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北風呼嘯,天地之間渾然一色。

這一等就是半個時辰。

儘管手中的火把能夠稍微提供一點兒熱量,儘管村口的大樹旁邊也能夠避開風雪的直接侵襲,儘管村民們本身更是苦哈哈受盡了十幾載甚至幾十載寒暑煎熬的命——

但是現在,他們當中的所有人也禁不住有些哆哆嗦嗦起來了,既是因為外界的寒冷所致,也是因為心中不安形成的恐懼帶來的心寒所致。

只是為了能夠親眼看見陰陽師回來,看見村莊的未來還有希望,他們才一直在這外面堅持下去,即使家中的女人來叫了幾次也沒有轉身離開的。

“咦,造麻呂你看,你的眼睛最好,那個是不是陰陽師大人?”

一個村民比較眼尖,終於一眼看到了遠處白茫茫的盡頭出現的一個小黑點,頓時驚喜的叫了一聲。村民們也立刻就一陣騷動,熱切的互相討論了起來,似乎一下子就驅散了嚴寒,身處洪洪的爐火附近的樣子。

而被那個村民稱呼為“造麻呂”的那個老人家卻是努力的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雪地盡頭的那個小黑點的真容。

“好像是馬匹,應該是陰陽師大人!”

隨著這位村子裡公認眼神最好的老人家說出這麼一句話,大家都忍不住低低的歡呼了一聲。

然而很快的他們就發現了有些不對勁了,因為那個小黑點慢慢的走近了之後,他們都看見了那是一個奇裝異服的少年在牽著一匹馬,從茫茫的暴風雪深處緩步走了出來,並且一步步接近村莊。

“……”

“……”

大約是都認出了那匹村子裡唯一的瘦馬,幾乎所有村民都像是被人卡住了喉嚨一樣,發不出聲音來。也只有在這一瞬間,他們才深切的感受到了什麼是入冬的嚴寒,整個身體如墜冰窖,僵硬到再也無法行動。

陰陽師大人必然是出了什麼問題,所以沒有能夠回來。

而眼前的那個正在緩步逼近的少年奇裝異服,打扮古怪不說,在雪地深處走了過來,渾身上下卻連一片雪片都沒有沾上,也沒有一般人寒冷時候的表現……恐怕是什麼人形大妖啊。

一個村莊自然不可能只有這麼十來個男性村民了,事實上這個時候能夠出現在這裡的,都是平日村子裡相對來說比較有話語權的那種。相比起普通的村民,他們不算是見多識廣,但至少也多少知道一些更高層次的奧秘。

況且往日裡也多少聽過那個陰陽師提到過一些隻言片語,此刻被他們很自然的聯想了起來,頓時一個個的將自己嚇得夠嗆。

“那個——下午好?晚上好?”

穆修走近了這個山腳下的村莊,看到了十幾個舉著火把正在愣愣的看著自己的村民,頓時爽朗的打起招呼來,不過他抬頭看了看天空,也有些拿捏不準此刻是什麼時候。

村民們都呆呆的沒有說話,但是穆修也沒有多想什麼,只是快速的說道:

“那什麼,貧僧來自東土大……咳咳,抱歉抱歉,一時順口。我是一個路過此地的旅人,眼下風雪甚急,想在貴地借宿一宿,不知道主人家是否方便?”

“……”

“……”

無人應答,一片沉默,只有呼呼的風聲作響,還有遠處時不時傳來的樹枝被積雪壓斷崩塌的聲響。

穆修眨了眨眼睛,想了想,果斷的換了一種說法:“夜深雪急風大,趕路多有不便,而且野外多有猛獸異類,磨牙吮血,殺人如麻,在下心中不勝惶恐……”

“吼——”

話還沒有說完,他身後的猛烈暴風雪之中傳來一聲恐怖的咆哮。

緊接著眾人都感覺到了腳下的地面都在輕微的顫抖起來,彷彿有一頭可怕的數十噸重的巨獸,正在怒吼著向這邊發動了衝鋒的樣子,讓人光是想象一下就覺得心頭絕望。

“羊駝!一次警告,下次封號!!”

被打斷了話語的穆修頓時不爽的扯下臉,他回過頭去怒氣十足的大吼一聲,同一瞬間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在他身上散發開來。

哪怕那種感覺不是衝著自己來的,但是也讓村民們腦袋裡一片空白,幾乎個個都忍不住渾身篩糠面如金紙,在這數九寒冬之中竟然也是汗出如漿。就連旁邊的那匹瘦馬都是哀鳴一聲,雙腿發軟跪在了雪地上。

戰戰兢兢,誠惶誠恐。

而遠處的那一聲咆哮更是戛然而止,隨後有著某種類似悲鳴的嗚咽聲傳來,並且快速的遠去。聽上去就似是流浪狗被人踢了一腳,嗚咽著委屈跑開的感覺,好像是那頭不知名的東西很快的就轉身跑遠了。

再次回過頭來,好似是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穆修輕咳一聲,眼神認真言辭懇切——

“就是這樣,這個時候在野外趕路太危險了,一不小心就會遇上猛獸、妖怪。如你們所見,在下手無縛雞之力的,一旦遇上那樣的情況,怕是會葬身獸腹之中,所以希望能夠在當地留宿一晚……”

不不不,我們所見的可不是這樣的。

“……”

“……”

好不容易恢復了思考能力的村民們都是艱難的吞了一口唾沫,面對這種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傢伙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

