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雲不滿地看著慌張的馬克，低聲說道：“馬主任，發生什麼大事了？”
馬克意識到自己的舉止有點過於緊張，以前面對呂濤時也不這樣呀，也許是對新領導不熟悉吧。他強自鎮定地說：“陳書記，麵條廠的人與附近居民發生糾紛，雙方動手了。”
陳青雲仍然雲淡風輕地說：“有人受傷嗎？什麼原因引起的糾紛？”
馬克不知道眼前年輕的領導哪來這麼大的底氣，他不知道獨擋一面的人，面對複雜的情況當然與辦事員的方式不同。受到陳青雲的影響，馬克條理清晰地說：“因為噪聲汙染問題，居民扔石頭砸麵條廠的廠房，工人就在外面高聲叫罵，雙方都是火氣很大，這才動手。不過只有麵條廠的兩個工人受點小傷，已經送醫院了。”
陳青雲對馬克說：“叫上婁鎮長，我們到現場看看。”
當陳青雲趕到現場的時候，麵條廠門口圍著不少神情激憤的人，馬克告訴陳青雲，正在勸阻爭吵雙方的兩個小夥子，是縣環保局法規股的幹部。
有人說雨神縣城的大街上倒了桶大糞，立馬就有人圍觀，何況是聚眾鬧事。現場吵架的人少，圍觀看熱鬧的人很多。
陳青雲知道此時插+進去，未必能取得好的效果，他給江秋水打了個電話，就與婁文俊靜靜地站在旁邊觀望。
半小時後，江秋水匆匆趕來，陳青雲與江秋水商議片刻後，留下江秋水、馬克在現場處理，自己與婁文俊悄然離去。
他從資料上已經看出，這個麵條廠實在沒有存在的必要，就算文富貴家的私人企業，比這個麵條廠的產出也要大很多，何況這個只有九個人的麵條廠還要設定專職的廠長、會計、保管等人，能賺到錢才怪呢。不過他們的位置不錯，佔地面積也不少，不如趁這個機會關掉它。
陳青雲與江秋水商量的對策，就是要他嚴格執法，讓麵條廠的人掏不出噪聲汙染治理費用，他們自然會來找陳青雲，那個時候他才能出招。因此，已經來到現場的陳青雲也沒有露面，並且將婁文俊也拉走了。
婁文俊實在是不明白，陳青雲既然來到現場，為什麼不出面呢，這可是他露臉的好機會呀。
在呂濤手下憋屈慣了的婁文俊沒有向陳青雲詢問原因，順從地跟隨陳青雲回到鎮政府。
陳青雲前腳回到鎮政府，後腳就跟進來一個五短身材的中年漢子，他探頭探險腦地在陳青雲辦公室門口看了幾眼，猶豫片刻後還是麻著膽子走進來。
“請問您是陳書記嗎？”中年人恭敬地問道。
陳青雲心中已有計較，他起身泡杯茶，示意中年人在大班臺的對面坐下，這才問道：“我就是陳青雲，能告訴我你是誰？找我有什麼事嗎？”
剛坐下的中年人又站起來點頭哈腰地說：“陳書記好，聽說鎮政府來了高手當領導，我心急，就趕緊過來匯報工作。”
陳青雲皺了皺眉頭，毫無表情地說：“你說事吧，要不我們改日再談。”
中年人馬上說：“陳書記日理萬機，我就不廢話了。我姓李，是城關鎮麵條廠的廠長。剛才縣環保局的領導要我們廠停產整頓，不治理好汙染就不能進行生產。治理汙染要不少錢，我們現在連工資都發不出，這不是要命嗎？”
“你就是李廠長。”陳青雲平靜地說：“我已經知道你們的情況，地處居民區，廠外噪聲78分貝，超出國家標準23個分貝，難怪附近的居民要向你們扔石頭。如果是你住在附近，能忍受得了如此日夜的吵鬧嗎？”
李廠長苦著臉說：“我們建廠有六七年了，原來這裡是城郊，廠外就是菜地。這幾棟樓房都是去年新建的，他們的房子如果不蓋在這裡，不就什麼事情都沒有嗎？現在倒好，反過來就我們的不是。”
