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禮親王葫蘆裡面究竟賣的什麼藥?怎麼會把攝政王福晉給請來了?"熱熱鬧鬧的宴席間,鰲拜轉過頭來,朝鄰座的索尼問道。

索尼眯縫著眼睛看了看不遠處主桌間正舉杯向代善敬酒的李熙貞,琢磨了一陣,然後搖了搖頭,"你問我幹嗎?要問就問禮親王去!白天時太后不是對咱們說過嗎,禮親王這個老頭子恐怕靠不準,估計坐山觀虎鬥,兩不相幫的可能性最大,所以說,今天他請攝政王福晉過來赴宴,興許多半是想當個和事佬,從中調和調和。"

一旁的圖爾格倒是一臉不以為然,"我看未必。你看剛才的架勢,好大的排場,儼然是代替多爾袞來給禮親王賀壽的,所以算不算禮親王主動邀請的,倒也難說。如果是她不請自來,那麼她葫蘆裡賣的藥,才真叫奇怪,否則她幹嗎要鬼鬼祟祟地潛回盛京,今天又突然出現呢?"

"咳,瞎操這個心幹什麼?她就算果然有陰謀有能怎麼樣?你們瞧瞧,多爾袞的那幾個親信一個不差全都到場了,連他們各旗裡的主要將官們也沒落下。臨來之前,我派出去的細作們也會來稟報,說是他們的兵馬都沒有任何異動,仍然老老實實地各安其位,難不成那一幫沒有人指揮的兵馬還能趁著咱們都赴宴的機會,跑去包圍皇宮挾持皇上?"遏必隆朝另外一桌上的鞏阿岱等人瞟了一眼,然後滿不在乎地說道。

果然,順著他的視線方向瞧過去,只見今晚趕來赴會的鞏阿岱、何洛會、訥布庫、冷僧機等人仍然各自在各自的位置上,與旁邊的人舉杯暢飲,談笑自若,看起來一切都很正常。

圖爾格道:"我看哪,奇怪之處,就是這個'一切正常';!你們說說,鞏阿岱何洛會他們幾個一直與咱們不睦,尤其是這段時間以來,盛京城裡發生了這麼多事兒,他們整日都提心吊膽的,生怕被咱們給收拾了,甚至平日裡進出衙門都要保護森嚴,還不是有意提防著咱們?可是這攝政王福晉一回來,他們立即就跟壯了膽兒似的,居然大模大樣地全部都來赴宴了,就不怕咱們趁機給他們來個一網打盡?"

索尼這才真正警惕起來,"若照這樣看,確實有點蹊蹺..."沉吟一陣,忽然神色一動,"你們說說,他們幾個在攝政王福晉回來之後,就突然轉變得如此之快,莫非是有恃無恐?攝政王福晉本身不過是個女流之輩,這次孤身潛回並沒有帶來兵馬,卻如此坦然地前來赴宴,莫非是她已經與禮親王勾結好了,打算趁著這個機會把咱們給一鍋燴了?"

"我看這個可能不大,就算是她已經與禮親王勾結,那麼又何必親自前來呢?咱們這次來赴宴根本沒有帶幾個侍衛,只要禮親王隨便出動一兩百個護軍,咱們還不得束手就擒?用得著她親自來觀戰嗎?"遏必隆搖了搖頭,接著補充道:"再說了,太后不是特別叮囑過咱們嗎?不要輕舉妄動,要靜等燕京那邊的訊息。"

鰲拜咧嘴一笑,"噢,我明白了,太后究竟為什麼突然取消這個'鴻門宴';的計劃了,看她的模樣就像是十拿九穩一般篤定,莫非她真的已經給多爾袞下藥..."

索尼連忙擺了擺手,"噓...你小點聲還不成嗎?你這個大嗓門跟打雷似的,生怕別人聽不到?這種事情,且先別說太后有沒有做,就算是當真做了,也不是咱們能議論的,小心將來掉腦袋。"

"嘿嘿,我這不也是對咱們幾個自己人說說嗎?總不至於傻到到處和外人嚷嚷的地步吧?我以後小心點就是了。"鰲拜說完之後,開始往嘴巴裡大口大口地灌酒,只要一想象到多爾袞突然"暴病身亡"的訊息遲早就會傳來,他就心花怒放。到時候,這朝政即使不落到鄭親王手裡,也會落到他們這幾個保皇有功的大臣們手裡,那不就揚眉吐氣,權勢顯赫了嗎?至於那些個平時裡慣於對他愛搭不理的人,肯定一個個下場悽慘無比。想到得意之處,他都禁不住哼出小曲來了。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宴席正酣,酒意漸濃,鰲拜也覺得一陣內急,於是也就起身如廁去了。

