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說,人死為大。

冷子月就算生前再苦苦相逼,再怎麼窮兇極惡,他現在死了,命都沒了。我們也得對他恭敬才是。

尹鋒說了,冷子月命沒了,死在這裡。甭管怎樣,咱們得簡單給操辦一個喪事。

多少給燒點紙錢,這樣,他擱那邊,也不至於凍著,餓著。

我點頭稱是。

老大又問,運屍體,得用車,這哪裡來的車。

尹鋒說,車他有,是個大吉普,他怕車放在這裡太礙眼,朋友家那院子大,所以就停那裡了。

於是,尹鋒讓我和老大先守在這院子裡。

他過去提車,再去到城裡,買點東西,回來給冷子月燒燒紙錢。

正好,我也是累了,於是我們先把冷子月屍身抬起,放到了這宅子的一間床,又把他口鼻處的鮮血給擦乾淨。

擦的時候,先是注意到冷子月手上的玉指環。

老大看那指環翠色特別的好,是難得一見的帝王綠,他伸手要摘。

我抬手,打了下他的手。

他這手,就沒伸出去。

後來,我給冷子月擦鼻孔溢位的血時,我忽然發現,他眉心處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那裡,似乎有一道淡淡的疤。

我心裡揣了疑,伸出手指在他眉心那裡反覆地摸了摸,聽了聽勁。隨之我感覺不對了。

“怎麼了,他眉心怎麼了?”尹鋒在一邊問。

我說:“眉心骨好像讓人磨薄了。”

尹鋒:“噢,有這樣的事。”

他伸手,也試著摸了摸,然後對我說:“的確有這個感覺,那塊骨好像很薄,紙一樣。”

我又指了下冷子月眉心處的疤說:“這明顯是個刀疤,想來是對方,先割開這皮膚,然後將他眉心骨打薄的。”

“這人,這麼做,目地是什麼呢?”

尹鋒思忖:“道門手段,千變萬化,既有本土道家的思想,又吸收了巫楚,蜀地,等各個不同地區的術法手段,可謂是集眾家於一身。”

“這搞不好,又是什麼樣的手段呢。以武入道,求自身的一個突破,類似手段,由古至今就層出不窮。好了,咱也別說什麼了,我去趟城裡,買些東西回來。”

我說:“好,快去快回。”

給冷子月收拾完。

老大說他肚餓了,要吃東西,指院裡那滿桌東西說隨便吃吧。

老大過去吃,我自行回到屋裡,坐在床上回神。

程瞎子說過,若身體透支的時候,切記千萬不可睡。要盤了腿坐好,存念,引導心識按對應拳勁在對應時辰內執行的路線,在體內來回的走動,體會。

這樣,一直等到疲乏感消失為止。

我坐在床上,初起試提這個拳勁,心識竟然無法聚集。

人很煩,很亂的感覺,心裡面,很雜,念頭一個又一個地浮現。

這就是虛的表現了。

練武人,實的時候,應該是坐下來,雜念全無,很容易入靜。

我這雜念頻生,是身子骨大虛的相。

虛了怎麼辦?

那就從頭來回,先從聽息開始,感覺呼吸。

這個過程就是喘息時,感受氣流從鼻腔,進入到肺,再由肺滲透入全身的血液,暢達四肢,後又將生成的廢氣,呼出體外,代謝出去的這麼一個經過。

這個是讓身體合天道最為原始的方式。

無論道家,武,還是參佛坐禪,聽息都是入門的功夫。

聽息需要極靜才行。

我聽息之前,揚聲告訴扣腳老大,讓他在附近幫我盯著點。我回一個神,回過神,將去湖北,繼續我們的發財大計。

老大問我,發的究竟是什麼財。

我說,你說呢?

老大想了想說,走的時候,讓尹鋒把那張圖帶上。

我笑說,好的。

我希望老大,他這一次真的可以發財,不管多少,希望他發。

而我,只想找到蘇小青和二炳。

錢財,等等這一切,我見到冷子月,親歷一個高手由生到死,我受的觸動太大,太大了。

那種感觸無法言表。

只在心底來回的流淌,翻湧。

輕嘆口氣,我閉了眼,坐好,專心聽息。

即便聽息,也是無法靜下來。雜念太多,大多是剛才與冷子月交手裡的點滴感悟。

一點一滴,紛紛雜雜。

另外,我還想起跟程瞎子修行時,他跟聽松道長在一起私語的話。

意思好像是說,不能讓我進步太快,太快的話,容易傷到什麼東西,容易把什麼給傷了。

這話是聽松講的。程瞎子的態度卻很明朗,他說什麼,傷了就是傷了,那東西,滅了不也一樣。

聽松又說什麼,靈物不易之類的話。

這些話是當時我累的奄奄一息,坐在那裡打坐的時候聽到的。

如今,我也是累的奄奄一息,也是在打坐,無形就有了個情景再現,是以,我把這些話回憶起來了。

我沒多想,而是閉了眼,繼續打坐。

良久。

不知何時,我進入到那種全身與呼吸相合的奇妙狀態。很舒服,每個毛孔都開啟,隨了呼吸而有規律的收縮。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錯覺,總之,非常的舒適。漸漸,我進入一種高度的冥想中,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

突然,可能是一瞬間,也很可能是很久,我聽到耳邊響起一個聲音,那聲音既熟悉又陌生。她是……

她是薩滿婆子。

她在我耳邊,低低的,用不太連續的聲音說著

苗……人……苗族……巫……仡灌……仡灌……

什麼,說的是什麼?

