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策吩咐人給牧雲歸送年?志, 但是等第?二日清早,他?卻把東西攔下,親自帶去了?言家。

慕策沒有驚動帝輦, 再加上來得早, 一路上靜悄悄的, 直到?門口,暗衛們才發現陛下來了?。慕策手指微微抬了?抬,示意眾人不要喧譁, 悄無聲息進府。

他?來時,正好看到?江少辭教牧雲歸練劍。慕策停在迴廊外, 遠遠看著那邊的動作。

玉樹瓊枝,銀霜滿地,兩個人站在雪地裡?, 側影被風雪模糊,幾乎要與環境融為一體。白衣少女握著劍, 對面?的少年?一邊陪她拆招,一邊告訴她如何變化。

因為慕景曾惜敗江少辭, 慕策從小被嚴厲要求,對江少辭的劍風研究過很久。他?將凌虛劍法拆解過上萬遍, 對江少辭的招數不說了?如指掌,至少也是熟知?的。但是,他?們現在練習的這套劍法慕策卻沒見過。

慕策看了?一會,不得不承認, 這套劍法很適合牧雲歸。凌虛劍法變化奇詭,對使劍者要求極高,一定要既快且剛,要不然劍法就失去了?意義?。而這套卻主打輕巧, 長與控制,不像凌虛劍法一樣一招制敵,卻能穩紮穩打,慢慢將敵人壓制。

簡直像是為牧雲歸量身定做的。

慕策心想,或許就是量身定做的。慕家對江少辭有諸多?成見,但還是得承認,江少辭在劍道上得天?獨厚,天?賦斐然。慕策研究了?那麼久,其實毫無意義?,因為他?研究的是死招,而江少辭只要握住劍,就會變化無窮。

他?甚至能現場創造一套和凌虛劍法截然不同的劍招,慕策就算再拆解兩千年?也沒什麼意義?。

帝御城永遠不缺風和雪,清晨又捲起了?風,浩浩蕩蕩的碎雪遮擋了?視線。然而變化莫測的風勢剛好適合這套劍法,江少辭和牧雲歸練劍,慕策遙遙站著,沒有上前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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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少辭給牧雲歸講解完劍招後,模擬不同風格的敵人和牧雲歸對戰。江少辭一向秉承理論?不如實戰,只有在實際戰鬥中才能領悟劍招的奧妙,遠比他?給牧雲歸總結技巧強。

剛猛的,柔和的,正統的,邪詭的,每一種?風格他?都模仿的像模像樣。慕策第?一次直觀地意識到?江少辭天?賦有多?高,江少辭隨隨便?便?模擬,拿出去都能砸別人的飯碗了?。果然,創造始於積累,只有足夠了?解其他?流派,才能創造自己?的風格。

慕策輕聲問:“聽說江少辭當年?練劍時,有很多?高門出身的世家子女給他?當陪練?”

“是。”侍者應道,“當時崑崙宗還沒有覆滅,連雲水閣掌門大小姐都是他?的陪練。”

慕策點點頭,道:“博採眾長,自成一家,確實天?賦不錯。”

慕策剩下的話沒有說,曾經江少辭眾星捧月,如今,輪到?他?給別人陪練。不愧是他?,連當陪練都是最?合格的那種?。

練劍最?耗費體力,即便?風雪交加,牧雲歸也一點都沒感覺到?冷意,反而出了?一身薄汗。等終於收劍,牧雲歸忍不住問:“你最?近修為是不是又提升了??”

修為和劍法是一個相輔相成的過程,修為高低不能評判劍術,但毋庸置疑,修為高,劍招發揮出來的威力才會更強。剛才兩人練劍時,牧雲歸明顯感覺到?江少辭的劍法又精進了?。

江少辭點點頭,說:“嗯,差不多?三星了?。”

牧雲歸倒吸一口涼氣:“你前兩天?不是才說打通了?一星脈嗎?”

“是啊。”江少辭一臉理所應當,“那已經是好幾個月前的事情了?。這段時間提升到?天?璣星,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牧雲歸自閉,不想說話了?。他?們兩人交流,沒人理會不遠處的慕策,慕策見他?們練得差不多?了?,緩步上前:“這麼早就起來練劍?”

