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海是我爹的朋友,小時候常叫我乾兒子,可是我從不承認他是我乾爹,因為他一年到頭身上都有一股子臭味,他是個殺豬的。

和他搭檔一起殺豬的人叫姓喬,喬家老四,我們管他叫四叔,這倆人都是火爆脾氣,用現在的話說江湖味挺濃。這倆人都是我爹的朋友,小時候條件不好,李東海和喬老四總會隔三差五的送些豬下水給我們打打牙祭,他們是最適合的人選。

屠夫,整日與殺戮為伍,是所有職業中出去儈子手之外戾氣最盛的人。這類人是沒有什麼髒東西敢去找的,但是通常屠夫都不長壽,因為殺戮太多終究會被遭天譴乃至折壽。

他們二人很是爽快,我給的紅包也硬是沒有拿,在他們看來,這就多大點事兒罷了。準備了抬棍,粗麻繩和一輛板車,幾個人就上了山,那棺材還沒人動過。要說也奇怪,那棺材原本在土裡的時候沉的要命,可放在地面上晾了兩天,竟然變輕了很多。兩個男人一前一後,就七七八八抬了下來,用了一塊塑膠雨布一遮就上路了。

大廟的門是鎖著的,鑰匙已經拿來了,這屋子歸公家所有,村裡後來重新給配了掛鎖。打開門,裡面院子的雜草都有一人高,亂七八糟的磚頭殘壁倒的到處都是,我瞄了一眼,好像西邊房子裡還有幾口棺材停放著,上面用稻草遮掩著,看那棺材木頭都已經開裂了,八成就是以前留下的老東西了。

這口棺材被停在東邊側房裡,臨走時,查文斌給那棺材上加了一道符,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符,估計就是鎮屍用的。

鎖了門,謝了東海叔和四叔,查文斌又要去看看何金鳳,等到了何金鳳家已經是晌午。

這女人家收拾的挺利落,院子門是半掩著的,打開門,院裡兩邊都是盆盆草草,迎頭碰見一位老人家從裡面出來,也是一愣,對方問道:誰啊幹啥的啊

查文斌回道:我是來看金鳳嬸的,您是

那老人臉上似乎有些不悅,揮動著手上的毛巾道:走走,人不在家。

咋會不在家呢查文斌又堆笑道:我是她侄子,洪村來的,昨天還跟我嬸在一塊呢,不說她身體不好嘛,去哪了

說了不在就不在,你倆給我出去那老人作勢就拿起了牆角的掃帚要趕人,我連忙拉著查文斌往外撤,剛退到門外,那老人就哐得一聲把門給鎖上了。

好奇怪的人。我嘀咕道,我們那一代的民風可不帶這麼彪悍的,不管是誰到了你家裡就算是客,不招待也就算了,還這般凶煞。

查文斌蹲在牆角對我說道:你沒注意到那人身上有股味道嘛

啥味一股香火味,我估計何金鳳有難了,那位應該是她的親人,我得進去。

咚咚我又去敲門,過了片刻,裡面人喊了:誰啊家裡沒空,有事改天說。

洪村馬肅風的徒弟,查文斌這回他倒是沒客氣,聲音洪亮的很,生怕人聽不見。果然這門還真開了,又是那老人,只不過這回他手裡多了一樣東西:一盆冷水

嘩啦一傢伙,那冷水劈頭蓋臉的就砸了下來,我在後頭沒咋滴,查文斌可就慘了,這三月的天氣說不上多冷,也絕對不熱啊。好傢伙,就這麼滴把他澆了個透心涼,那老頭還狠狠得呸了一口,轉身又要關門,這時我一個箭步上去攔住,用身體死死的卡住了門板道:你這人好不講理,怎得這樣對待客人,要不看你年紀大

怎麼,看我年紀大你打死我是吧你打啊,小兔崽子那老頭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就在院子裡撿了一根碗口粗的木棍,不過我也不是好惹的,莫名其妙讓人給弄這樣,豈有不還手的道理

畢竟年輕人還是佔上風滴,我一把抓著那棍子往前用力一推就把那老頭給卡在牆上了,他死後也弄我不過,只是破口大罵,怎麼難聽怎麼來,就跟我偷了他們家金銀財寶還外帶燒了他們家房子似的,這是有多大仇

