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綠水,草長鶯飛,仍舊是指玄宗。

他感受到一片死氣。

守山小童子不見蹤影,裡面空空蕩蕩,分外清冷。他邁出一步,竟沒被結界所阻,順暢進入山門內。

飛行一圈,果然是沒有人的,指玄宗變成了鬼宗。

定然出現了某種意外。

這不是衛良關心的問題,他的初衷是打探殷無涯的下落,既然這裡沒人,就去別處問問。

飛行十里地終於碰見一修士,他拱手道:“道友請留步。”

修士停在半空,問:“何事?”

衛良問道:“你可有血公子的訊息?”

修士打了個寒顫,二話不說便飛走了。

衛良好不容易碰見一個活人,哪裡肯放棄,當即便追了過去。他是大魔法師,放在修真世界也拿得出手,很快便追上那人,問:“你跑什麼?”

修士分外拘謹,吶聲道:“前輩,你莫不是邪修?”

衛良露出個友善的笑容,道:“吾乃正道修士。”

“那為何打探血公子?”

“她屠我滿門,此仇不共戴天。”衛良面色悲慘,裝的倒是挺像。

修士放鬆戒備,勸道:“道友,你雖修為不俗,卻遠不是血公子的敵手。君子報仇千年不晚,若輕舉妄動,平添一條人命罷了。”

“吾有分寸。只是閉關百年,消息閉塞,特來打聽一二。”

“原來如此。”修士壓低聲音道:“道友有所不知,血公子已經瘋了。”

衛良吃了一驚,忙問緣由。

修士道:“那魔頭消失許久,十日前迴歸,不知中了什麼邪,大開殺戒,人也好,妖也罷,死了無數,修真界哀鴻遍野。嗟乎!此獠乃九州毒瘤,人人得而誅之!”

衛良愈發愧疚。自打墜入愛河,殷無涯善良了許多,衛良發願要將她變成正常人,徹底擺脫心魔的影響。可眼下,她又被刺激成人神共憤的女魔頭,暴行比往昔更甚。

修士又道:“據說三大宗門聯手,出動十位大能,與血公子約戰紫竹峰,時辰便是今日午時,不知那魔頭敢不敢去。”

衛良忙問:“紫竹峰在哪?”

“往西千里便是。”

衛良立馬朝西方飛去。

一路打聽,費盡周折,終於在申時來到紫竹峰。遲到了三五個小時,希望還能趕得上。

遙遙望去,紫竹峰俊秀不凡,高聳雲端,肅殺之氣四溢。

迎面奔來一老道,面容惶恐,一身道袍破破爛爛,頗有種江湖騙子的即視感。

衛良瞧見他是從紫竹峰下來的,攔住去路,問:“前輩,紫竹峰戰況如何?”

“讓開!”老道分外焦急,大袖一揮狂風亂卷,將他掀到一旁。

血光劃破天際,自後方緊隨而來,將老道去路堵截。

“呔!老夫與你拼了!”

老道見逃不脫,氣急敗壞,雙手掐動法訣,成片的紫色雷霆從天而降,對那抹血色進行狂轟亂炸般的打擊。

血光非但不滅,反而越聚越多,化作無邊血海,將老道囚困其中。

淒厲慘叫傳來,血海消散,空中僅存一具白骨。

殷無涯傲然挺立,衣袂飄搖,神武無雙。

衛良本還替她揪心,如今卻放鬆下來,關切問:“殷殷,你無礙吧?”

殷無涯早已戴上鬼面,目光分外冷漠,道:“你還敢來尋我?”

“對不起。”

“對不起?”殷無涯發出一陣低沉的詭笑,張嘴吐出一個低沉有力的字眼:“滾。”

衛良本來的想法是,事情很糟糕,卻可以控制,就像曾經那樣,經常與殷無涯小打小鬧,卻都以喜劇收尾。但現在他明白了,這次不一樣,那淡漠森然的姿態不是印象中的殷殷,更像一個陌生人。

他仍做著努力,道:“請給我一個機會。”

血線疾馳而來,將他腹部洞穿。

殷無涯森然道:“若再多說一個字,我便殺了你。”

衛良沒有再說了,並非不想說,而是痛的說不出話。

殷無涯是真的動了殺機。

他毫不懷疑對方的話,如果再吐一個字,真的會被殺掉。

相愛一場,何至於此?

他很悲哀,領略到什麼叫翻臉無情。往昔一幕幕畫面浮現,優衣庫的黑白套裝,如家的慶豐包子,三亞的比基尼,那麼溫馨甜蜜,如今卻不共戴天。

自作孽,又能怪誰?

可他還是覺得,如果深愛彼此的話,無論犯下什麼錯誤,只要知道悔改,都是可以原諒的。

或許是觀念不同。畢竟他是地球人,生活在一個開放的年代裡,對出軌見怪不怪,而殷無涯卻是個思想保守的古代人。

既然事態發展到不可逆的程度,再挽留也沒什麼意義。那麼,就這樣吧。沒有天長地久的愛情,曾經擁有就已足夠。

他轉身,默默離去。

其實心裡還是期待著,就像最初認識那樣,殷無涯會追過來,鼓起勇氣來一個大大的擁抱。

事實證明這只是他的意淫。血線嘶鳴,就那麼直挺挺的立在身後,如芒在背。殷無涯不僅沒有挽留,反而猶豫著要不要殺了他。

最終魔念戰勝心底的美好,殷無涯還是出手了。

兩道血線洞穿他的肩骨,還有兩道血線洞穿他的大腿。

“負心漢,我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衛良被吊在半空,神色複雜。用肉體上的疼痛抵消內心的愧疚,值得。既然她要洩憤,就放馬過來。

血色小刀再次出現,來到衛良面前。他不恐懼,僅是心塞,問:“你又要灌水銀麼?”