陳青雲知道，這是縣商業總公司的宿舍樓。商業總公司與杜倫公司簽訂了供貨合同後，成了縣屬企業中效益最好的單位，漆永手中有錢，於是在這片菜地上蓋了五棟宿舍樓，成為各單位最眼熱的事情。在他們的帶動下，麵條廠周圍成了縣城發展最快的區域。
陳青雲知道，如果要向眼前的這位李廠長說清楚《城市規劃法》和《環境保護法》，不知要費多少口舌，於是果斷地說：“你先回去召集職工想想辦法，看除了治理汙染外，還有什麼途徑可以解決目前的困境，拿個方案給我。半個月後，鎮政府專題研究你們的問題。你要向職工講清楚，鎮政府不會放任你們不管，但不能讓他們鬧事，否則唯你是問。”
從後天開始，接連三天的三級幹部會議，陳青雲明白自己不能請假，他將首次在主席臺上亮相，在全縣幹部面前表明自己的身份，對開展今後的工作有好處。
十來天的時間要走遍五個村、十一個居委會、十多個企業，時間確實很緊張。思慮良久，陳青雲心中有了計較，打電話將馬克叫到自己的辦公室。
看到馬克小心翼翼地坐在自己對面，陳青雲找到了些許上位者的感覺，但轉眼間，他就將剛剛冒頭的驕傲打壓下去，平靜地對馬克說：“馬主任，我要花兩天時間到各企業看看，你給我做個安排表，然後通知有關企業。人員嘛，你隨我去，再從企業辦抽個人。”
馬克心花怒放地回辦公室去，進門就對柴靜說：“小柴，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明天我們陪同陳書記到企業調研，你做好準備，把有關情況弄明白。”既然陳青雲與柴靜已經有了一面之緣，馬克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馬克心裡琢磨，這個陳書記也許是個好大喜功之人，這樣走馬觀花、逛街似地，能調研出什麼名堂。他卻不知，陳青雲的眼睛有多毒，看完預製場、機磚廠、機械廠、印刷廠、豆腐社，雖然心中很失望，比自己想象的更糟糕，除了印刷廠與機械廠，沒幾臺像樣的機械設備，但他有信心帶領這些企業走出困境。
中午在豆腐社吃飯的時候，豆腐社生產的粉絲、特別是那種雨神本地蠶豆生產的粉絲，那味道令自認為是美食家的陳青雲也讚不絕口。
陳青雲調研的重點是城關鎮所屬最大的企業、也是雨神縣的明星企業雨神縣輕工機械廠，進+入廠門就看到單人合抱粗的香樟，陳青雲就知道輕工機械廠已經有不短的年頭，整個廠房全都蔭掩在鬱鬱蔥蔥的樹木之中，環境非常優美。陳青雲心中嘆息：可惜這不是林場，而是具有不少技術嫻熟的工人、車衝刨洗設備齊全的機械制造企業。
從進門的那時起，陳青雲對輕工機械廠的印象非常好。所謂出門看天色、進門觀顏色。廠區整潔漂亮、生產區與辦公區界線分明、彩鋼棚下的腳踏車與摩托車擺放整齊，說明企業的管理者能力與水平都不錯，怎麼會虧損呢？
牛勇得知新來的黨委書記在上任後的第一天就到機械廠調研，心中不免有些小得意。他不像城關鎮其他的企業負責人，賺點錢就跑去拍領導的馬屁，好鞏固自己的地位，弄得企業的裝置越來越老化，產能也不斷下降。牛勇注重的是更新機械設備，也經常派工人參加各種培訓與學習，保持機械廠的競爭力。但他時運不濟，因為沒有長線產品，機械廠的產能根本發揮不出來，只能做到持平的狀態。
牛勇沒想到新任的黨委書記竟然如此年輕，心中不免很失落。機械廠經營遇到困境，與呂濤的瞎指揮不無關系，他只希望，眼前年輕的領導不會像呂濤那樣，對機械廠的經營指手劃腳，並且拿去一大塊。
陳青雲在會議室坐下後，只是簡單地說明來意，剩下的事情就交給牛勇與馬克，倒是弄得牛勇有點慌亂。以前哪個領導到廠裡來考察的時候，不是從頭到尾的指示，自己只需要點頭稱是，儘管很多領導其實說得牛頭不對馬嘴，說的人與聽的人，過後就會忘記，但還是有不少領導樂於此道，以顯示自己的高明。
