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羽在盔櫻上面綁了一跟白布條,大紅的盔櫻和雪白的布條對比是那樣的鮮明。此時的項羽不像是一個少年人,更像是一隻嗜血的猛獸。經過二十天不斷的衝擊,死傷了無數楚軍將士。項梁和項羽確定,大梁城裡的秦軍已經不行了。

王賁贊同他們的看法,二十天裡。一隊又一隊的秦軍倒在城牆上,城牆上到處是枕積的屍體。沒人去抬,也沒人去管。一場仗下來,所有人都得半死,誰還會管躺在那裡的死人。早死早託生,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等等,類似的詞彙非常流行。

確實每天都有人戰死,每天都有人倒在這大梁的城牆上。臨死最後望一眼關中的方向,嚥下最後氣的時候。眼睛還在看著家鄉,魂兮歸去不知道有幾縷遊魂可以回到自己的故土。

一名校尉來到王賁的身前,他的手十幾天前受了傷。現在已經爛得一塌糊塗,慘白中還帶著些綠色的手掌中,不斷的蛆蟲出出入入。黃黃的膿水,黏糊糊的裹在傷口周圍。如果靠的近了,會聞到濃重的臭味兒。可現在,城牆上沒有人的鼻子是好使的。即便是一坨大便放在他們面前,他們還是照常吃喝。甚至有些無聊至極的傢伙,有嚐嚐鹹淡的意思。

“手怎麼樣了!”王賁看著那校尉。這是一個跟隨自己多年的老兵,從攻伐韓國的時候就跟著王賁。累功從一個小兵,坐到了校尉。卻沒想到,今天會死在這裡。

“沒事,早就不疼了。”校尉的臉色潮紅,很明顯是在發燒。沒有受傷的手放下帶血的劍,抄起水壺喝了一口水道:“我怕是不成了,少將軍如果能夠活著回關中。帶一點兒屬下的零件回去吧,總歸是關中人。有點東西埋在關中的土裡也放心些!”

校尉一邊說,一邊卸自己的手。手爛透了,解手刀一碰。就有大滴大滴的膿水流出來滴在城牆是。那只好手,抓著黏糊糊的壞手,一扭一拔。那只手就卸了下來,校尉隨意的扔在地上。斷口處的骨頭茬子白森森的,陽光下非常刺眼。

校尉從自己的斷手上,切下了尾指。小心的用刀子在刮腐肉,刀子在骨頭上摩擦。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聽起來讓人心裡癢癢的。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可能是一盞茶也可能是一個世紀。尾指上的腐肉終於刮乾淨,出乎意料那指骨潔白的好像玉石。王賁這才發現,那張鬍子拉碴的臉居然有一絲青澀。這貨絕對不超過十八歲,絕對!

“上去吧,那就是一個大坑。你填進去,老子接著來填。哪裡的黃土不埋人,相信我。大梁的土和關中的土,在埋人這一點上來說,沒有多大差別。”嘴上說,手還是接過了那截指骨。

“謝了!”校尉只是淡淡說了兩個字,拾起地上帶血的長劍。頭也不回的走了,王賁知道這一瞬間將會成為永恆。這輩子,怕是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

王賁也不好過,肩膀好像有烈焰在焚燒一樣。火辣辣的一抽一抽的疼,傷口同樣流著黃色的膿水。那些平涼產的療傷藥,很久以前就用光了。現在王賁這個將軍和軍卒一樣,受了傷只能幹挺。很多人都在發熱,走著走著就一頭栽倒,再也爬不起來的人不在少數。當然,還有睡了一夜就再也叫不醒的。

傷病們不再哀嚎,他們好像猴子抓蝨子一樣。從袍澤的傷口處摘下血紅血紅的蛆蟲,然後換別人來摘自己的。城頭上有許多這樣的傢伙,不想成為袍澤的拖累。很多時候,楚軍衝上來最頭疼的就是這些半死不活的傷兵。

這些傢伙會像瘋子一樣,“嗷”“嗷”叫著發狂的蠻牛一樣衝上來。雙手抱住楚軍,然後兩個人就會飛下大梁城頭,變成城下屍堆中新的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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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一時沒有摔死的,就會被楚軍大卸八塊。丟得東一塊西一塊,仗大到這個份兒傷。仇恨凝結的已經和城牆上的鮮血一樣的厚,化不開解不開只有殘忍的殺戮,仇人的慘叫才能略微撫平一下嗜血的心靈。

王賁艱難的抬起胳膊,喝了一口水。空空的弩機就掛在腰上,費力的解下來扔到一旁。想了想,便將弩機扔進了焚屍的篝火裡。剛剛結束的戰鬥中,他射出了最後一支弩箭。很有可能,也是整個大梁守軍最後一支弩箭。

