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起身之後,只覺得胸部略微有些酸脹,解開釦子略一檢查,我禁不住有些意外,這一次居然有了奶水,實在太好了,這個挑剔的小家夥終於不用再餓肚子了。阿娣將孩子抱過來,我小心翼翼地接在懷裡,第一次給孩子餵奶,動作自然生疏得很,有點不知所措。正猶豫間,小家夥明顯地興奮起來,烏黑的小眼睛似乎直放光,像似飢餓的大灰狼猛然見到肥美的小白兔一樣,貪婪而迫不及待。

他"啊啊"地叫著,努力地想要伸直脖子探過小腦袋來,無奈剛出生不久的嬰兒根本就沒有這項技能,不過倒也提醒了我,於是我一手托住他的頭,一手托住他小小的身軀,往懷裡抱了抱,這下終於成功了。如同嗷嗷待哺的小獸,他將小嘴巴張到最大極限,試探了幾次,終於瞄準了方向,噌噌地吸了幾口,只不過我並沒有聽到吞嚥的聲音,看來他的力氣實在太微弱了,沒吸出來。

孩子開始不耐煩地扭動著身軀,掙扎了幾下,竟成功地將小手從襁褓裡掙脫了出來,當我還沒從詫異中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成功地吞嚥下了第一口奶水。人生的第一次成功就這樣到來了,他興奮地揮舞著胖乎乎的小手,嘴巴裡含糊不清地呢喃著,我被逗得咯咯直笑,儘管明知道他聽不懂,卻仍然鼓勵道:"乖寶寶,餓壞了吧,使勁兒吸!"

孩子的小手緊緊地抓著我的食指,起勁兒地吸吮著。我感到一陣癢,一直癢到心窩裡了,很舒服。看著孩子大口大口吃奶,愈看越是歡喜。他的食量顯然還很小,不一會兒功夫就吃足了奶,小手依舊緊緊抓住我的食指,雙目和我對視,好奇而認真,就這樣一直愣楞地直視著,似乎對我沉迷眷戀。這麼小的孩子,五官還看不出像誰,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在作祟,我總覺得他看人時的神態像極了他的父親,沉靜,而又恬淡。我緊緊地摟抱孩子親了又親,他暖乎乎、軟綿綿的的身軀要把我溶化了。一陣熱血湧上心頭,子親母愛的纏繞情感油然而生。我哼著小曲輕輕地拍撫著孩子,漸漸地,他閉上眼睛睡了,但小手依舊緊緊抓著我的食指不放。

由於產後體虛,沒多久功夫,我又開始頭暈目眩了,腰腹間的疼痛也明顯起來,禁不住皺起了眉頭。阿娣看在眼裡,連忙將孩子抱了回去。我吩咐道:"小阿哥既然不願意吃奶孃的奶水,那就留在我這裡吧,看護餵養起來也方便些。這麼小的孩子,一天少說也得吃五六次奶水,若是再像剛才那樣餓得哇哇直哭我可捨不得。"

她有些為難:"可是...可是哪裡有主子親自哺育小阿哥的規矩呀?再說了,您的身體現在不怎麼好,這樣很容易累著的,小阿哥半夜裡必然啼哭,肯定會打擾主子休息的呀。"

我毫不在意地一笑:"什麼規矩不規矩,後宮的規矩就是我定的,想幹什麼還怕別人背後指點不成?你去叫人給這裡放個搖車,然後安排幾個熟手在這裡值夜,小阿哥就一直留在這裡由我自己看護就是了。"

由於我的堅持,阿娣無奈之下也只好這樣安排去了。果不其然,孩子半夜裡餓了,又啼哭了一次,好在我並沒有睡著,於是吩咐宮女將他抱來餵奶,又更換了尿布,他很快就甜甜地入睡了。

第二天下午,處理完政務的多鐸趕來探望我和孩子,看到我們都很好,於是總算是放下心來。只不過,對於我準備親自哺育孩子的想法,他還是反對的:"你這樣做可不行,一來你身子不好,聽說女人在月子裡的休養尤其重要,稍有不慎有容易落下毛病來,一輩子都好不了。你萬一累著了,真生了什麼病症,我哥回來之後我可怎麼向他交代?"

我忽而笑道:"這個又不要你負什麼責任了,反正皇上只要你幫他處理好國政就是,又沒有將我們母子都託付給你,不至於連我的飲食起居這類小問題都用你費心吧?你既沒有三頭六臂,又要避嫌,何必要考慮這麼多呢?"

