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雪粒子,打在人身上好像子彈。皮甲被打得“噼裡啪啦”直響,冰天雪地沒人敢穿青銅甲。那東西碰一下便會沾了皮膚上,不掉一層皮你別想撕下來。

這他娘的就不叫雪,胡天八月既飛雪。這十二月,下的簡直就是冰。呼出來的蒸汽在鬍子眉毛上結了一層霜,就連臉上戴的皮面具都好像凍在了臉上。

錄事參軍呼出一口白氣,地上的積雪已然沒過了馬膝蓋。一行人在雪地裡行走得異常艱難,胯下的戰馬“吭哧”“吭哧”的噴著白氣。連打個響鼻的力氣,似乎都沒有。

“大人,不能再這麼走下去了。再這樣下去,咱們沒等找到匈奴人自己便被活活凍死……”一名長隨不顧風雪,張著嘴大吼。最後的話被一陣猛烈的颶風塞回了嘴裡,說出來的幾個字也被風雪無情的拍碎在曠野中。

錄事參軍心裡也在琢磨,如此大的風雪自己不能前行。那匈奴人也是人,他們的馬雖然耐力強勁,可以日行百里。但匈奴人戰馬矮小。這樣的雪天更是行進不便,即便是有大股的匈奴人進犯。最大的可能,也是被如此大的風雪阻在曠野之中。

嘿嘿!這樣大的風雪,即便是耐苦寒的匈奴人。露宿在曠野之中,怕也是會被活活凍死。

“後隊變前隊,咱們回去。匈奴人即便是攻克了塢堡,在這風雪之中也會凍餓而死。願蒼天保佑,這大雪下個三天三夜困死那幫該死的匈奴人。”錄事參軍大聲的傳達命令,隨從親兵們如獲大赦。

剛剛還拖曳行軍的傢伙,個個有如中箭的兔子。歡快的向平涼的方向奔走,回到平涼城裡有暖和的房子還有熱湯喝,遠比這荒郊野外要好上許多。

這年月,漢人祖先的人口規模遠沒有達到控制土地的需要。整個戰國大概只有三兩千萬人口,除了少數幾座如咸陽邯鄲這樣人口百萬的大邑。平平常常的小城,也只有一兩萬人丁。在邊疆地區,地廣人稀還是普遍的現象。

越到邊疆,人口不足的矛盾便越凸顯。好像平涼這樣的西北重鎮,人口也不過就是三萬餘人,算上駐軍亦不足四萬人。草原上一座孤城根本沒辦法防守,所以平涼城邊上邊有了星羅棋佈的三十六座塢堡。

這些塢堡好像衛星城一般拱衛著平涼城,每座塢堡裡面都有戍邊的士卒守衛。

按照估算,若是匈奴人想攻克所有塢堡。進犯到平涼城下,不死個幾萬人恐怕是不可能。錄事參軍對這樣的佈置十分滿意,他相信即便有大股的匈奴軍來犯,也繞不過這星羅棋佈的三十六座塢堡。

可是他錯了,就在他打馬回平涼之時。一支隊伍正沿著涇水挺進,帶隊的正是一箭射殺那斥候的黑風。

天寒地凍的確可以阻擋住行軍的腳步,甚至在荒野中認路都是一件麻煩事。尤其是夜晚行軍,迷路簡直就是天經地義。只有一個地方例外,那就是河流。蜿蜒流淌的涇水,此時已然是冰封的玉帶一條。冰上覆蓋了一些積雪,馬匹走上去反而不滑了。

“大哥,這涇水凍得透透的。您這計策真好,秦人怎麼也沒想到。咱們會順著涇水河道,繞過那些該死的塢堡直達平涼城下。聽說,這些塢堡的糧秣供給都由平涼負責。那平涼城裡糧食定然堆積如山,嘿嘿!只要劫掠了平涼城,咱們的部族便可度過此次白災。”說話的是黑風的弟弟黑宏,一個比黑風還厲害的神射手。據說,三百步外說射人左眼絕不射人右眼。有些不信邪的傢伙,與黑宏比較箭技無一不落得身死魂消的下場。

“嘿嘿!秦人信奉那些堡壘,他娘的河道裡你總不能修建堡壘吧。咱們就趁著這大雪天,繞過這些堡壘。直撲平涼城,看秦人到底怎麼辦。聽說平涼城外有糧庫還有草料場,糧食草料堆得好像小山一般。