禮親王府外的石板路上,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響聲,漸漸地越發清晰起來,到了近前,卻只有一人一騎。很快,這個匆匆趕來的騎手在大門前翻身下馬,朝門口的守衛們亮了亮腰牌,然後徑直朝裡面奔去。府內正在大排宴席,足足有五六十桌,所以這人挨個桌遠遠地瞄了一番,也沒有發現他主子的身影,於是心中大為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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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剛剛從茅房裡出來的鰲拜,努力睜大迷離的醉眼,搖搖晃晃地準備歸席時,正巧看到了那個站在外面東張西望的人。他一眼認出來了,這個正是他手下的細作。

"呃...你跑這裡來幹嗎?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我派出去的探子嗎?鰲拜沒好氣地問道。接著,忽然想起要避人耳目,所以連忙將細作拉到了旁邊的一個無人處。

細作一臉惶急之色,也顧不得主子的臉色不好看,就直接報告著,"大事不好了,奴才在一個時辰前,發現了豫親王的蹤影,他身穿便服,還悄悄地帶了幾個隨從,出了西門直接奔西邊去了!"

"什麼,豫親王?望西邊去了?"鰲拜先是一愣,接著馬上酒醒了一半,沒想到不光李熙貞來了,就連多鐸也來了,這下看來可真的大事不妙了。他瞪大了眼睛,罵道:"混賬,一個時辰前就發現了,怎麼才來報告?你難道是爬著過來的嗎?"

細作答道:"不是奴才失職,而是奴才一直尾隨跟蹤前去,想打探個究竟再回來向主子稟報。"

"快點說,你都打探到什麼了?"鰲拜不耐煩地追問道。

"奴才這一跟去察看,可真正不得了,原來距離盛京十里之外不知道什麼時候憑空地冒出了一支大軍,看起來足有六七千人的模樣,清一色的騎兵,而且都是鑲白旗的。豫親王一行人快馬加鞭地趕到之後這支大軍就迅速開拔,順著官道徑直朝西邊去了!"

鰲拜這下禁不住一臉鐵青了。往西邊去,顯然就是衝著蒙古大軍的駐地去了,這個偷襲可足夠算是神兵天降了。他頓時暴跳如雷,一把揪住細作的領口,"我真是白養你們了,足足六七千大軍,那麼大的聲勢,怎麼出現在盛京城外區區十里遠的地方時,你們都懵然不覺呢?是不是眼睛都長到屁股上去了?"

細作被嚇了個不輕,哆哆嗦嗦地回答道:"奴,奴才等有罪,只不過,只不過是因為這幾日來各個城門都被何統領的人把守得嚴嚴實實,進出都盤查嚴密,奴才等想要出城去打探,也難以覓得空隙出去啊..."

"算啦,那他們還有沒有後續大軍跟上來?"鰲拜知道現在情況緊急,不是個發火的時候,於是放鬆了疾言厲色。

"奴才生怕耽擱了時間耽誤了大事,所以等不及察看還有沒有後續大軍,就匆忙趕回來稟報了。"

"好了,別磨蹭,趕快接著去探!"

"嗻!"細作如蒙大赦般地轉身退下了。

鰲拜急匆匆地返回席間,將這個意外的訊息壓低聲音對幾個同僚敘述了一遍。立時,在座幾個人都坐不穩了,各個神色驟變,吃驚不小。

遏必隆"呼"地一下站立起來,氣急敗壞道:"想不到居然出了這樣的紕漏,你手下那些探子們都是幹什麼吃的?這下可好,咱們眼看著就要到手的勝局,興許就被突然冒出來的多鐸給攪和黃了!說不定咱們還沒等到多爾袞一命嗚呼,就被多鐸的大軍殺入城中包成餃子下鍋了!"

鰲拜也覺得挺委屈,"你瞎嚷嚷什麼?那你們的探子呢,怎麼到現在一個彙報這事兒的都沒有?再說了,都到什麼時候了還不趕快想想對策,不然可就真成餃子餡了!"

索尼初時也跟著大吃一驚,不過很快也穩下神來,嘀咕道:"這下總算明白李熙貞他們為什麼這麼高調地跑過來赴宴,原來是為了矇蔽咱們,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哪!不過呢,他多鐸也不過是六七千兵力,這麼點人馬去偷襲足足有一萬五千多人馬的蒙古大軍,未必佔得了便宜..."