殷無涯恨聲道:“我要將你千刀萬剮。”

這是一句多麼殘忍的話。

衛良希望她僅是做做樣子,直到皮膚被切割出一道道傷口,才明白對方是認真的。

“夠了。”

恢宏的聲音傳來,響徹四方。一個青衣道士踏空而來,沉聲道:“殷無涯,你殺孽太重,天理難容。”

此人面如冠玉,俊美超凡,正是道公子。

殷無涯寒聲道:“你莫管閒事。”

道公子漠然道:“無數修士慘死你手,吾焉能不管?”

殷無涯不再多言,地藏大佛浮現半空,古樸晦澀的經文自口中梵唱而出。

她早已入魔,連塔靈都敢殺,更不要說面前這位青衣道士。

這一殺招再次失效。道公子身懷道眸,看破萬法,任何道術在他面前都是笑話。

他閉上了眼睛。

巨大豎眼自身後浮現,煌煌如蒼天,透著視萬物為蒼狗的超然。

一劍斬出,大佛崩潰。

道公子輕嘆道:“我容忍有加,你卻執迷不悟。既如此,休怪我無情。”

他默唸法訣,天象倒轉。

無盡蒼天壓迫而下,蒼茫大地逆流而上,化作一雙浩瀚大手,將殷無涯籠罩其中。

這便是掌天地大封術,神威無雙的曠世仙訣。

殷無涯在這上面吃過虧,若還有一絲理智,必會避其鋒芒。但她早已入魔,滿腔怨憤,哪裡還有顧忌,狂肆大笑著迎了上去。

血海擴張,與天地博弈,不敵,被壓縮的越來越小,直至形成個拳頭大小的水晶球。

道公子望著裡面那團變幻閃爍的血霧,輕輕搖頭。

衛良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走了過來,將水晶球捧在懷中,問:“你將她封印了?”

道公子點頭。

“封印多久?”

“一生一世。”

“她本質不壞,只是被我刺激,才會大開殺戒。”衛良哪怕被傷害的體無完膚,仍舊替她辯解,道:“看在永夜大帝的情份上,還請給她一條活路。”

道公子目露譏誚,道:“你有什麼資格與我談這些?”

衛良默然,弱者無權談條件,這是亙古以來的真理。他不再多言,捧著水晶球踉蹌離開。

求人不如求己,這封印,他遲早會破開。

捏了捏,水晶球很軟,就像皮球一樣,似乎並不堅固。他忽然冒出一個新點子,能不能用餘燼之冠?那是真實傷害,說不定可行。

掏出水晶球,放於地上。惡魔刀刃斬落,留下一道持續灼燒的紅痕。

一刀,兩刀,三刀。

他不顧傷痛,不知疲倦,機械的重複著。這麼堅持,其實不全是因為愛情,更多的還是愧疚。經過這一系列事情,兩人間的愛情已經死了,剩下的僅是那些美好回憶。

將她救出來也算還了債,就分道揚鑣吧。

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一個時辰後,水晶球上出現密密麻麻的裂紋,已經遭受重創。

衛良很欣慰,果然是有效果的。可突然又覺得很詭異。

這可是掌天地大封術,連夢長空都能封印的掌天地大封術!真實傷害是很變態,可再變態,能有第九層的大人物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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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長空衝破這層封印用去整整五百年。他一介小人物,憑著三等介面獲得的紅Buff,狂砍一個小時,竟然要把這封印劈開了?

不可思議,宛如活在夢裡。

夢?

他呼吸急促起來,決定試驗一番。

心念一動,地上的嫩芽蓬勃生長,化作參天大樹。

心念再一動,身上的傷勢盡數癒合,完好如初。

心念又一動,封印破碎,殷無涯從中冒出,目光依然幽森,除了濃烈的陰暗,便不帶任何色彩。

此方世界,隨他心念而改變。

衛良幡然醒悟。

塔靈說過,成功穿過七道門就能破開心迷宮。可迷宮中的一切,都是自己心念所化,當然也包括遊戲中的塔靈。

而真正的塔靈,從未說過那些話。

原來七道門只是個自欺欺人的謊言,哪怕穿過去,遊戲仍未結束,或許還有第八道門,甚至第九道門。

迴歸猩紅之塔後發生的一切都是虛妄假象。包括蒙特奇,包括與丁丁纏綿,包括塔靈與夢長空,包括殷無涯,包括道公子,統統都是潛意識中的一道影子。

遊戲根本還沒有結束,衛良仍困在迷宮之內。

因太過真實,他在此足足困了一年有餘。若不是強烈渴望將殷無涯救出,還會一直沉迷下去。

衛良心底泛寒,好一個心迷宮!(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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