說實話,我這不是過河拆橋,而是打心底裡生出的憂慮,多爾袞這人很重視情報搜尋,別說對外人,就算是這後宮裡頭,也肯定有他不少耳目。這段時間多鐸經常來這裡照顧我,陪伴我,加上昨日我分娩之時他一直衣不解帶,毫不避諱地守護在我身邊,簡直比孩子的親生父親還要盡責。看在外人眼裡,總歸會生出些臆想和無聊的猜測來。這些細節若是有人報告給了多爾袞,再添油加醋渲染一番,按照多爾袞那個多疑敏感的性子,搞不好又要平添出什麼亂子來,我可懶得再和他在這類問題上吵架翻臉,弄得兩敗俱傷了。

多鐸聞言之後忽而一愣,眼睛裡似乎有異樣的光芒閃過,像是被我說中了什麼心思一樣。沉默片刻,他自嘲著笑道:"皇上春秋鼎盛,年富力強,當然不會把你們母子託付給我照顧,不過..."微微停頓一下,繼續道:"不過皇上若是看到我為了避嫌而不聞不問,置你們母子安危於不顧,肯定會更惱火吧?說實在的,他臨走前交給我這麼個差事,的確不那麼好做,相信他應該能夠理解的。"

我見多鐸一會兒"我哥"一會兒"皇上"的,稱呼混亂,感覺有點嘲諷的意味,又似乎有什麼話藏在心裡頭不便說明。見他如此,我也沒有追問,只好微微一笑,並不表態。

他知道我沒有改變主意,於是禁不住苦口婆心地勸說道:"再說了,歷朝歷代也沒有后妃親自撫育皇子的規矩,就算你可以不顧這些規矩,可你總得為你自己著想著想呀?這後宮的事情我並不瞭解,但也知道是個是非之地,女人們為了爭寵簡直就是見縫插針,不放過任何機會。你這兩三個月來,皇上肯定對你疏淡了不少吧?男人嘛,總歸是耐不住寂寞的,你若是不能天天把他留在自己房裡,那麼其他的女人們自然就有機會了。皇上總不能晚上過來歇息時還要聽小孩半夜啼哭,看著奴才們給他換尿布吧?小孩等到斷奶起碼要一兩歲之後,你總不能在一兩年之內都放任他去別的女人那裡風流吧?"

我真懷疑他是不是被女人附體了,還是上輩子根本就是個女人,居然能將這些事情分析得頭頭是道,甚至能夠準確猜測到我和多爾袞這段時間的關係,莫非他經常處理妻妾之間爭風吃醋的糾紛,以至於對女人的這幾個爭寵套路早已經瞭如指掌了?我睜大眼睛愣愣地看了他一陣,這才嘆了口氣,問道:"怎麼,你希望皇上能夠一直專寵我嗎?"

"這個..."他顯然沒想到我會突然問出這樣的話題,於是語塞了。良久,方才訕訕地說道:"既然你我私奔不成,更不可能有什麼共結連理的機會,那麼我也只有早早地死了這條心,不再意氣用事,更不能因為這個而妒忌我哥了...我不敢想太多,只希望你能過得好一點,日子順心一點,他對你多體貼照顧一點,我也就沒有什麼怨憤不平之心了。"

女人的直覺也是很靈敏的,他究竟對我有沒有死心,從他一個不經意的眼神和一瞬間流露出的神態就可以覺察出來。我忽然覺得他很可憐,愛情當然是自私的,雖說愛一個人就希望她能快樂,然而卻絕不是希望她在別的男人懷裡快樂。單相思已經很苦的了,偏偏他的情敵又是當今皇上,更要命的是,多爾袞還是他最為尊重愛戴的哥哥,他甚至連和情敵競爭較量一番的戰場都沒有。一種開始時就註定了沒有機會和沒有結果的愛,也就註定是一場只有付出沒有回報的悲劇。就如空蕩蕩的劇場裡,一個唱著獨角戲的演員,除了自我憐憫,就再沒有其他的慰籍了。

我為了避免彼此消沉的情緒繼續下去,於是特意轉移了話題,"其實對於以後的日子來說,皇上的寵愛與否卻不是最關鍵的了,重要的是幾個孩子的將來,我這樣做,也是為了東青和眼下的小阿哥打算——昨天我不是跟你說過那個古怪的夢嗎?我不希望那個夢的預兆真的實現。"

多鐸本來低垂著眼簾,聽到最後這一句話,立即目光一閃,抬眼看我,並沒有說話。我話裡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自然立即會意。只不過他很疑惑我為什麼這樣堅決地屬意東青,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準備把二阿哥排除在儲君人選之外了。

我解釋道:"東青少年老成,心智要遠遠超過一般孩子,如若讓他知道了我曾經做過那個夢,他的弟弟一出世就意味著未來會成為儲君,一直到真龍天子,你說他會如何做想?"