大梁城被圍得水洩不通,所有人都知道王賁在忽悠大夥。援軍不會來,別說五天就算是再過五年可能也沒有人會來。可卻沒有人拆穿他,或許大家的心裡都有一個聲音。再堅持一天,明天,明天援軍就會到來。雖然知道生還的希望渺茫,可大家還是好像寒冷中的人,盼望天邊的那一縷陽光一樣。盼望著朝廷援軍的到來,說穿了沒人想死,也沒人甘心死。聲的希望存在於每個人的幻想裡,可惜只是幻想而已。

看著弩弦在火焰中崩斷,王賁轉過了身。或許自己也和這弩機一樣,即將在烈火中焚燒。管他呢,老子已經被架在火上炙烤了一個月。烈火焚身,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結果。至少,死了!死了!一死百了!身後的事情,誰他娘的還能管得了那麼多。一堆碎肉爛肉而已,大梁城上下已經有太多的碎肉,不在乎多一塊或者是少一塊。

趕走了一隻正在大快朵頤的烏鴉,王賁拿起屍體旁邊的長戟。蹣跚著走上了城牆,休息了兩個時辰,雙方都準備好了。想必,楚軍也會迫不及待的進攻了吧。

走上城頭,發現一個傢伙正站在箭垛上。對著遠處的楚軍大罵,這種無聊的瘋子以前有很多。尤其是在擊退了一次楚軍進攻的時候,許多人都會這樣大聲的叫罵。現在這種無聊的人少多了,一般這麼幹的。不是真瘋了,就是想自殺。

果然,那王八蛋像鳥一樣的被射了下去。秦軍沒有弩矢,不代表楚軍沒有。戰場上的不平衡,讓秦軍的境遇更加艱難!每當楚軍進攻的時候,秦軍不得不豎起盾牌。抵擋那些雨一樣射來的弩箭,該死的楚人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弩矢居然減短了一半兒,讓秦軍即便收集起來也無法使用。如果讓王賁知道出主意的這個人,他不介意將那混蛋大卸八塊,然後再卸八塊!

放眼望去,所有秦軍士卒都萎頓在地上。許多人都在陽光下靠著袍澤的屍體,懶洋洋的打盹。絲毫不介意,袍澤屍體上爬來爬去的小生物。黑乎乎的蒼蠅,到處都是。還有些是綠色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基因突變,反正圍著人轉不停的“嗡”“嗡”叫討厭的緊。

城下的場景比城上面還慘,到處都是屍體。屍體已經將大梁城裹了起來,好多地方已經摞到了城牆的一半高。王賁很喜歡這種屍堆,雖然腐敗的氣味兒臭了些。但至少保護了城牆。讓楚軍再也不能肆無忌憚的,鑿刨大梁城的城牆。不然,大梁城早就被攻破了。

屍體臭了些,蒼蠅多了些。多就多吧,至少這些東西可以讓自己多活幾天。不管怎樣能活著總是好的,人都會活到死。

王賁站在箭垛旁邊,費力的用長戟支住身體。他不想將自己虛弱的一面暴露給別人看,士兵們有時候是需要一點兒信心的。作為將軍,鼓勵士兵士氣是最基本的技能。

放眼望去,楚軍的軍容鼎盛。雖然在大梁城下撞得頭破血流,可他們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多得像大海的海水一樣!征服燕國的時候,王賁特地去海邊看了一眼。就是大海那種無邊無沿,好像伸展到天邊的感覺一樣。

號角聲再次響起,王賁清清楚楚的看到。這一次出來的,不再是那些拿著竹盾,穿著竹甲手持一根殳的楚軍步卒。這些傢伙渾身都是鐵甲,手上拿著長矛。腰間還陪著長劍,身後跟著無數的弓弩手。為首一名將軍,黑盔黑甲大紅的盔櫻上綁著一根白色的布帶。

王賁閉上了眼睛,看起來楚軍已經等得不耐煩。他們要發動總攻了,面前的這些人就是楚軍中的精銳。他知道,自己就算再有本事,也難以抵擋這最兇悍的一擊。明年的今天就是自己的祭日!

深深呼吸一口腐臭的空氣,王賁吐氣吶聲:“赳赳老秦,復我河山!血不流幹,死戰不休!赳赳老秦,復我山河!血不流幹,死戰不休!”

開始只是他一個人在囈語般的唸誦,後來是一群人在唸誦。聲音逐漸增大,甚至蓋過了楚軍的號角聲。三秦子弟能站起來的,都拄著兵刃站起來大聲的吼叫。不能站起來的,趴在地上大聲的吼叫。今天,就是他們流盡最後一滴血的日子。

透過面甲,項羽看了一眼城牆上站著的那個人。眼睛眯城了一條縫兒,隨即便虎目圓睜。一舉手中長矛,大聲喝道:“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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