作為雨神縣的明星企業，牛勇經常遇到彙報的事情。他鎮定之後，將輕工機械廠的發展史與近兩年的經營狀況進行詳細的彙報，認真分析了輕機廠存在的問題以及虧損的原因。在他彙報的過程中，陳青雲始終微笑著將注意力集中在牛勇身上，保持高度關注。
牛勇受到鼓勵，越說越順溜。
“說完了。”牛勇彙報結束之後，陳青雲詢問牛勇，看到對方點頭，對參加彙報的輕機廠領導說：“大家還有需要補充的內容嗎？”
“既然大家都不說了，那我提個問題：如果有充足的業務，牛廠長，給你們下達產值一個億、利潤一千萬的經營目標，有信心達到嗎？”
牛勇的雙眼頓時射出熾+熱的目光，拍著xiong脯說：“陳書記，如果有充足的業務，我敢立下軍令狀，輕機廠也這個有能力，保證完成領導佈置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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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陳青雲高興地說：“進+入輕機廠，我感受到你們領導班子的激情與活力。過去的事情，我就不再追究，我也希望你們不要為過去的事情揹包袱。業務上的事，我可以為你們爭取到泉湖杜倫重型工程機械廠的外協合作單位，你們有能力滿足杜倫重工的要求嗎？”
牛勇興奮地說：“杜倫重工，我們曾經找過他們，根本見不到他們的領導。如果能拿到杜倫重工的單，輕機廠再也不愁了。領導需要我們配合，我們絕無二話。”牛勇的話，透著深刻的含義。現在的社會，要從甲方拿到大單，就得準備大出血。牛勇的話就是給陳青雲表態，花多少錢都沒問題，全部由輕機廠承擔。
陳青雲搖搖頭，他如何不明白牛勇的意思。就在會議室掏出手機，撥通勞倫斯的電話：“勞倫斯先生，什麼時候回華夏？你不會有了公子就忘記朋友吧？”
電話裡傳出勞倫斯爽朗的笑聲：“青雲，有小孩的感覺就是不一樣，等這小子能說話的時候，我就要莎莉帶他來華夏，你得做他的乾爹。我今天已經回到燕京，三天後就到泉湖市。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陳青雲哈哈笑道：“恭喜勞倫斯先生，你的要求我接受了。回到泉湖後，來趟雨神縣城吧，我給你找了家合作單位，就等你過來視察。”
“太好了。”勞倫斯說：“這次回來，我正是要決定這個事情。沒問題，只要你介紹的單位吃得下的業務，就沒有其他單位的餘地。週末見吧。”
陳青雲與勞倫斯的通話用的是華語，牛勇、馬克等人清晰地聽到倆人的對話。他們通話結束後，會議室所有的人都熱烈鼓掌。柴靜睜大俏目，驚訝地望著陳青雲，她沒想到，風雨橋上偶爾結識的帥哥，不但是自己的上司，並且是有著神秘道行的人。
陳青雲示意大家安靜，他對牛勇說：“牛廠長，你也聽到了，杜倫重工的總裁週末到你們廠考察，如何接待就是你們的事情了，我會陪同他們過來。也許孔書記、林縣長都會陪同，你們做好準備吧。鎮政府企業辦馬主任配合你們，如果有什麼要求，可以大膽地向鎮政府提出來。”
如果僅僅是城關鎮的黨委書記，陳青雲說這話就有點過分，但他是縣委常委，對孔德機、林華的工作可以產生不少的影響，至少溝通的時候沒有什麼障礙。