牧雲歸看到?慕策,收了?劍,輕輕點頭。牧雲歸對著慕策時十分?疏離,遠不如和江少辭自在,慕策心中嘆氣,依然平和地問:“言家久無人住,許多?地方蕭條了?。你有沒有什麼不習慣的?”

牧雲歸搖頭:“沒有,一切都好。謝陛下。”

慕策心知?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緩和關係急不來。他?問道:“你們用?膳了?嗎?我讓御膳房送來了?早膳,已擺在飯廳,好些是你母親喜歡的,你也來試試。”

慕策搬出了?牧笳,牧雲歸霎間不好拒絕。她看向江少辭,江少辭淡淡道:“宮裡?準備的早膳,恐怕陛下不歡迎我去吧。”

“怎麼會。”慕策瞥了?江少辭一眼,冷淡道,“多?謝江仙尊這一路護送小女,我這個做父親的自然該盡地主之誼。”

慕策實在沒想到?有朝一日他?和女兒吃飯,還要拐彎抹角拉攏江少辭。三人總算坐到?飯廳,侍女們次第?上菜,每一道都精美小巧,看著不像是食物,更像是藝術品。

慕策如今已經不需要飲食了?,其實江少辭也不需要,他?們倆坐在這裡?,純粹是為了?陪牧雲歸。慕策見牧雲歸不動擺在最?中心的食物,只挑著邊上的吃,問:“這是你母親最?喜歡的酸梅酥,你不喜歡?”

牧雲歸靜靜挑了?一塊水晶卷,說:“我母親從來不吃酸的。”

江少辭在旁邊輕輕一笑,雖然未發一言,但諷刺之意昭然。慕策目光掃過去,覺得簡直礙眼極了?。

但慕策自己?也知?道,他?看江少辭不順眼,更多?是遷怒罷了?。

若不是牧雲歸,他?也不知?道,她竟然不喜歡吃酸的。明明這一千年?中,只要有酸梅酥端上來,她從不挑剔,每次都吃完了?。

慕策心裡?彷彿被什麼人攥緊一樣,又是一陣綿密的抽痛。原來,這並不是牧笳的喜好,而是言瑤的。她要扮演另外一個人,即便?自己?不喜歡,也會一口不落地用?完。可笑她在他?身邊陪伴一千載,他?自認願意為了?她對抗世俗,卻從未留意過她的喜好。

但凡他?仔細觀察過,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她並不喜歡那些所謂的“愛好”。宮裡?,雪衣衛,乃至慕策印象中她最?喜歡的食物,其實都是言瑤喜歡的。

慕策放下筷子,再也吃不下去了?。他?面?無表情,讓人將那幾道菜全部撤掉,壓抑著聲音對牧雲歸說:“以後這些東西不得再出現在宮中。你有什麼喜歡吃的菜,儘管吩咐。”

侍女立刻給牧雲歸奉上選單,牧雲歸淡淡掃了?一眼,說:“不必麻煩,我已用?的差不多?了?。”

慕策皺眉,怎麼才吃這麼點?但牧雲歸已經拿起帕子,擦拭唇角,慕策看著牧雲歸冷淡的臉色,竟也不敢再說。

北境的人天?生性情清冷,慕策身為皇子,從小在眾星捧月中長大,性子越發隨性散漫,不理人是常態。從前只有別人小心揣摩慕策臉色,如今,竟輪到?慕策看人臉色。

牧雲歸說不吃,慕策也不敢勸,只能冷著臉讓人將盤盞撤下。江少辭本來也不喜歡北境過於平淡的口味,自從上菜他?就沒動過,如今撤下去也無所謂。他?百無聊賴地擦手,蠢蠢欲走。

慕策一眼就看出江少辭心不在焉。江少辭去哪兒他?當然不關心,但江少辭一動身,牧雲歸多?半也要離開?。慕策實在不想第?二次見面?以這種?慘淡局面?收場,認錯牧笳的喜好是他?不對,但是若今日就這樣讓牧雲歸走了?,以後他?們父女破冰就更不容易了?。

慕策只能像曾經他?最?不耐煩的長輩一樣,問起修仙界的萬能話題:“你修行怎麼樣,到?哪一步了??”

