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儒家妥協
神女:“陛下星夜而, 找我為何?”
……為了讓兒子看著餅吃不到。
始皇帝然不會這麼說。他道:“政想到此前先生所說六國氣運,憂思無計可加快它消散的速度, 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打擾先生了。”
扶蘇站在一旁,給皇帝吃的餅可比給奴婢吃的餅香多了,勾他嗅覺比以往靈敏十倍。不可避免地,扶蘇餓了。
——他勞累了一天, 晚上還少了個餅吃!
月光如水,像米湯。
月亮微圓,像大餅。
餓。
但是不能吃, 他如今明上的身份不夠。
在扶蘇的感受裡,整個屋子都被餅香瀰漫了。
阿父肯定不知道他晚上的遭遇,才會帶著餅過與國師談話的。扶蘇想。
餅被切好成三角, 一塊一塊,以箸夾, 正好可以一口含進嘴裡。陛下和神女是分案對坐,夾了一塊自己前的餅, 在口中輕嚼。
吃——括弧,逗兒子,括弧完畢——特別香。
扶蘇看也特別香。
青霓垂眼看著自己案上那碟餅子,實在不想再吃一嘴苦澀的鹽, 瞥眸看到青年似乎因為飢餓, 羞赧的模樣, 道:“可是腹飢?你將這餅都拿去吃罷,少許幾塊不抵餓。”
始皇帝眸光忽的一閃,望向扶蘇, 果然瞧見傻孩子一副“你是個好人”感激涕零地看著神女的模樣,但是因為他之前的敲打,還記自己如今表身份是僕從,不好上前。
始皇帝微微挑眉,“國師賜你你接著。”
青霓指著屏風後的幾,和善:“在那兒吃,吃完再回也無妨。”
扶蘇謝了國師,謝了陛下,端了餅子到屏風後。心裡暖洋洋:國師果然是個好人,哪怕不是神仙,她對一個僕役都這麼好,對百姓肯定也不會差,不會如同之前方士一樣,用風水為經常讓阿父大興土木,勞傷財,我之前對她的看法真是太片了,阿父訓斥我訓斥對,
青霓看他拿餅離開後,才松了一口氣,開始回想……陛下剛才對她說了什麼著?
哦!
“六國氣運之事,陛下是局者迷了。”這句諺語是第一次聽到也能理解意思的話,青霓沒多做解釋。
始皇帝精神了,“願聞其詳。”
神女道:“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
這句話讓始皇帝眼睛一亮,“好句,不知是哪位大才所說?”
現在還活不活著?年齡大不大?能不能上朝?能不能被我所用?
“此人是堯舜道統傳人,如今正在山中閉關,約莫千年才會出關。”神女眉眼淡漠。
始皇帝知曉,這是因為千年於她,於仙人,不過彈指一揮間,如凡人吃飯喝水般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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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心中對長生的念想更加火熱了,那是另外一個世界,波瀾壯闊,瑰麗莫測,他想要去再創造一次奇蹟,成為神仙中最頂尖的那一個神。
不過……
先把眼下的地基打好再說。
始皇帝道:“先生的意思是,讓政再稷下學宮,教授原六國遺的子嗣,使他們忠於大秦?”
“然。”
始皇帝覺不太行:“只是老師教導,如何比上夜相伴中,父母對子女的影響?”
青霓:“……”其實本不想這麼戳心肝的,但是……
神女眼神似乎略微妙,她輕輕吐出一個稱呼:“扶蘇公子。”
瞬間,始皇帝臉黑了。
真是一個——讓他對學宮影響六國後分、外、、信、心的例子啊!
屏風後的扶蘇聽到自己的名,茫然抬頭。
嗯?他怎麼了嗎?
始皇帝回憶他的好大兒數次直諫,朝堂上錚錚鐵骨的樣子,就從牙縫間擠出字,“多謝先生解惑,這學宮,確、實、很、、效!”
深呼吸一口氣,平復下腦子充血的狀況,始皇帝篤篤敲了兩下桌子,“明吾一咸陽學宮。不過,所六國舊的子女前還不行,田地需人耕種,打百越的大軍亦快要調動完畢了,國庫缺錢糧,無法以利誘他們放下家中生計前咸陽念學。倒是那舊貴族的子弟可以試試。”
反正基本上也是不事生產,無所事事的,正好,都扔去洗腦。
青霓對這不懂,她只負責提出一個線頭,怎麼繡出千里江山圖,還這專業人士,她就不瞎指揮了。
於是,神女含笑聽著,不做任何意見。在始皇帝看,就是神女對政事不甚關心,禮貌性地聽一聽。
——挺好,他喜歡這樣的神仙。
一想到能讓六國貴族後打心眼裡認同自己是秦人,始皇帝就心頭火熱,強忍著急迫,與神女聊了一事後,才匆匆離開。
連一晚也不想等了,連夜開宮門,叫右相隗狀,左相王綰,御史大夫馮劫,大儒淳於越及治粟內史,前議事。
秦皇一聲令下,別說天色晚準備睡了,你哪怕正跟愛妻箭在弦上都立刻下。夜色下,一輛輛馬車從各府裡出,宛若齒輪轉動,驅動著大秦這座巨大機器。
王綰發現李斯居然不在召喚之列,再想今陛下沒迴避別人將李斯送去某家鮑魚肆宅中,睜著的眼睛微微眯。
李斯……要失勢了?