給我滾那老頭在咬牙切齒的喊出這句話後,查文斌已經隻身進了屋子,沒一會兒他就急沖沖的跑了出來對我說道:趕緊的送醫院,人都快不行了。

他手裡還抱著一個女人,就是那個何金鳳,只不過現在的何金鳳眉頭緊鎖已經全然昏迷,我放開那老頭道:在攔著可就是出人命了

不都是你們害得那老頭把棍子砸到了地上,竟然哭了起來:以前被那個馬肅風給害得不夠,還要他徒弟再來害,我們何家是欠你們的嘛

原來這老頭就是何金鳳的爹,何金鳳從茅草灣回去的時候人就不行了,一直高燒昏迷。可她那老爹也是個迷信頭子但又不懂,在家裡求神仙拜佛的亂搞一氣,還找了幾個鄰村的大媽一起來跳大神,查文斌衝進去的時候,那些女人正在給何金鳳灌黑乎乎的不知道什麼水。

用手一摸,人燙的都快要貼不住肉了,他是道士不假,也知道什麼時候該幹嘛,人都燒成這樣了還不送醫院搶救,那不是找死嗎

橫豎沒管,我倆衝出去找了輛車給何金鳳送去了縣醫院,去的時候那醫生一嘴的責怪,人都這樣了,再晚個一點,估計搶救過來也就是個傻子了。

道士不等於不看醫生,不看醫生光靠符紙咒語治病的那叫迷信,過去的道士都是懂醫術的,自己治不好的病也會請大夫來看。生病和中邪是兩碼事,醫療和道法之間並不衝突,這個誤區很多人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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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極度疲勞的情況下就會出現高燒,醫生說何金鳳是精力消耗過度,消耗到了怎樣一個程度她用了三天三夜才醒過來,這就是通神一次的代價

所以那種裝瘋賣傻一會兒就好的人都是騙子,通神是靠消耗大量元氣的,我不知道這是怎樣一種溝通方式,個人覺得就好比是神是一個博士,普通人是個小學生。博士和小學生討論一道高等數學題,對博士而言很簡單,對小學生而言,需要和博士在同一時間解出這道題並給出同樣的答案,那麼他的大腦需要運轉的有多快。

那幾天,我們很忙,高城下葬了,人心惶惶的,有人傳言他死的不乾淨。那幾天晚上各家各戶都睡得很早,小孩基本一吃完飯就被拉進屋子裡了。我和查文斌整天奔波在醫院和家裡,何金鳳需要人照顧,她無兒無女,她醒是醒了,可就是不會說話,就和個傻子差不多。查文斌心裡那叫一個急,辦法都想遍了,可醫院也不讓出院,說是現在拉回去付不了責任。

大約是第四天頭上,那一晚我也記得,反正就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那人心裡煩躁的很。我和查文斌是睡一個屋子的,他也跟我差不多,那天悶的讓人想發狂。我起的時候大約是凌晨兩點,我想去門口透透氣。

我家地勢高,隔著院子下面就是一道高坎子,高坎子下去就是公路,那會兒還沒路燈。院子裡有桌子凳子,我就拿了點酒菜灌兩口解悶,喝了幾口我突然瞟見路上有光,就跟那小孩子玩的燈籠似得,一個接著一個。

那天天色很暗,所以那光也特扎眼,我趕緊去叫查文斌出來,等他出來的時候一切又都恢復平靜了。

怪事啊,是不是我又見鬼了我這眼睛已經很久不見那些東西了,我還暗自慶幸呢,咋這又來勁了,這麼晚了絕不是有人組隊壓馬路。

往哪個地兒走了查文斌一邊穿衣服一邊問我。

應該是往裡走了。我一拍大腿:媽呀,這是要壞事啊

我家往裡也就只剩下七八戶人家,更加讓我擔心的是那大廟就在裡頭呢,這不前幾天弄了口邪門棺材進去,莫不是

想到這兒,我那頭皮一陣發麻,心想該不會出啥事吧

今天啥日子查文斌問我。

今天老歷二月十六啊,咦不對勁啊,今晚咋沒月亮呢我抬頭看看天,烏壓壓的一片,照說這日子裡應該是月光灑地,今兒又不下雨。

今天還是高城的頭七這樣,你跟我倆分開行動,你去大廟瞅瞅有沒有動靜,我去趟高家。

啥玩意我去大廟,你殺了我得了那地兒白天我都不樂意,還晚上去呢,查文斌你這不坑人嘛

那我去大廟,你去高家咋樣

我商量道:這就不能一塊兒嗎

我怕來不及,我有預感,今晚準得出事,就不知道是在哪一頭。

我心想被坑就拉倒,大不了老子跑就是了:那行,我去大廟,回頭咱完事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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