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別軍營》的歌聲響起,很多老兵的眼圈全都紅紅的,一些人已經忍不住哭了出來。

林天陽和其他幾名常委走下前面的主席臺,走到了第一排老兵們的面前。

“摘軍銜,卸領花!”

參謀長的一聲大喊,退伍的老兵們已經泣不成聲。

林天陽他們幾名幹部,已經把手搭在了第一排老兵的肩膀上。

“向後轉!”

又一聲命令,張焱和其他參加保障任務的老兵一樣,同時向後轉身,面對退伍的老兵。

張焱的身後就是老阮,兩個人面對面的看著對方,眼神裡充滿了複雜的感情。

老阮哭了。

張焱也哭了。

“嗚嗚嗚,老阮,你大爺的,不是說好不哭的嗎?”

“我沒哭,王八蛋才哭呢。”

張焱和老阮兩個人抱在一起往對方的身上抹眼淚和鼻涕。

俱樂部裡面哭聲一片,很多人都抱在一起痛哭流涕,沒有人說眼淚會弄溼衣服,也沒有人說鼻涕髒。

“回回頭揮揮手”

“輕輕說一聲”

“再見了戰友”

“再見了軍營”

“再見了我曾生活過地方”

“再見了戰友”

“再見了軍營”

“我會永遠把你記心中”

……

音樂聲還在繼續唱著,老阮身邊的一個老兵,用手拼命的按住了給他卸軍銜的那雙手。

張焱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了不捨還有祈求。

“道是無情卻有情,”給他卸軍銜的老兵哭著掰開了他的手,一點一點的擰開軍銜上的螺絲,把退伍老兵肩膀上的軍銜給卸了下來。

“老阮,我動手了。”

“嗯。”

張焱淚眼朦朧的看著老阮,左手伸進老阮的領子裡,右手一下一下的擰下老阮軍銜上的螺絲。

張焱的手每動一次,他都能夠感覺到老阮身體的顫抖。

每擰一下螺絲,張焱都感覺是在用錘子敲打老阮的心,那種疼,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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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下老阮的軍銜,張焱小心翼翼的把螺絲上好,然後把軍銜整齊的擺放在桌子上,退伍儀式結束以後,這些摘下的軍銜、領花、胸標之類的,都是要上交的。

摘下軍銜以後,張焱剛要動手摘老阮的胸標,就被老阮給攔了下來。

“讓我多戴一天吧,明天我再自己卸下來,交上去。”

老阮說著話,眼睛卻始終都在盯著自己的胸口,左邊的國防服役章被他用手摩梭了一遍又一遍,那是這件軍裝唯一能夠留下的飾品了。

張焱沒有再動手,只是靜靜的看著老阮一個人神傷。

俱樂部裡面哭聲一片,淹沒了別軍營的歌聲,也淹沒了離別的心疼。

四五個手拿攝像機的老兵順著過道一步步的走著,每走到一名老兵面前,都要停上一分鐘,把手裡的鏡頭對準離別的老兵,他們要把退伍老兵最後的印象留在部隊。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耳邊的音樂聲從《別軍營》換成《祝你一路順風》的時候,老兵們又嚎啕大哭起來。

張焱一把拉過發呆的老阮,把他抱住,狠狠的拍著他的後背。

男人,軍人,就應該用最爺們的方式告別!

……

終於,哭聲停止了。

離別的歌聲也停止了。

林天陽再次走上了前面的主席臺,扯著嗓子大聲的喊道:“解散!”

……

走了,人都走了。

張焱拉著渾渾噩噩的老阮返回宿舍,把卸下的軍銜塞進老阮的兜裡裝好。

宿舍裡,平時打牌用的木板被再次支了起來,木板下,三個馬紮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彷彿他也感受到了屋裡的那股悲痛和傷心。

木板上,十來斤久久鴨和冷盤,還有幾包花生米和雞爪子隨意的擺放著。

後勤科早已經在每個老兵宿舍放好了兩箱啤酒和一箱白酒。

“砰砰砰”的開酒瓶聲音響起,面色麻木的老兵們,眼角帶著淚痕舉起了自己手裡的酒瓶。

“幹!”

“幹!”

“幹!”

一連三聲痛快的大叫,彷彿要喊出心底那最深沉的悲傷。

幾個雞爪子,

兩包花生米,

酒一下肚,燒的胃疼,喝出了感情。

哪怕以後的哪一天戰友聚會,不管你是億萬富翁,不管你是窮困潦倒,都曾經在十八歲最美的年華,一個鍋裡攪過馬勺,一個被窩裡啃過饅頭……

喊一聲戰友啊,眼淚就止不住的流……

心疼,回憶也疼。

張焱拉起渾渾噩噩的老阮加入了喝酒的大軍之中,白加啤,啤加白,又白又綠的酒瓶子倒在地上叮叮噹噹的。

“回家了我準備結婚,生孩子,十幾年以後,老子的兒子還來部隊!”

一名老兵“咕咚咕咚”的喝著啤酒,喊著豪邁的話語,不是用手抓起幾片土豆往嘴裡扔。

“你小子別吹牛逼,要是生的是閨女,看你怎麼著!”