那真是太好了。
御史大夫馮劫在旁人都不曾注意的角度往王綰的方向拱了拱,無聲無息道——
恭喜。
王綰彎了彎唇角。
李斯明顯覬覦他的丞相之位,又這個能力,如今失足了——回去他就喝酒慶祝慶祝!
腳步聲從內室傳,火光明朗,始皇帝著一身黑龍袍自裡間行出,行走時鴉色布料好似烏雲壓城,恍惚風雨欲之勢。幾位大臣皆是心頭一跳,幾乎猜到陛下又要大動作了。
“朕欲立咸陽學宮,收天下學子之未成人者,貴族子嗣可入學,黔首亦可入學。”始皇帝坐下後,第一句就是這話。
其他人沒言語,唯淳於越眼睛陡然一亮:“陛下聖明!”
始皇帝眼底閃過一縷異色。
淳於越不管那麼多,他只知道:“孔子雲,教無類。陛下願開智,實乃大賢!”
始皇帝語氣和善,“淳于僕射所言不錯,如今不比戰時,儒學之言正適合修生養息……”
一語未盡,說淳於越眼睛亮光越越盛,幾乎要拉著始皇帝的哭訴:陛下你終於知道了!
始皇帝繼續語氣和善:“如此,淳于僕射認為,學宮應教什麼呢?”
淳於越毫不猶豫:“德!以德為政,以德為教!輔以詩、禮樂,守仁行義,如此出的人才,必可使大秦綿延萬世。”
始皇帝微笑頷首,似乎真的同意淳於越的說法。
眼看著他們要拍板決定這事了,素謹慎的王綰不不出聲:“陛下不可!”
淳於越吹胡子瞪眼,王綰不看他,只怕陛下又一次頭鐵,準備一口氣搞定天下人,打好腹稿後,連忙開口:“陛下,黔首依賴人力,一畝地需兩人耕,二牛需三人,可黔首非人人牛,的人家要人牛耕,如此家中自然是人越多越好,半大子也下地,女郎也做農活,更的孩子,還能去山裡摘野菜。陛下若讓他們都去了學宮念,誰替家中做活?”
淳於越道:“徭徒在播種和管理禾苗的時節都能回家二十天幫忙,學子也可以在農忙時回家,一邊種地,一邊背。”
王綰翻了個白眼,“你怎麼不下地試試呢?”
淳於越翻了個更大的白眼,“我知道這事辛苦,但他們不念去做官,以後一輩子就只能在地裡。”
王綰提高聲音:“現在就是他們堅持不到做官的時候,馬上要絕戶了!”
淳於越聲音更大:“陛下既然決定了開學宮,收黔首,肯定已經準備消減賦稅了,那就免了各家裡去念學孩子的算賦和口賦……”
治粟內史拍案而。
所人看過去。
他又默默跪出,“陛下,臣失禮了。”
始皇帝今天非常好說話:“無妨,卿可是何高見?”
治粟內史先向著始皇帝拱作揖,謙虛:“高見愧不敢,只是事關臣的本職……”
他看向淳於越,神驀忽冷漠:“淳于僕射,陛下出兵徵百越,你不會不知道吧?”
淳於越然知道,前年始皇帝就在調兵了,經過整整一年的調動,二十萬大軍早已在陛下出發去泰山封禪前就出征了,“調集二十萬大軍,動靜如此大,吾自然知曉。”
“你還知道是要調二十萬大軍!”治粟內史差點又想拍桌子了——他是負責管錢的,“二十萬大軍,人吃馬嚼,你知道要花多少口糧嗎?一人一月要食粟三石三鬥三升,,你算算,一年要多少!”