提起修為,牧雲歸認真很多?,說:“一星中段。”

慕策一怔,由衷道:“才十九歲就修到?這種?程度,很不錯了?。”

牧雲歸眉尖挑了?挑,用?一種?頗為一言難盡的眼神看慕策。不和江少辭這種?人形漏洞比,就算是和南宮玄、東方漓相比,牧雲歸的修行進度也偏慢。牧雲歸一直知?道自己?勤勉有餘,天?賦不足,她不會妄自菲薄,但是慕策說她修為很不錯,就純屬睜眼說瞎話了?吧。

慕策發現牧雲歸不信,內心嘆息,他?這個父親在牧雲歸心中真是毫無公信力,連修行這種?事也不願意信他?。慕策說:“北境的修煉方式和外界不同,早年?都很慢,往往要經過漫長的成長期後才有能力自保。我也是閉關一千年?,才終於打通二星。”

牧雲歸驚訝:“真的?”

“真的。”慕策說,“北境地處極北,臣民在寒冬中長大,修行比外界慢,相應壽命也長一些。我用?了?一千年?才打通二星脈,但之後升到?五星玉衡,也用?了?一千年?。相比之下,你十九歲就修煉到?天?樞中段,已經很快了?。”

牧雲歸知?道桓致遠和詹倩兮都是一萬年?前的修士,他?們這些人修到?三星只用?了?不到?一百年?,但後面?就舉步維艱,桓致遠在瓶頸中卡了?許多?年?,直到?桓家覆滅,經受大挫,他?才終於勘破心魔突破;而詹倩兮至今都是五星。

慕策如今兩千歲,修為五星,和桓致遠、詹倩兮相比,完全稱得上後來者居上。但他?前期的修煉進度卻慢極了?,要不是壽命長,恐怕他?還沒進階就老死了?。

慕策這樣一說,牧雲歸瞬間覺得沒那麼緊迫了?,她的修行天?賦似乎也沒那麼差。至於江少辭不在討論?範圍,和他?比純屬自尋煩惱,至今天?底下還沒人能比過他?。

這個話題雖然老套,但至少有用?,飯廳中氛圍緩和很多?,慕策順勢問:“你心法練到?第?幾重了?,有無難關?”

牧雲歸聽到?,迷惑地問:“什麼心法?”

慕策仔細看牧雲歸的神情,發現她一臉認真,著實吃了?一驚:“那你如今用?什麼修煉功法?”

“在天?絕島時,我用?的是夫子統一傳授的引氣訣。”牧雲歸說著飛快看了?江少辭一眼,說,“後來去無極派,我本來打算換,他?說沒必要,我就一直練下去了?。”

引氣訣是天?絕島最?基礎的功法,像東方漓這種?受寵的小姐早早就換了?家族秘法,而牧雲歸是外來人,南宮玄早年?不受寵,他?們倆只能用?免費功法。牧笳看過後,也沒說不可,故而他?們就這樣練習下來。

至於南宮玄重生後有沒有換功法,牧雲歸就不得而知?了?。無極派的基礎功法是乾坤天?機訣,她猶豫過要不要換心法,江少辭堅決反對,牧雲歸便?一直沿用?原本的大路貨。

她從來不知?道,心法還有配套的。慕策懷疑地看向江少辭,江少辭輕輕打了?個哈欠,說:“別誣賴我,我又不知?道你們的功法。她原本心法已經修煉了?十多?年?,貿然換有害無利。”

修仙界中,法訣大致可以分?為三種?,一種?是修煉心法,用?於積累靈氣,類似於凡人修內力;第?二種?是五行法訣,比如藤蔓術、水箭術之流,是攻擊手段,攻擊效果取決於修為、熟練度、戰鬥意識等,最?是因人而異,是修仙界主流打架方式;第?三種?是不侷限於修為的輔助類法術,比如定身術、隱身術這種?,任何修為的人都可以施放。

至於劍法是武器,那就是另一套體系了?。

慕策驚訝,問:“難道你母親什麼都沒教你?”