……

一刻鍾之後。

“真是太感謝了,暖和多了……”

直接盤腿坐在地板上,穆修看著眼前的火坑——地板中間挖開的一個四四方方的坑,四邊用石頭規整的圈圍著——之中燃燒著的熊熊火焰,拍了拍手,笑眯眯的這麼說道。

雖然體溫對於他而言已經不再是必要的了,刺骨的嚴冬冷意對於他並不是什麼問題,也不會讓他感覺到有什麼受不了的。可是不難受並不代表就是好受了,追求更加舒適的環境,是一切生物的共性。

“大、大人滿意就好……”

正在伺候著火塘,顫顫巍巍的新增著木柴的中年漢子手一抖,然後很是努力的擠出一個笑容來,比哭還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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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的幾個人臉色難看,有人壓低了聲音說道:“就這麼讓他住下來?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除了這樣還有其他的辦法嗎?這個、這個……人根本就不是我們能夠對抗的啊!”另外一人回答道。

“對、對啊,剛剛的那一聲你們也聽見了,分明……就是附近的那東西啊!以前的陰陽師大人就是被它咬死的……”

說這話的人嘴巴都不利索了,不知道是因為天氣太冷了,還是因為他的思維還有部分滯留在剛才的事情之中,反正說起話來的時候都是哆哆嗦嗦的。

“現在的陰陽師大人……聽見了,也只能夠將升起結界將村子藏起來,但是剛剛就被他一聲嚇跑了……”

“……”

“……”

“哪還有什麼陰陽師大人,陰陽師大人肯定出問題了……”之前的老人家嘆了口氣,“如果就這樣下去的話,我們是很難度過這個冬天的,至少這個……這個人沒有怎麼兇惡,看上去也是能夠說得上話的……”

“等等,造麻呂你該不會是準備讓他來……來……”一個人急道,說到後面卻又舌頭打結,不知道應該如何言辭。

“這有什麼,很多村子其實都是這樣啊,又不是所有村子都正好有巫女或者陰陽師的,也不是所有妖怪和鬼都是只會吃人的……如果能夠透過供奉,讓一個強大的妖怪守護我們的村子,大家也能夠接受的吧!”

“但是如果他要求我們給他供奉活人呢?”有人還是不同意。

“那也只能夠拖一拖了,總不能夠現在就和他撕破臉皮吧!”老人家再次嘆了口氣,“我們雖然靠近都城,但是終究還是小地方,就算是那些公卿貴族真的會派軍隊過來,也要等冬天過了道路開了……”

“對了,造麻呂……你家的那一位啊,不是說她是神佛轉世嗎,才三個月的時間才就已經長大成人了,能不能夠……”

有人似乎想到了什麼,這個時候滿懷希冀的說道。

老人家苦笑起來:“雖說是神佛轉生,但是轉生之後不也還是一介凡人嗎?況且她非我所出,我實在不好要求她做什麼——還是先去和這一位說說,看他想做些什麼吧?”

……

屋內的穆修一邊伸手烤火,一邊微微眯上了眼睛。

總覺得聽到了什麼讓人很在意的事情啊,難不成自己真的有這麼幸運?一進來這個世界,就正好碰到了這個時間點和地點的劇情?

不過這麼說來的話,時間線大概也能夠確定了,應該是幻想鄉建立的至少千年之前吧?畢竟貌似這個世界的《竹取物語》的故事線,就是發生在飛鳥時代末期、奈良時代初期的。

大概距離他所處的現代的一千三百年之前。

不過在展開廣域的模糊感應能力之後,穆修卻沒有能夠如願的捕捉到附近有什麼特別的氣息,在他略微遲疑的時候,那個疑似是竹取翁的老人家已經從門外走了進來了。

“貴客遠道而來,招待不周實在抱歉,只是有件事實在想要冒昧的請教一下……”

“呃,老人家你請說。”穆修的嘴角扯了扯,看著眼前的老翁的眼神也變得古怪起來了。

等等,這種文縐縐的言辭,到底是因為眼前的老人的文化修養,還是因為「主神」光球的翻譯問題?

該不會對方只是想要禮貌一下,大光球就直接因為時代的原因給翻譯成古風的格式了吧?

說起來這個翻譯問題的確需要吐槽一下。

大光球的翻譯機制遵循的是很簡單的規則,那就是讓穆修能夠聽懂其他人說的任何語言,並且保證穆修說的語言能夠被其他任何人聽懂。

因此現在穆修覺得,就是自己在說一口流利的古式日語,對方則是在說一口字正腔圓的中國話。而且這種情況對於他和任何國家的人交流的時候都是通用的。

反正聽在穆修的耳中,基本上就是兩者都在說對方國家的語言。

“是這樣的,關於大人你帶來的那匹馬……請問一下,這個……”老翁遲疑著,似乎是在斟酌著怎麼問話才比較好。

“哦,這個啊,是我過來的時候在路上撿的,當時它正很慌張的往這村子的方向跑,所以就將我帶了過來。”穆修半真半假的回答,神色自然,“除了馬之外,一路上我沒有看見其他的什麼人。”

“……是這樣嗎?”老人微微一怔,然後便露出了一種哀悼的神色。

這個時候,穆修趕緊抓住時機問了一句:“請問老人家怎麼稱呼?”

老人愣了一下,苦笑著道:“我叫贊岐造麻呂……”

“……”

沒有任何驚訝的神色,穆修完全就是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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