說到最後,治粟內史想要咆哮了。
淳於越:“這……”
治粟內史紅著眼睛看向始皇帝,哭訴:“陛下,國庫真的沒錢了,臣想要錢——”
……其實還是不少的,治粟內史只是能省則省而已。
始皇帝罕見的心虛。
他為什麼知道國庫還錢呢,因為他算過了,那錢在二十萬大軍拉後,正好還可以再拉三十萬大軍,接力打百越,這事他誰也沒說,誰也不知道——哦不對,神女還被神女告知的徐福知道。
總之,治粟內史肯定不能知道,不然恐怕要死給他看了——二十萬大軍早已出發,三十萬大軍也在陸陸續續撥往戰場,等他們都到了戰場,你還能不管前線糧草?到時候再說國庫不行也行!
始皇帝道:“算賦和口賦不能少。”他似是不容置疑,“人也不能少,這學宮朕一定要辦!”
左右丞相,御史大夫,治粟內史,乃至想要辦學的淳於越,都連忙呼道:“陛下三思啊!”
“陛下不可,萬萬不可!”
“這會出事的!”
“它會引變啊!”
始皇帝色不愉:“怎麼,這是在逼朕妥協?”
王綰想到了什麼,連忙道:“陛下,不若一步一步!”
始皇帝沉沉看著他,卻沒說話。
這就是允他繼續說下去了。
王綰:“陛下,故黔首暫時不能動,不如先徵召黔首學宮,也正可試一試學宮博士的教學無效用。”
王綰口中的黔首,就是六國貴族之後。
始皇帝依然不言不語,看他表卻似乎鬆動了。
王綰心裡一喜——陛下這回居然願意退一步了?連忙加大力度:“陛下,學宮在咸陽,故黔首平,農時歸,路上無人監督,定會偷懶,一一回浪費時間,不若先讓他們在家務農。而黔首家中頗餘財,不必擔心需要做活養活自己,人還不事生產,無所事事,正可讓學宮教化他們。”
甚少開口的右相隗狀此刻亦出聲附和:“若連黔首這般頑固,對我大秦未收心的人,都可教化,待故黔首前學宮,豈不是很快能教好他們?”
始皇帝沉思片刻,仍不悅,卻聽進去了,“那就如此辦吧。”
“治粟內史負責翻查黔首戶籍,務必一個也不許少。”
“臣遵旨!”
“學宮後,御史大夫負責監察,荒廢學業者,依荒廢農業罪處理。博士私夾反動話語教與學子,或與政令背道而馳的教學,博士按叛國罪處理。”
“唯!”
“右相,左相,你們負責學宮一事,將相關事宜寫一奏,明早朝呈上。”
“唯!”
出門後,王綰心裡忍不住感慨:陛下比年好說話多了。
年,他上奏行郡國行制,然而陛下不願意慢慢,就要用李斯提出的郡縣制,沒想到這次陛下居然願意退讓了。
王綰萬分感動,抬掖了掖眼角的淚水。
其他人都被安排了事,只淳於越沒。
不僅沒,他出了宮門之後就立刻被送回去,繼續為期六個月的禁足。
下車時,駕車的人幽幽地說:“淳于僕射,秦宮裡的博士,可不止你儒家。如今你被禁足,六個月後再出,學子們早蓋上了別家的印記,你們儒家的學說恐怕……嘖嘖。”
淳於越頓住腳步。
儒家要發展,必須要很多人學儒學,才能使儒家學說聲名遠揚,如今諸多舊貴族子嗣學習,正是讓儒家壯大的時候。
但他被禁足了,而且按照陛下讓這個人說的況看,陛下恐怕不打算讓另外一位儒家博士去講學。
半年時間這麼長,足夠其他家把名聲打出去了,將儒家打壓暗淡無光。
想明白後,淳於越悚然一驚,隨後苦笑:“那又如何,陛下難道還能解除我的禁令?”
駕車的人笑了笑,“淳于僕射回去後,好好想想陛下說過的話吧。”
淳於越從袖子裡拿了一枚金豆子,送給駕車人,感謝了他之後,車輛駛入夜色不見了。
淳於越慢慢踱步回房,想著這話的意思,拿了竹簡與毛筆,將之前始皇帝的話抄錄了一遍,隨後,死死盯著“或與政令背道而馳的教學”這幾字。
陛下這是在警告——要繼續和他對著,還是為了儒家妥協。
儒家……
夜色慢慢變成了乍現的天光,糊窗的野獸皮上溼了一層水霧,淳於越跪坐了一夜,蹣跚地站,一聲嘆後,好似老了十歲。
他從櫃上拿下七八卷尚未奏上去的奏章,第一卷上竹簡隱約能見“分封”二字。
火盆升,竹簡扔進去,火舌灼燒很熱,擁擠在一的竹片噼裡啪啦的響。
淳於越坐回几案前,開始寫的奏章。
一卷——
向始皇帝妥協,致歉的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