“那也來部隊!”

豪邁的老兵梗著脖子和身邊的戰友較勁,兩個人拿著酒瓶子“砰”的一聲撞在一起,喝乾了手裡的酒。

張焱不緊不慢的喝著,不時地拿幾塊鴨脖子扔進嘴裡“吸溜”那火辣辣的香味。

“大隊長來了!”

隨著一聲大喊,林天陽搖晃著腳步,晃晃悠悠的拿著酒瓶子進了張焱所在的宿舍。

“兄弟們都坐,吃好、喝好。”

林天陽用手拍拍距離最近的老兵,左手舉著手裡的酒瓶子對張焱他們繼續喊道:“話不多說,我敬諸位兄弟們一個。”

“幹!”

張焱和屋裡的戰友們舉起了手裡的酒瓶,搖搖的對著林天陽的方向,晃了晃酒瓶,把火辣的酒水灌進了嗓子裡。

“大隊長,喝一個不行!”

“對,走一個那不是規矩,按照我們的規矩,敬一個,喝三個,我們輪著敬您,您趕緊的!”

老兵們起鬨,有人已經奪過林天陽手裡的空酒瓶子扔到一邊,把新開的兩瓶酒塞到林天陽的手裡。

白色的酒瓶,綠色的酒瓶,在宿舍昏黃的燈光下,折射在林天陽的臉上。

張焱迷迷糊糊的搖晃著腦袋,才發現林天陽的臉紅中帶黑,還他娘的有些發白。

林天陽看了一眼手裡的兩瓶酒,用手指著老兵們說道:“你們這些王八犢子以為老子好欺負啊!”

“嗝!”剛說完一句,林天陽就打了一個飽嗝。

一名老兵把兩個肥大的鴨胗塞進林天陽的嘴裡,林天陽一邊吃一邊繼續說:“我告訴你們,當年老子在內蒙大草原上集訓,喝三斤悶倒驢,你們都不是對!”

林天陽狠狠的咬了兩口鴨胗,吞下肚子以後,舉起自己的雙手,把瓶口對準自己的嘴,喊道:“幹!”

“幹!”

……

張焱記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酒,他記得林天陽和他們一起喝酒,一起吹牛逼,喝到最後,迷糊的老兵直接躺在了地上。

當張焱再次醒來的時候,睜開眼,就看到了窗外大亮的天空。

已經是一夜過去了!

頭疼,胃裡難受,伴隨著身體麻木的感覺,張焱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沒有脫衣服,兩個被子胡亂的蓋著,推開壓住自己胳膊的手,張焱才發現自己的身邊睡著三個人。

一張單人床,睡著四個人!

嘴裡啃著腳丫子,手裡掏著別人的褲襠,也不知道那哥們夜裡做了什麼夢,嘴裡還留著哈喇子。

“嘟嘟……嘟……嘟!”

戰鬥警報!

聽到戰鬥警報的聲音,張焱先是一愣,狠狠的扇了自己兩巴掌,才確定是真的!

“臥槽,戰鬥警報!”

“兄弟們,起床,戰鬥!”

張焱一翻身滾下床,一腳踢下床上的幾個鳥人,然後快速的穿上自己的作戰靴。

戰鬥警報還在響著,退伍老兵的宿舍裡已經亂做一團。

很多老兵搖晃著腦袋,用最快的方式換上作訓服,朝宿舍外面指定的位置跑去。

“槍呢!”

“配槍呢!”

幾名老兵喊著要槍,人們才想到這是戰鬥警報,要全副武裝。

“槍個屁啊,趕緊的跑!”

當所有人跑到各自的戰位的時候,退伍老兵們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退伍了!

林天陽全副武裝的從機關大樓裡跑出來,看著已經站好佇列的老兵們。

“三分半鍾,慢了!”

“你們是龍炎!”

“你們是最精銳的戰士!”

“你們還沒有離開部隊,就要記住自己是一個兵,永遠都是一個兵!”

“哪怕離開了,你們,也是一名戰士!”

林天陽大聲的喊著,很多老兵不爭氣的哭了。

他們的眼神裡透露著驕傲,林天陽說的沒錯,他們是全軍最精銳的戰士,名副其實的驕兵悍將!

“你們即將離開部隊,要記住什麼是軍人本色!”

“退伍不褪色不是一句空話,要做到就要堅持!”

“解散!”

張焱跟著老兵們往回走,隊伍裡那渾渾噩噩的感覺沒有了。

當戰鬥警報響起來,他們本能的拿起武器衝上戰場,這就是軍人!

今天是老兵們呆在部隊的最後一天了,明天凌晨開始,部隊將會送老兵前往火車站蹬上回家的列車。

政治部宣傳科的人早已經組織了各單位的攝影骨幹,準備在今天把老兵們最後的樣子留在部隊。

張焱給老阮戴上一朵大紅花,臉上帶著苦澀的笑容,準備著一會就要開始的退伍合影留念。

“老阮,回了家,報個信,好好陪爹媽。”

“我知道,呼,走吧,拍照去。”

(誰的青春不迷惘?當兵的!

不負青春最好的年華,把最美的歲月留給部隊,當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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