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中冷笑,好你個馬彪子,你終於認出來我了!

但我表面沒說什麼,事實上,我也不太敢說什麼。

馬彪子把我認出來後,他起身,到近處,眯眼上下打量一番:“嘖嘖,你的魂兒,怎麼?怎麼這麼強了?”

我不明白馬彪子話是什麼意思,我就想學武,成為習武之人,打敗齊凱!

“我,我不知道你說什麼,我,我要跟你學武。”

我嚅嚅地說出了心裡打算。

馬彪子一怔,旋即拉臉:“小玩意兒,你才多大,學哪門子武?快回家,回家好好上學。”

我急了。

“不行,我,我就要跟你學。你,你要是不教我,我,我跟人家說,你,你會武術。”

馬彪子樂了:“你說吧,隨便你說,不過,人家信不信你的話,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我被逼無奈,我索性使出無賴大法,我對馬彪子說:“我不管,我就學武,你,你不教,我學我也不上了,我就賴你這兒不走了。”

“咦,你個小玩意兒,你跟我犯橫是不是?”馬彪子略惱,跟我瞪眼珠子。

我下意識小退了一步,但轉念,我想起齊凱,我一股火上來,我又往前走了一步說:“不管,我要學,就要學!”

馬彪子忽然不說話了,而是止不住地打量我。

這個時候,我注意到,他臉上的表情,有一絲緩和。那眼神,對我是既好奇,又有什麼猶豫。

末了,他打量了足有兩分鍾後,馬彪子說:“你說說,你幹啥要學武。”

一句話,戳到我的痛點。我眼淚,極不爭氣地,唰一下就流出來了。

然後,我把今天遇到的事兒,還有這幾年受的小委屈,就這麼一鼓腦地跟這個,同我只有一面之緣的老頭子講了。

我講完了後,出乎意料,我沒聽到,想像中的安慰還有老師,家長們經常用的大道理灌輸法。什麼,你的主要任務是好好學習。你現在,就該以學習為主。什麼,其它的不用想,什麼考上好大學,比什麼都強云云……

我沒聽到這些說法。

我聽到的是這樣的話。

“命數,命數!天意,天意啊!”

馬彪子咬了牙,脖子青筋高高突起,仰頭,唸叨了兩句,末了他一背手,挺了身,腰桿子板的筆直對我冷冷說:“想學拳,得先過我的考核才行!你頂著住嗎?”

就這麼一剎那。

馬彪子陡然跟換了個人似的。

他不再是那個,啃豬手,喝啤酒的賣魚老頭兒了。

他像一杆槍,一棵挺直,聳立山巔的勁松。一身上下,全都是錚錚作響的鋼筋鐵骨!

我微微的一震。

頓了大概三到四秒的功夫,我對馬彪子說:“頂著住!”

馬彪子一轉身:“好!跟我來!”

我想都沒想,跟他身後,就走了過去。

我跟著馬彪子,繞過他住的小屋兒,一直往下走,沿一個小陡道,走到了大河沿兒。

河沿兒拴了一條小木頭船,馬彪子過去,把拴船的鐵鏈子鬆開,一抖手,扔進船艙,大踏步就走進了船裡。

我跟著,上船,然後身體微蹲,手膚著船舷,保持好重心。

馬彪子也不說話,拿起橫在船上的一個大竹竿,撐船,直奔河心劃去了。

也是這時候,北邊,來了一大片的烏雲,遠處天際,隱隱有雷光閃爍。嗖嗖的小風吹過,我鼻子裡,聞到了一股子濃濃的水汽味兒。

這是要下大雨了呀。

但顯然,馬彪子不想因為這場雨中止他要對我的某種考驗。

他撐了船,一直往河心劃。

東大河,不漲水的時候,河面差不多有二百米寬,也算是一條很大的河了。

我們劃了船,一直到了河心偏對岸的一個地方。

馬彪子這時收起竿,背手,轉身,淡淡對我說:“會游水嗎?”

我點頭:“會,狗刨!”

馬彪子看了眼天空,又低頭問我:“能遊多遠?”

我想了想:“七八米吧!”

馬彪子冷哼:“把衣服脫了,跳河裡,遊到咱們來時的那個地方。你能游過去,不喊救命,我馬彪子,就傳你一些入門的功夫。但只是入門功夫而已。我跟人立過誓,這一輩子,都不能收徒,所以,我做不了你師父。”

我呆了呆,復又問:“入門功夫,入門功夫,能打嗎?”

馬彪子重重哼了一聲:“入門功夫能打嗎?可別看不起入門的基本功,把基本功學好了,六七個練家子都近不了你的身!”

我一喜:“好!我聽你的,我,我現在就遊!”

四月底的東北,天兒冷著呢。

那河沿,都還有沒化乾淨的冰茬兒,這水有多冷,就可想而知了。

我可能是讓齊凱給我氣的,也可能是讓馬彪子激的,一時間,忘了這天兒有多冷,水有多涼,自已的水性,有多麼的爛。轉眼,三下五除二,脫了個精光後,我把衣服往船艙裡一扔,摟了胳膊,走到床頭,作勢正要跳,馬彪子說話了。

“人,辦什麼事兒,都得有個精氣神兒領著,你這姿勢,哆嗦的跟個小雞兒似的,就這膽氣,你進水裡,不得讓這大河裡的水把你給激死了?記著,人,是活是死,甭管怎麼著,那口膽氣,不能破,不能洩!”