"別說這些了,他多鐸又不是傻子,會拿雞蛋去磕石頭嗎?說不定馬上就有後續的大部隊跟上來。再說這次又是偷襲,出奇制勝的勝算向來大,況且八旗大軍和蒙古軍的作戰能力相比之下究竟誰優誰劣,你們心裡會沒數?"圖爾格神色憂急地說道:"眼下咱們必須要儘快採取對策,不然等多鐸解決了蒙古兵再返身回盛京來,何洛會直接開啟城門放他們進城,咱們還不是束手待斃?"

"我看還是趕快去稟報太后吧?"情急之下,鰲拜也想不出什麼高明的對策來。

"這是當然,只不過就算太后知道了又能怎麼樣?難不成她能撒豆成兵,以解燃眉之憂?"圖爾格搖了搖頭,接著朝何洛會那一桌看了看,眼珠子一轉,有了主意,"我看為今之計,也只有立即解決掉何洛會他們一干人,徹底控制住內外九門還有宮城衛戍,這樣就算他多鐸想要強攻盛京也沒那麼容易。"

圖爾格說的沒錯,多鐸肯定沒有攜帶紅夷大炮,而要想拿下固若金湯的盛京城,起碼要八萬人以上的兵力和二十門大炮日夜連續猛攻一兩個月,除非多爾袞拋下關內不顧,親自率領主力大軍趕來,全面合圍才能具備這樣的條件。

索尼稍一琢磨,就點了點頭,"對,也只有這個辦法,控制住盛京之後,咱們立即將所有出征將士和大臣們的家眷統統擒拿,押到城頭上,看他多鐸有沒有膽子敢下令攻城!"

"好,我這就回去調兵,殺進王府來,將他們全部捉拿斬殺!"鰲拜撂下短短一句話後,就匆忙走了,來了個不辭而別。

鰲拜走後,索尼等人又繼續商議了一陣,也想不出更有效的辦法來。這時候遏必隆急了,"咱們也不能在這裡呆著什麼也不幹吧?他只一個人回去調兵,最多也就能拉兩千人馬來,恐怕...我看不如咱們都悄悄回去,調兵的調兵,去控制城門的控制城門,只要何洛會和他的幾個部將一死,這盛京九門就全都落在咱們手裡啦!"

索尼否定了他的意見:"兩千人馬對付這裡手無寸鐵的大臣們也足夠了,禮親王就算是打算插手,也不過是兩三百護軍,杯水車薪,不足為慮。如果咱們全都走了,肯定會打草驚蛇,讓他們發覺奸計敗露,肯定會一一溜走的,到時候咱們上哪裡找他們去?"

圖爾格朝著濟爾哈朗那邊望了望,"我看這樣吧,去接收九門防務,肯定沒那麼容易,搞不好還得和何洛會的那些部下們廝殺一場,這樣的苦差事,還是推給鄭親王去辦吧。"

意見一致透過。於是,索尼端起酒杯,向濟爾哈朗走去。他一臉微笑,"來來來,鄭親王,下官敬你一杯。"

濟爾哈朗剛剛要與索尼碰杯,卻聽到他壓低聲音將此時城內外的嚴峻局勢敘述了一遍,頓時愣了,"怎麼會這樣?不是說..."

"咳,誰能想到呢?"索尼接著又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地將他們已經策劃好的對策向濟爾哈朗簡要地說明了一下,最後說道,"如今我等勢單力薄,難以兩面顧全,王爺手下卻有八九千兵力,對付同樣兵力、群龍無首的何洛會手下,應該不成問題,所以還請王爺出兵相助。"

索尼這話說的客氣,然而濟爾哈朗也是極其精明之人,他當然立即悟出了索尼等人所打的算盤,扔下這個難啃的骨頭給自己。不過呢,不這樣還能如何呢?大家雖然不是一個旗的,但好歹也算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誰也跑不掉。如今時局突變,緊張到了大戰一觸即發的地步,倘若自己再為了計較得失而浪費時間,肯定會被多鐸他們搶佔先機,到時候可就後悔也來不及了。

"好,你們那邊也不要遲了,我這就回去準備。"濟爾哈朗放下酒杯,簡短地回答道。

等索尼離開了一會兒,他裝作如廁的模樣,步出了大廳。等出了院落,他瞧瞧沒人注意,於是就招呼來了隨從,快步流星地徑直朝大門口走去。

就在濟爾哈朗距離王府正門只有一箭之地時,忽然從斜刺裡轉出一個頎長的人影來,擋在了他的面前。他不禁愕然,心想誰敢阻擋他的路時,那人笑了笑,用清朗的聲音說道:"怎麼,鄭親王把這裡當成鴻門宴了,也學著沛公,來一個'借尿遁';嗎?這不辭而別,可不是您一貫的做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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