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玥的眼神在孩子身上來回的打量著,雙眼鋒芒畢露,終於還是在孩子低聲苦忍的抽泣聲中軟了下來。諸葛玥放下茶盞,靠在軟榻上,緩緩說道:你起來吧。

孩子緊抿著嘴唇,眼睛睜得大大的,通紅一片,水蒙蒙的。

諸葛玥看了眼眼前的孩子,見她小小的,臉蛋粉紅,小拳頭緊張的握著,想要哭卻使勁憋著,樣子好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獸,十分可憐,不由得輕嘆了一聲,暗道自己經歷多了爾虞我詐,果然是杯弓蛇影了。

好了,算我委屈你了,想哭就哭吧。

這已經算是變相的道歉了,以諸葛玥的為人,何曾對人這般客氣過,可是那孩子卻仍舊倔強固執的站在原地,抿著嘴瞪著眼睛,就是不肯落下一滴眼淚。

諸葛玥沒由來的一陣煩躁,揮手道:下去吧,別站在這礙眼。

孩子賭氣的轉過身去,話也不說一句,就想回去。

站住

諸葛玥突然叫道,孩子頓時站住身子,只是卻沒有轉過頭來。

諸葛玥從一旁的抽屜裡拿出一個青瓷的小瓶子,緩緩走下來,靴子踏在柔軟的熊皮地毯上,悄無聲息。伸手抓住孩子的肩膀,想要將她轉過來,可是手指卻感覺到一股執拗的賴皮勁,諸葛玥眉梢一挑,只見孩子使勁的板著自己的身體,就是不想轉過身來。

諸葛玥畢竟年紀大過她很多,雙手搭上孩子的肩膀,略略一用力,就強行將孩子轉了過來。

一張滿是淚痕的小臉無比委屈的展現在諸葛玥的眼前,孩子眼睛紅紅的,見了他,眼淚掉的越發的兇了。

好了,別哭了,不過是說了你幾句。少年皺眉說道:你自己犯了錯還不許別人說了

我哪犯了錯,是少爺讓我去學騎馬的,我學的好好的,誰也沒招惹。八歲的孩子終於犯了脾氣,辣氣壯的和自己的主人頂嘴,一邊說一邊抽泣,險些將鼻涕也吃進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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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玥微微皺眉,拿出懷裡的手帕就為孩子擦起臉上的淚水,手法十分外行,一邊擦一邊說道:你還有理了,你弄丟了我的馬,今天又因為你死了一匹上好的漠西雪龍馬駒,還說自己沒錯

又不是,又不是人家自己要騎馬的,再說燕世子,燕世子已經將丟的馬送回來了,我都,都聽著了。孩子得理不饒人,眼淚噼裡啪啦的落下來,一會就將諸葛玥的手帕打溼了。諸葛玥剛要再拿一隻帕子,突然只見孩子就著他的手,對著帕子擦了把鼻涕,

諸葛玥一愣,目瞪口呆的看著那條髒兮兮黏糊糊的帕子,只聽孩子繼續說道:就連今天那匹馬,也是少爺自己殺死的。

哼,你倒是會講理。

孩子低著頭,不服氣的喃喃道:人家說的是實話。

陽光從窗稜的角落裡照了進來,灑在兩個人的肩膀上,孩子還很小,即便站直了也才到少年的肩膀,臉蛋紅彤彤的,像是兩個大蘋果。

給你,諸葛玥將瓷瓶放在她的手裡,說道:回去擦擦。

果然是小孩子的心性,注意力頓時就被轉移了,諸葛玥心下淡笑的看著孩子舉著瓶子,疑惑的說道:這是什麼

藥,治擦傷的。

之前小馬跑的太快,楚喬的手心都被磨傷了,孩子嘟著嘴,點了點頭,說道:四少爺,那星兒先下去了。

少年坐回椅子上,頭也沒抬,一副很不願意見到她的樣子,揮了揮手說道:下去吧。

孩子剛要打開門,諸葛玥突然叫道:星兒,以後見到燕世子,儘量離他遠點。

孩子歪著頭,不解的望著他,諸葛玥煩躁的皺眉,吼道:聽沒聽明白

明白啦孩子大聲的回答,然後轉身就離去,小小的身子跨過高高的門檻,險些摔倒。

這孩子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少年黑著一張臉,暗暗的喘著粗氣。

剛一開門,就看見朱成擔憂的臉,朱成連忙跑上前來,見星兒滿臉淚痕的樣子急忙問道:少爺怎麼說,生氣了嗎

楚喬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就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朱成心驚膽戰的進了房,見諸葛玥正低著頭,也不敢出聲,就在一旁小心的站著。

過了一會,一個東西突然對著他的腦袋就飛過來,朱成大驚,也沒敢躲,暗道一聲吾命休矣,卻感覺東西軟綿綿的,被砸到的腦袋一點也不疼。低頭一看,竟是一塊髒兮兮的手帕,上面繡著一個小小的玥字。