牛勇很想留陳青雲吃晚飯，但陳青雲拒絕了。春節後來到雨神縣城，他沒有到任何朋友家拜訪，也沒有與他們相聚。但陳青雲進+入縣委常委會、擔任城關鎮黨委書記的訊息，已經在他的朋友中流傳開來。於春輝與江秋水將陳青雲好一通埋怨，陳青雲不得不同意今晚碰頭。於春輝牽頭、陳青雲提供名單，約了幾位朋友相聚在東北樓。
因為在輕機廠調研的時間較長，當陳青雲來到東北樓的時候，於春輝、江秋水、於能文、熊浩、賴慈、漆永、白思量等人已經等候多時。
白思量在雨神縣已經有了良好的基礎，雨神泰安實業公司是本地人最嚮往的單位，沒有之一。可以說，雨神縣不認識白思量的人，肯定是沒有達到相當層次的人。從縣領導到各部門負責人，都與白思量有一定的交往。
陳青雲今天參與這次聚會，還有個重要的原因。雨神縣有三家商業銀行：農業銀行、華夏銀行與工商銀行。他與華夏銀行有不少業務往來，但是在紅杉鎮的時候，也曾得到賴慈的幫助。這次就是要給賴慈一個機會，看他能否接陀。
雖然是於春輝請客，但主位還得留給陳青雲。陳青雲知道此時不是謙虛的時候，毫不客氣地坐在靠窗的主位上。
“對不起，在輕機廠耽誤了一點時間，向大家賠禮了。”陳青雲端起二兩的酒杯站起。所有的人全都站起來說：“恭喜陳書記，所有的祝福都在酒中了。”
於春輝與江秋水看著眼前這位年輕得不像話的領導，心中感慨萬千。他們當上局長的時候，陳青雲還是山區貧困鄉的副鄉長。現在他們仍然是局長，可陳青雲已經是縣領導了。此時，在倆人的心中，下決心跟隨陳青雲，但是不知道今後能否跟上他前進的步伐。
酒席上的氣氛非常熱烈，所有的人都知道，陳青雲才二十四、五歲，已經是重要崗位的實職副處，今後的前景肯定不可限量。他們為陳青雲能請自己參與今天的聚會，感到激動與幸運。
“賴行長，感謝你在紅杉鎮的時候給我的幫助，以後還得請你多多關照。”陳青雲端著酒杯來到賴慈身邊，誠懇地說：“今天就借於局長的酒，敬賴行長。”
賴慈在塗家湖的引見之下，在紅杉鎮設立了唯一的鄉鎮營業部，並且給紅杉人創業提供了大量的貸款，為紅杉鎮的發展帶來活力。所以，陳青雲向賴慈表示感謝。
賴慈眼中閃過的些許倨傲落入白思量眼中，白思量差點拍案而起，被陳青雲及時發現，瞟了他一眼，嚇得白思量趕緊坐回椅子上。
“陳書記，太客氣了，這些小事，千萬別放在心上。需要我做什麼，請吩咐。”賴慈自己都感覺這些話有點假。
陳青雲不以為意，喝完杯中酒後，陳青雲對賴慈說：“賴行長，如果城關鎮的企業需要你的支援，你能伸出援助之手嗎？”既然賴慈給過自己幫助，陳青雲也想還他的人情。
賴慈猶豫片刻說：“陳書記，能說得具體點嗎？”
“比如城關印刷廠，需要兩、三百萬元的貸款，更新印刷裝置，賴行長能考慮嗎？”陳青雲從城關印刷廠的淨值中看出，如果不更新裝置，這個廠只有死路一條。
賴慈苦笑道：“陳書記，請給我時間，我做些調查，然後將材料報泉湖市農行審批。”
陳青雲不知道農行的工作流程，他誠懇地說：“賴行長，我在城關鎮工作，肯定需要銀行的支援，我把這個機會優先給你。這是我目前想到的第一筆貸款，希望能儘快得到落實，不知道賴行長需要多長的時間。”
賴慈有點不高興了，好像自己求他似的。城關鎮可不是紅杉鎮，這裡除了輕工機械廠，沒有第二家值得投入的企業。但陳青雲是縣委常委，不是他能夠得罪得起的，有點冷淡地說：“陳書記，我盡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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