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一開始,是問過長欣意見的。

當時長欣正玩著啞二給她凋的小坨螺,轉得呼呼的。

瑛娘在旁邊搓麻線,陽光暖洋洋曬得她眯眼。母女倆閒聊開了:“欣兒,喜歡啞二叔嗎?”

長欣道:“喜歡。”

瑛娘:“那讓啞二叔來我們家好不好?”

長欣:“為什麼?我們家屋子不夠了呀!”

“夠的,建了新房子就可以住人了呀。”

“那他自己的房子呢?”

“就不住了呀。”

“哦……那他為什麼不住他自己的房子呀?”

“因為,娘如果跟他成親,他就要住過來呀。你說好不好?”

“哦。”長欣轉坨螺,其實沒怎麼過心去。

“如果啞二叔來我們家。”瑛娘耐心地誘哄:“就可以和我們一起吃飯飯,以後你和哥哥就不用每天幫啞二叔送餅餅了,晚上啞二叔會幫長欣提水洗腳腳,還可以幫你修小凳子,凋小坨螺,小木劍,小風車,好多好玩的東西。”

長欣眼睛一亮:“那可以陪我玩舉高高嗎?”

“可以。”

“好啊。那讓啞二叔過來吧。”長欣興高采烈地說道。

稍晚她還和哥哥分享這件事,長默說:“娘和啞二叔成親,哥贊成的呀,舉手贊成。”

長欣咯咯笑:“我舉雙腳雙手贊成!”

話猶在耳,長欣很快就發現不對勁了。

他們家原來屋子兩間,長默一間,長欣和瑛娘母女一間。長欣自打出世開始,便一直和瑛娘睡一張炕的。

啞二要過來,小孩自然不能再睡一起了。

等新房子建好傢俱打好,就準備讓長欣搬過去。

這孩子分床睡,分房睡,跟斷奶一樣,是急不來的。

從一開始,瑛娘就給小孩打預防:看,新砌的那個房子是長欣的,等房子砌好了,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就是欣兒一個人的房子了。你看哥哥都是一個人睡的,欣兒長大了,也要開始學哥哥一個人睡了。好嗎?

“好。”長欣這個不走心的娃應得甜甜的,壓根沒意識到自己答應的是什麼。

瑛娘的手段很溫和,一開始,她和長欣只是分床睡,她讓長欣睡床,自己在旁邊另搭了個簡易的床鋪睡下了。長欣雖然覺得很奇怪,但娘還是睡在她身邊,她也不以為意。對於一個凡事不走心,每天吃好睡好玩好就一切都好的熊孩子來說,未來是個離她很遙遠的事情,要獨立,要像哥哥一樣自己睡,嗯,我同意呀,好孩子都應該這樣的,但是我今晚要繼續和孃親一起睡~~

然後,終於搬到新房。

這時候已經分床有一段時間了,但瑛娘怕小孩初到新環境不習慣,於是繼續睡到新房中,又陪了一段時間。

長欣卻理所當然將這理解為她娘也跟著她一塊搬到新房子睡了。

終於有一天,先睡下的長欣半夜口渴醒來,然後她就驚恐地發現,她娘並沒有她所以為的那樣睡在隔壁床上,黑壓壓一片的新屋子裡面只有她孤零零一個人!

“娘!”長欣發出了驚恐的喊叫。

被陌生黑暗所支配的恐懼是其次,最讓長欣震驚的是她娘接下來對她所說的話:她要開始學習一個人睡覺了。

為什麼?娘不和她一起睡了?

對了,娘要成親了,啞二叔要過來了……娘不要她了,她改去哄啞二叔睡覺覺了。

一瞬間,近來發生種種,長欣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脈,融會貫通,全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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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明白的那一刻,長欣覺得,她被全世界拋棄了!

孩子便鬧起彆扭來了。

長默弄清楚這一切,簡直哭笑不得。

在田莊的藥田與農田之間,隔著長長隆起的一道長堤。長堤的背面,生長著膝高的茅草,這個季節正開著白絨絨的蘆花,風吹過,形成一茬茬白色的小海浪。

一堆稀疏草叢裡,長欣抱著黑棗兒坐在上面,臉趴在它的頸項上,嗚嗚嗚嗚嗚哭著傷心極了。

這股傷心的情緒感染到了小黑狗,被長欣抱著,黑棗兒一臉無措,它聳拉著尾巴搖晃著,任勞任怨地地當著狗形趴墊的角色,間或嗚咽一聲,不怎麼有安慰力度地舔舔主人的小手,一雙狗眼淚汪汪的,似乎也要一塊哭出來了。

冬風刮過蘆花,畫面蕭瑟,蘆花叢裡蹲的像是哪家的棄兒棄狗,一片悽風苦雨。

“長欣。”長默坐到她身邊:“告訴哥,怎麼了啊?”

一下子跟捅了馬蜂窩一樣,長欣哇地就哭叫出來,不抱黑棗,改抱她哥了。

“哥~我不要娘成親了!”

“嗚嗚嗚嗚!”黑棗在一旁幫打節奏。

“為什麼?之前你不是雙手連雙腳都答應了嗎?”