我一怔,然後沒跳。

馬彪子怕我不明白,又繼續說:“想要經得住這涼水激,你得拿出單刀會群雄,刀起人頭落的膽氣出來。沒那個膽氣,你回去吧!回去,繼續過你的窩囊日子!”

“記著,別當那是涼水,就當這是水,然後,把咱們要辦的事兒,給辦了!就是這麼簡單,多一句廢話沒有!明白嗎?”

馬彪子說這番話時,不知為何,竟再無半點的東北口音。

我又是一怔,轉瞬,我想起了書中的大俠,古時的豪傑!

也是這麼一剎那,一股子熱血,打從我心口窩,就跟著心跳的節奏,砰砰地傳到了四肢。

我忽然想起了一位壯士說的話。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

天曉得,這時間,我腦子怎麼冒出大刀王五的話來了。

但不管怎樣,腔子裡的那口熱血,它活了!

馬彪子這時看了我表情微微一動,

我沒多說話,只深吸口氣,然後稍微活動下胳膊腿兒,末了,一個猛子,撲通,扎河裡了。

先是沉水,然後浮出腦袋,又深吸口氣,忘了刺骨的冰冷,我施展狗刨大法,在河裡撲騰起來。

我要遊,遊到對岸,我……

還沒容我再多想,忽然,耳邊傳來馬彪子一聲吼:“調頭,調頭,你這小玩意兒,蒙了吧,你遊反了!”

我一個激靈,再抻脖子一瞅。

我去,可不是嘛,我居然奔著反方向遊了。

這是出師不利嗎?我一樣沒多想,我只告訴自已,該奔著正確的目標使勁!

在馬彪子的指揮下,我果斷調整方向,施展狗刨大法,奔著河岸,拼死地遊。

沒辦法,不拼死不行啊,不拼,就沉底兒餵魚了。

我好像,也就遊出去,十幾米遠。再然後,我身體就有種深深的脫力感了。

胳膊,腿兒,全都硬了。

肌肉什麼的,全都緊繃繃,硬硬的。

肌肉緊張的,就差沒抽筋了。而事實上,現在也跟抽筋差不多,稍微使上一點勁兒,我都感覺疼。

河水冰冷,我奮力拍打。期間,有大股水流湧進我的嘴裡,我喝了好幾口腥氣燻人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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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完蛋操了嗎?

這就掛了嗎?河對岸,仍舊無比遙遠,可我已經沒了力氣,我該怎麼辦?

我想到了求救,一歪頭,剛好看到馬彪子,撐了個大竹竿,一臉冷意地看著我。

我知道,只要我喊出‘救命’兩個字,他就能把竹竿伸過來。

但那樣,我注意是學不成拳了。

我怎麼辦?

一縷絕望的情緒在我心底生起。

然後,我扭了頭。

恰在這時,我看到馬彪子在船上正在做一件很奇怪的事。他找了一塊,不知擦過多少東西的破舊厚抹布,將那塊抹布纏包在了竹竿的頭兒上,然後又取了一根釣魚用的魚線,用魚線,緊緊將抹布纏牢。

他要幹什麼?

我不解之餘,馬彪子已經將竹竿,輕輕地入到水下,然後,探著,伸到了我身後。

他把竹竿伸到我身後,他想……

沒容我多想,就是那麼一剎那,馬彪子抽冷子,一大竿子就捅我後腰上了。

我對此感到很不適,因此我扭動了一下身子。

但我的皮膚好像一個吸盤,牢牢吸著竹竿頭,憑我怎麼扭動,仍舊是甩不脫。

而與此同時,馬彪子閉了眼,兩手握了這個竹竿,好像在感知著什麼……

過了大概六七秒。

馬彪子突然睜眼,同時他腰輕輕一沉,兩個胳膊微微一顫。

咦!

我感覺好像有一個股了勁,唰的一下就湧進後腰的三塊骨頭裡了。

緊接著,那三塊骨頭先是一陣的刺疼。

我大驚,搞不懂。但隨之發生的事兒,又打消了我的顧慮。

因為,我感覺,我的腰熱了,血流加快,腰上的肌肉也變的柔軟,四肢肌肉,也不在那麼僵硬。

馬彪子這一下子,看似輕描淡寫,實際上,差不多是他一生功夫的精華。

多年後,我才知道,這一大竿子,等於把我腰上的氣血給啟用了。等於是給我松了一下腰。

松腰是國術功夫中,最最重要的一個環節。

馬彪子,這是用他的功夫,給我硬生生衝松了一下。不過,松過之後,還是要養,要練,才能聚得住。

不過,這也是多年後,我才知道的真相。眼麼前,我讓馬彪子給打了這麼一下,腰上先是疼,接下來就是松,僵硬的胳膊腿兒也跟著松活。

我終於有了力量,可以繼續往前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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