咱們甚至不用攻下平涼,只佔領平涼城外的糧秣草料大營。人和牲口的吃食都有了,此次奔襲便算盡了全功。若是能僥倖攻克平涼城,說不定咱們便能大大的撈上一筆。”黑風望著茫茫風雪,躊躇滿志的道。

“大哥,若是攻克了平涼城。咱們便可以讓那些塢堡不攻自破,這樣一來咱們便可以佔領秦人百里土地。聽說順著平涼南下便是秦人的舊都雍城。若是經營得當,幾年之後咱們兵臨雍都也指日可待!”說話的是黑氏三兄弟中最小的一個,名叫喚作黑羽。平日裡最是得黑風信賴,雖然年月小弓馬都不甚嫻熟。

可黑羽勝在機靈懂事,經常能看穿黑風看不穿的東西。所以,黑風這麼多弟弟裡他最疼愛的還是這位黑羽。

“呵呵呵!小羽說得對,咱們也做做這漢地的王。也讓咱們的騎士住住漢人的瓦房,看看跟咱們的氈包有什麼區別。”黑風狂暴的笑聲在漆黑的夜裡傳出很遠。

說出來很奇怪,天色非常的黑。但是雪地卻是有些泛紅的發亮,尤其是涇水冰河。猶如一條玉帶,蜿蜒穿行在平原山巒之間。漆黑的夜裡,視野居然十分良好。大隊的騎兵順著涇水穿行不熄,居然沒有秦人的斥候發覺。

這麼大的風雪,秦人斥候也不願意遠走。一般都在距離塢堡三五裡之內穿行,他們不知道這一晚致命的疏忽將導致何種樣的災難。

匈奴人的隊伍不但有大隊的騎兵,還有不少輜重甚至後隊全都由老弱婦幼牲畜組成。匈奴人本就是遊獵民族,既然冬窩子待不下去了。乾脆舉族外遷,來到漢家土地希望能夠搶掠到一些糧食,在這片殘酷的土地上多多生存一些時日。

人馬牲畜在冰河上遊行一般穿行,一夜之間居然走了上百里路。黑風帶領的先鋒直抵平涼城下,而此時錄事參軍剛剛走進恆齒的大帳之中。

“大將軍,屬下出北門五十裡。風雪實在太大,這樣的風雪咱們去不了北地。若是匈奴人南侵,自然也到不了南邊兒。匈奴人犯邊的事情,大將軍就不要放在心上。即便是雪停了,如此深的積雪匈奴人除非長出翅膀,否則想來到咱們平涼城下,可謂難比登天。”

錄事參軍信心滿滿,這樣的大雪他有信心匈奴人過不來。

“哦!這樣?匈奴人這次是選錯了時機,如此大的風雪的確難以行軍。不過咱們也不能大意,傳令下去斥候派出十里之外。我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匈奴人不會無的放矢。這樣的天氣裡,待在野外活下來的機率很小。他們不會無緣無故的作死!”恆齒也有些認同錄事參軍的說法,可是內心之中那種不安越發的強烈。

越是在戰場上活得久的人,越發有一種對危險超人般的感知。恆齒現在便有這種感知,明明匈奴人貌似對自己沒有威脅。但內心裡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不能大意千萬不能大意。

“大將軍,沒有這個必要了吧!這樣的風雪天,斥候出門十里,怕是弄不好會有傷亡。弟兄們對這樣的風雪都打怵,能不能……!”中軍校尉有些遲疑,軍事常識告訴他,沒人能在如此環境下行軍。大將軍的軍令,未免有些小題大做。

“小心駛得萬年船,咱們吃的是刀口飯。一個不留神,便有殺身之禍。還是小心謹慎的好些,出門的斥候回來之後一律犒賞。加三級記錄在案,日後簡拔軍校優先選擇。”恆齒拿不出更多的東西,只能發出物質與精神雙重鼓勵。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恆齒相信自己軍中還是有願意一搏的勇士。

“諾!屬下這便去安排。”中軍校尉施了一禮立刻出去安排。

“你也下去休息去吧!”恆齒揮了揮手,錄事參軍也退了出去。雪地行軍來回百餘里的折騰,也的確是個要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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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齒將頭揚起,倚靠在矮榻上。外面已然響起鼓聲,估計時辰已然到三更天。披著裘皮大氅,恆齒迷迷糊糊的打盹。一夜怪夢連連,不是匈奴人兵臨城下。便是夢到塢堡中那些可能已然陣亡的軍卒,一張張連帶著血汙,向著自己嗚嗚哀鳴。可只見嘴巴一張一合,卻聽不明白他們到底說的是些什麼。只是看他們死魚一般的眼神,恆齒居然有些不寒而慄的感覺。