我正想仔細聽,那聲音卻沒了。

與此同時,我冷不丁地回過神,睜眼,發現自已身上透了一層的臭汗。

我看了看四周,發現天已經黑了。

我試著活動下手腳,感覺還好,不像之前那麼睏乏了,有了一絲的力氣。

這時,我鼻端聞到了一股子燒紙獨有的糊味兒。

於是起身,穿了鞋到外面,正好看到尹鋒和扣腳老大,正蹲在地上的一個火盆裡燒紙。

見到我來了,尹鋒說:“關兄弟醒了?見你在打坐,回來時就沒叫你。”

我說:“嗯,剛才打了會坐,回了不少的神兒。”

尹鋒:“道門打坐功夫,對武者好處很大,不過,一般人如果沒明師護法,獨自不太敢坐。因為,怕引來外邪,那樣就麻煩了。你……”

尹鋒看了看說:“好像童年有什麼奇遇吧。”

我笑了下,沒說什麼。

尹鋒也就沒再多問。

“來吧,給子月燒些紙錢。”

我說:“好嘞。”

這就過去,蹲下,拿了紙,放到火盆裡。

尹鋒也拿了紙,邊燒邊唸叨:“子月啊,你到了那邊,放下這執念,來生投胎,就再別習武了,改做生意,別的什麼,比這都強。”

我也是唸叨:“武者相鬥,必有一傷,子月前輩,你要怪我,就怪我吧,不要連累別人。”

“呸!”扣腳老大淬口唾沫:“怪啥怪呀,要不給他打死,我看吶,今天咱們都懸。”

聽這話,我和尹鋒相視苦笑,搖頭無語。

老大話粗,理不粗。今天這形勢,的確是這麼個意思。

不過人既然已經走了,就希望他在那邊好好的吧。

燒過了紙錢。

尹鋒又將在外面買的幾個大冰袋拿了出來,放到子月身上給他鎮著,因為一路跑車,跑半路他再壞了,那樣的話,味兒大容易惹來麻煩。

晚上,尹鋒說他要給子月守夜。

我說我來,尹鋒說不用。

最後,老大說了,你倆快一起睡吧,他今晚負責守夜。

想想明天,還要開車,於是尹鋒就同意了。

我回去仍舊沒敢睡,而是吃了些東西。基本全是素的,找補了一下身體後,又打坐。

這次,好不容易把這拳勁提出來了,在身體裡用心識牽著一走,感覺那個疼啊。

鑽心一樣。

不過疼對我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再疼,也得走勁不是。

坐了四個多小時,差不多兩個時辰,最終全身傳來那種輕靈的飄動感時,我收了功,上床睡覺。

天沒亮,就起床了。

程瞎子教我的法子,果然有用,這身上的精氣神不說全找回來了,起碼找回來一半嘍。

起床後,去找扣腳老大,卻發現老大這貨,竟然跟冷子月擱一張床上睡著了。

他那呼嚕打的,還是震天響。

這真是猛人吶!真猛,不服是不行!

叫醒了老大,一起吃了點早飯,我們收拾一下,就出發了。

車是大吉普,我坐副駕,老大和冷子月做後排。為怕有人懷疑,又特意在鎮裡給冷子月買了一副墨鏡戴上。

接下來,我們開始長途跋涉了。

尹鋒說他在後坪鎮寫過生,那裡有一個認識的人家,這會兒去應該能找到。

於是,我們先是到長沙,然後從長沙,又到襄陽,之後又到保康,最後到了後坪鎮。這一路開了差不多整整的一天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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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尹鋒,我倆是兩班倒的,他開累了,我開,我開一會兒,換他。

路上呢,買了不少的冰棒,雪糕,裝在袋子裡,給子月捂在身上。此外,車裡還開冷氣。

這都十月底了,車裡開冷氣那個滋味兒,甭提多爽嘍。

到了後坪鎮,我們幾乎沒休息。

完事兒尹鋒又問人打聽那個村子。

鎮上人說了,那個村子可遠著呢,要翻山越嶺才能過去,我們開車,根本沒法兒過。

沒辦法,尹鋒下車,在鎮子裡來回的找。找到了一戶養驢的人家。在對方手裡,買了一條活驢,完事兒,又找了兩個大麻袋,給冷子月頭腳相扣,中間拿繩子一勒。

先開車出去,在背人的地方,把麻袋扔驢背上。又將車送到尹鋒相識的那個人家寄存著。我們三人,拿了一些乾糧,清水,趕著這頭活驢就進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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