多鐸像是有些心事,並沒有立即回答。

"這孩子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他有什麼想法什麼心思,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至於現在的小阿哥,他將來就算是再如何聰明,也不會聰明過東青。所以東青作為儲君的人選,還是完全合適的,我不希望皇上將來會因為喜歡小阿哥而做出廢除長立幼的舉動來,那樣的話,肯定會橫生事端。我翻閱歷代史書,發現往往皇帝中意的皇子將來卻坐不穩位子,被冷落忽視的那個反而會透過非常手段即位。這樣一來就很容易發生骨肉相殘的悲劇,我絕不希望看到我的兒子們也重蹈這個覆轍。"

他聽到這裡有點費解,"這個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又和你親自撫育小阿哥有什麼必然聯系呢?"

"歷代皇宮裡都嚴格定製,不準后妃親自撫育自己的皇子,甚至個別朝代還會有'立子而殺其母';的規矩,究其根本,無非是害怕母壯君幼,小皇帝會過分依賴母親,而導致女主當權,外戚亂政的局面出現罷了。皇上自幼讀書,當然深諳漢人的這個思想,在這方面自然會有所防備。我若是真想避免皇上將來廢長立幼,就要對小阿哥好,而且要格外地好;相反,甚至要漸漸冷淡東青。久而久之,必能改變皇上的心中想法,將來的麻煩就自然不會出現了。"

說罷,我轉頭望了望搖車裡酣睡的小阿哥,無聲地嘆息著。也許我過分理智,甚至到了心機深沉的地步,但我終究是為了保護他才這樣打算的。有野心的兒子,一個就夠了。做皇帝未必是一件快樂的事情,看現在的多爾袞就知道了,做一個不參與政治,悠遊自得的富貴閒人,才是更大的快樂。既然東青是個做皇帝的料,又一心想做皇帝,我何不順水推舟,助其成功呢?

多鐸明白了我的意思,於是不再疑問,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至於你的那個夢,我不會告訴皇上的,放心好了。"

我伸手過去,輕輕地撫摸著孩子那嬌嫩的臉龐,感慨道:"生在帝王之家並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你們愛新覺羅家,凡是有才能有本事的,要麼身敗名裂,要麼如履薄冰,我不希望他將來也想你們這樣,活得疲憊不堪。我只希望他能平安健康,做一個衣食無憂,風流灑脫的男人,絕不為情所苦,為情所困..."

正說到這裡時,東青和東莪散學回來了,大概知道了他們的弟弟昨天已經出生,所以迫不及待地跑來觀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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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屋之後,東青又如往常一樣規規矩矩地給多鐸行禮,而東莪卻絲毫不顧這些,一看到多鐸立即就興奮地奔了來,歡快得像春天枝頭上的鳥兒:"十五叔十五叔,東莪好想你呀!東莪要十五叔抱!"

多鐸招呼了東青之後,立即彎下腰,將東莪抱在懷裡,笑吟吟地說道:"咦,好像也才不過兩天沒見,真有這麼想?莫不是吃了蜜糖來哄 你十五叔開心的吧?"

"哪裡哪裡,東莪說的可全都是真心話,古人不是說過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十五叔都兩日不見了,就和六年沒見面沒有什麼區別,當然想得很,想得厲害了,我最喜歡十五叔了!"東莪用脆生生的聲音說道,同時還抱著多鐸的肩膀,在他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頗為響亮,逗得我和多鐸忍俊不禁。

"你額娘給你生了個很討人喜歡的小弟弟呢!你要不要瞧瞧看?"說著,他朝我這邊的搖車努了努嘴。

東莪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裡立刻綻放出興奮的神采,嚷嚷道:"真的嗎?真的嗎?東莪要看弟弟,十五叔帶著東莪去看弟弟!"

多鐸將她抱上炕,放在搖車旁邊,她立即歡歡喜喜地趴在搖車沿上,新奇地打量著裡面那糰粉嫩嫩的小小嬰兒,禁不住興奮得驚叫連連。多鐸見東莪高興,於是握著她的小手伸進搖車,讓她摸摸弟弟。東莪小心翼翼的觸碰著弟弟的身體,"真好玩,他好小呀,身子好軟好軟,比布娃娃好玩多了。"

我無奈地笑道:"這孩子,你弟弟又不是玩物,怎麼能比布娃娃呢?"眼角的餘光注意到了同樣好奇,卻又被我們不小心忽略了的東青,於是我伸手招呼道:"東青,你也過來看看你弟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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