“那是我沒想好,現在我不答應了。”她哭得可傷心了:“哥,啞二叔要把我們娘搶走了。娘她也不要我了!嗚嗚嗚嗚!”

長默給她擦眼淚,長欣哭扁了嘴,金豆子大顆大顆地從眼睛裡擠出來,跟不要錢一樣,委屈極了。再摸摸手心和臉,也不知道一個人在這裡蹲了多久,小小身體都凍冰了,把長默弄得更加心疼了。

他連忙脫下自己的小襖將妹妹緊緊包住。

“胡說。他們成親,家裡就多了個人疼你了,還不好啊?娘怎麼會不要你,不要你還天天給你做飯,給你做新衣服新鞋子,伺候你吃好睡好啊?再說啞二叔,他怎麼會跟我們搶娘,他有自己的孃親的呀,每一個人的孃親都無可代替,你會想不要娘,搶別人的孃親來當孃親嗎?”

“不會。我只要娘。”長欣哭唧唧小聲說。

“那就是咯,啞二叔也不會跟咱們搶娘啊。”

“哦……”是、是嗎?哥哥的話聽起來好有道理,但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可、可是哥,娘不和我睡覺了,要和啞二叔睡覺去了。”長欣卡殼了半天,終於重新劃拉出重點。

“鼻涕娃的爹孃,孫大妞的爹孃,劉小黑,大牛……他們的爹孃,是不是都睡在一起?”

“啞二叔又不是我們爹!”長欣大聲反駁。

“很快就是了。”長默刮妹妹的小臉。

“我不要!”

“哥要。”長欣瞪大腫桃眼,受傷地看著哥哥。長默按了按她的小肩膀,耐心地給她形容:“如果有一個爹爹,他會像大樹一樣高,擋在我們的前面,無論刮風下雨;如果有一個爹爹,黃昏歸家的時候,我們就不會再是孤零零兩個小孩,爹爹扛著長鋤與草鐮,在夕陽下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我們跟著後頭,沿著他留下的大腳印,一步步,踩著他的腳印。如果有一個爹爹,下雨的時候,我們可以躲在他的蓑衣裡面,靠著他的胸口,又暖又寬闊。”長默看著漸漸不再那麼激動的長欣:“長欣,你不想要嗎?”

“不要!”長欣扁著她的臉,負氣說。

“小坨螺、小木劍、小風車也不要嗎?”

“不要。”

“舉高高,甩圈圈,騎木馬也不要嗎?”

“……不要。”

“哦,看來學打拳什麼的也是不要的啦!啞二叔打拳很厲害的哦!”

長欣:“……”

“回去吧。哥哥鼻涕都流出來啦。”

長欣拉著小臉,卻還是乖乖地跟上哥哥。

長默拉拉妹妹的小手,哄勸:“長欣,這件事,就不要再鬧彆扭了好不好?”

“新年,哥哥和你就多一歲了,等你完全覺醒血脈,求學,走上你的修行之路,哥哥也有自己的學業需要完成,我們在孃親身邊的日子會越來越少。娘辛辛苦苦把我們拉扯大,如今好不容易有個可以依靠的人。長欣,你不想娘在我們離開她的時候,身邊有個人照料她,陪伴她,孤單的時候不至沒人可以說話解悶,生病的時候可以為她煮湯問藥嗎?”

長欣氣嘟嘟的小臉怔住了,無措道:“我、我……”

“所以不要生氣了。”長默揉揉妹妹的小腦袋:“你這樣跑出來,娘真是又急又傷心。還有啞二叔,他會覺得你真的討厭他。他對娘,對我們這麼好,你忍心讓他難過嗎?”

“不想。”長欣扁嘴,又掉金豆子了。

“乖,不要哭,眼睛都腫了要疼疼。”長默又給妹妹拭眼淚。這小水缸把他半邊袖子都弄溼了。

“……嗯。”

“晚上一個人睡覺是不是很害怕?”長默又問。

“怕。”長欣說起這個很委屈。

“你想想,哥哥,娘都在隔壁就不怕了,還有黑棗兒,它在院子裡,它耳朵可靈了,有什麼事他會先叫起來的。所以不用怕。”

“可是好黑……”

“哥哥晚上幫你點一盞小油燈,好嗎?”

“……好。”

長欣不鬧脾氣了,家裡終於松了一口氣。

當天晚上,長默也真的給長欣點了盞小油燈。瑛娘守著女兒床邊等她睡下才離開。白天長欣哭得兇了,長默有點擔心她夜裡會魘著了,睡到半夜,便起來到她房裡檢視了一下,卻見妹妹抱著被子縮在床裡角,神情怔忡。長默突然出現,還把她嚇得抖了一下。

“怎麼了?”長默小聲問。

“哥,太靜了。”長欣又羞愧又怕。

瑛娘也披衣過來了,就想留下來陪女兒。

長欣這事急不來,萬一讓孩子落下個心理陰影反而不好。然而母親喜事將近,長默想了想,便提議讓妹妹先跟著自己睡。

“這……”瑛娘還猶豫。

“沒關係的。讓長欣習慣習慣吧,其他開年再說。”

所以,當啟淳再次興沖沖來找小夥伴時,就發現,他的御用床位,給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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