“嘩啦”不知為何,恆齒居然將矮榻前的案几踹倒。職業的護衛立刻持劍衝了進來,看到大將軍的樣子紛紛收劍回鞘。

“幾更天了!”恆齒沒有管那些匆忙收拾亂攤子的下人,雙手搓了搓臉詢問自己的護衛。

“回大將軍,啟明星已然升起再有半個時辰天就亮了。”

“哦,走去城牆上看看。”恆齒心中的不安愈加的強烈起來,內心裡有一種聲音似乎催促他出去走走。想要憑欄遠望,城牆是個不錯的去處。恆齒第一時間便想起了城牆,登高望遠似乎可以緩解一下心境。

暴風雪還在不停的下,雪粒子打在臉上生疼生疼。腳踩在積雪上“嘎吱”“嘎吱”的響,現在還沒到起床時間。整個平涼城的街道上一片的寂靜,這樣寒冷的冬天再也沒有比被窩更好的去處。

一行人踩著厚厚的積雪走向城牆,對過了口令。恆齒帶著人徑直走上城牆,從北城一直走到西城。

北風在呼號,雪地反射出妖冶的紅。極目遠眺,整個天地間蒼茫一片似乎沒有生命存在的跡象。

堪堪走到西門,遠遠的便聽到似乎有悶雷一般的聲響。“大冬天的怎麼會打雷?”城垛邊上一個值守新兵疑惑的自言自語。

恆齒的眼仁一下子縮到針鼻大小,久歷戰陣的他自然清楚,這聲音是騎兵賓士發出的聲響。緊走幾步遠遠望去,只見五個黑點正在以極快的速度衝向平涼城。那是自己派出去的斥候,再往後看。是蒼茫茫的一片雪霧,好像一道雪牆向著平涼城橫掠過來。

是騎兵,恆齒第一時間便做出判斷。自己的斥候被人攆得像兔子,那雪霧定然是無數騎兵揚起的雪塵。沒有一萬人,休想揚起這樣大的雪塵來。

“擂鼓,撞鐘!”恆齒的聲音變了調兒,現在那些匈奴騎兵距離自己只有不到五里路。對於騎兵來講這些路程,根本就是一瞬間的事情。若是讓這些傢伙衝到城下,說不定淬不及防之下還真有可能被一股而下。

戰鼓與警鐘同時響起,被窩裡的軍卒睡的正香。還不知道怎麼回事,便被盔歪甲斜的校尉從地塌上薅起來。

一隊隊極度迷茫軍容不整的隊伍出現在校場上,接著便有大將軍的親兵來告知校尉。讓他們帶隊上城牆,準備防禦作戰。

斥候們終究沒有逃脫厄運,飛蝗一樣的箭雨順著風將他們吞噬在城下。五個人五匹馬都成了刺蝟一般,身上插滿了箭矢。一個生命力頑強的竟然不死,帶著後背上的四五枝箭矢居然爬了起來。可一箭好像流星般射來,一箭便貫穿他的頭顱。生生將人釘在堅硬的城牆上,那斥候竟然詭異的不倒。

“射鵰手!”恆齒牙縫兒裡擠出幾個字。立刻便有親衛取出青銅盾牌將恆齒護在當中,任誰出事也不能讓大將軍出事。現在,恆齒便是平涼城的主心骨。

“大將軍什麼事,為何擊鼓鳴鐘。”中軍校尉頭盔都沒有帶,平日裡一絲不亂的甲冑也有些歪斜。

“你看……!”恆齒沒有說話,只是朝著遠處一指。雪霧已然漸漸散去,天邊微微露出魚肚白。初升的朝陽將天際抹上一抹血紅,在血紅之中匈奴騎兵追殺著留守在外面草料場的秦軍士卒。

鋒利的馬刀藉著馬速很輕易的便將秦軍士卒腰斬兩段,一抹抹詭異的紅好像鮮花一般綻放在雪地當中。那些被斬首的秦軍士卒,雙手向天抓撓可人頭已然遠遠飛去,腔子裡****而出的鮮血糊滿了逐漸無力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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