我拔了你們美林關的殘餘夏軍,也對付了一官半職。楚喬掃了他一眼,問道:聽說你當上了大夏的西線兵馬都督,如今已不在趙徹之下

承蒙皇上不棄,么麼功勞,不敢恬為榮耀。諸葛玥淡淡道:聽說西南鎮府使被取消了番號,逐出燕北正規軍編制,使用的武器規模都受到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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