拿去扔了。

想起楚喬滿臉的淚痕,朱成頓時好似領悟到了什麼,微微一愣,連忙點頭哈腰的說道:奴才遵命。

正要出門,忽聽諸葛玥叫道:等會。朱成頓時回過頭來,彎著腰等候指示,十足的奴才樣。

少年白皙的臉孔不知為何竟有些紅,想了半晌,仍舊沒有開口。朱成小心的抬起頭來,只見諸葛玥眉頭緊鎖,好似在做什麼重大的決定,和平日裡遇到大事的表情一模一樣,頓時認真的豎起耳朵,等候主子的吩咐。

好久,只聽上面傳來威嚴的聲音:還是拿下去洗乾淨,再給我拿回來。

啊朱成頓時目瞪口呆,大聲叫道。

諸葛玥大怒:啊什麼啊聽不懂嗎

聽懂了聽懂了,奴才這就去。

大門嘭的一聲被關上,諸葛玥坐在椅子上,呼吸漸漸平復,想起孩子撅著嘴哭泣的樣子,不知為何,竟有一絲煩悶。他站起身來,來到內廳,只見內廳簡樸清淨,正對著床的方向掛著一副人物肖像,上面畫著一個稚齡女童,不過十一二歲的樣子,眼睛明亮,笑容甜美,一身嫩黃色上衫,下穿淺綠色的裙子,十分嬌豔可愛。

諸葛玥緩緩伸出手來,輕撫畫像的一角,許久許久,方才低不可聞的輕聲說道:我就再信一次。

楚喬小小的身子行走在迴廊之上,低著頭,對過往打招呼的人一概不理,一看就是挨了罵受委屈的樣子。兩側的下人們紛紛揣測,看著孩子回到房門口抬起頭來,頓時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再也不敢窺視。

孩子伸出小小的手掌,推開門,然後走了進去。

門板剛剛被關上,孩子的臉上就頓失剛剛的那一副賭氣可愛的模樣,她面色沉靜,眼神銳利,捂著胸口緩緩的坐在凳子上,倒了一杯茶,拿在手裡,卻沒有喝下去。

不論如何,今日這迫在眉睫的一關總算是過了,不管諸葛玥相信多少,但總算暫時沒有了危險。

背脊上的衣衫已經全部溼透,冷風吹來,打在衣襟上,冷颼颼的。楚喬喝了口涼茶,平息了急促的呼吸,然後閉上眼睛,深深的吐了口氣。

不論如何,事情必須加緊進行,她沒有時間了。

冷風如刀,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漆黑的天宇之中,璀璨的星辰照耀著沉睡中的大地,好似一雙雙淡漠的眼睛,靜靜的俯視著世人命運的軌跡。白蒼歷第四百六十六年,隆冬剛至,大雪瀰漫,剛剛歡度了上元佳節的真煌帝都,迎來了喜悅過後的第一輪危機。

寒霜籠罩整個真煌城,長老院和盛金宮之間的車馬燈火徹夜不息,流水般匆匆而過。西征的煌天部遭到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重創和傷害,鮮血的味道從雲寂高原的恆河冰水中流淌而下,遍布整個大夏皇朝,直抵帝國的心臟。賤民的挑釁觸怒了帝國的上層貴族們,鐵血的權威受到質疑和侵犯,又一場戰爭在低沉的喘息中暗暗醞釀,而在這之前,必須有人為這一次失敗付上血的代價,哪怕,只是為了維護帝國的尊嚴。

鑲金的詔書從盛金宮發出,經過長老院的裁決,而後穿過紫薇廣場九崴主街承天祭臺乾坤正門,一路發往邊疆,風雨迭起的安靜前夜,真煌城的人們,仍舊在靜靜的安睡著。

月兒姐,

小八剛要叫出聲來,就被楚喬一把捂住嘴巴,女孩子的眼睛明亮,四下望了眼,隨即掏出懷裡的錦袋,交到小八手裡,壓低聲音沉聲說道:小八,時間不多,我們長話短說。明日晚飯前,要是我還沒來找你,你就自己從後山的馬料場後門逃跑,那處看守的侍從我明日會尋隙支開,晚飯前會有一個時辰的時間無人防守。這是些盤纏金株,還有偽造好的出城文書行走草標,你帶在身上,不要等我,直接出城。

月兒姐孩子頓時急切的抓住楚喬的手,急忙說道:你要做什麼可是要去報仇嗎小八也可以幫你,我不要一個人走。

聽話,楚喬伸手撫上孩子的頭,沉聲說道:荊家現在只剩下我們倆人,我是姐姐,你要聽我的,只要還有人在,荊家就不會亡,若是我出了意外,你還可以為我報仇。

月兒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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