“倒也不是。”牧雲歸纖細的指尖飛快變化,一轉眼就掐出幾個常見的攻擊法訣。她自從遇到?江少辭後,大多?數時間都在用?劍,但母親教給她的法訣也沒有疏忽。

牧笳教給牧雲歸的法訣是第?二種?攻擊術。母親對牧雲歸向來溫柔,唯獨修煉上從不放鬆,這套口訣更是讓她從小熟背。牧雲歸最?開?始沒感覺出母親教給她的和夫子課堂上講的有什麼不同,直到?後面?足夠熟悉,她才發現母親的口訣可以進階,殺傷力和攻擊力隨之翻倍。

慕策看到?牧雲歸使出來的藤蔓是鐵青色的,藤蔓雖然纖細,但是韌度和強度上了?好幾個臺階。慕策微微放心,他?早就知?道牧笳的真實身份,也知?道她祖上有凡人血脈。雖然被宮中詬病,但是她的修煉天?賦比言家人強了?不少,要不然,她一介罪臣之女,也不會升到?雪衣衛大統領的位置上。就連如今的雪衣衛統領,也是牧笳一手培養起來的。

牧笳在修煉上自有一套體系,她教自己?的女兒,慕策信得過。慕策說:“這套法訣很好,不必換了?。但是外面?的心法不適合你,只有合適的心法才能更快積累靈氣,從而更好施展法訣。這幾天?你先不急著修煉,一會我讓人來給你做測試,然後,就換慕家獨門心法吧。”

牧雲歸回頭,江少辭微微頷首,牧雲歸這才相信慕策的話,謹慎應下:“好,多?謝陛下。”

慕策看到?女兒不信任他?,反而信任江少辭,心裡?感覺實在複雜。但這些事還不急著計較,為今最?要緊的是牧雲歸修煉。慕策又問:“我昨日看你身法獨特,以前練過專門的輕功嗎?”

“有。我練過攬月步和流風訣,摘星步也練過一段時間。”

這三門都是雲水閣的功法,攬月步和流風訣是天?絕島上江少辭告訴她的,摘星步是無極派選拔弟子去殷城時,提前請雲水閣的弟子突擊培訓的。慕策一聽心中就有數了?,他?輕輕應了?一聲,道:“雲水閣的身法太差了?,沒必要學他?們的。過幾日,罷了?,就明日吧,我讓人來教你慕家的紫微混元功。”

慕策看不上雲水閣的功法,還真不是冤枉她們。慕家以身輕如燕、踏雪無痕著稱,當年?慕景以一己?之力就能吊江少辭三天?。這種?事情換成當時修真界任何一個人,都是不可想象的。

慕家便?是劍修最?不喜歡遇到?的那種?人,典型可能沒法打贏,但一定不會打輸。一旦打不過就跑,反正沒人追得上他?們,耗時間最?次也能耗個平局,戰鬥體驗極差。

牧雲歸這種?願意老老實實學劍法的,簡直是異類。

慕策給牧雲歸換了?更好的心法和輕功,保留牧笳原本編寫的五行法訣,劍法壓根沒問。

慕策當了?許多?年?帝王,很懂得揚長避短。論?輕功和身法,天?下絕沒有人能超過慕家;而經過歷代改良,他?們的心法未必完美,但一定是最?適合慕家人體質的;相比之下,慕家,或許說整個北境,在攻擊手段上都稍顯不足,江少辭和牧笳完美補上了?這個缺。

慕策自忖牧雲歸的修煉方案已經調整到?最?佳,他?想了?好幾遍,確定再無更好選擇才戀戀不捨起身。他?要回去給牧雲歸安排測試,尋找師父,還要準備接下來的修煉物資。

北境的世家子女一出生就有人貼身照顧,連每頓飯攝入多?少靈氣、修煉後喝多?少水都有專人精心計算,慕思?瑤連腳下踩著的地磚都是靈石。而牧雲歸完全自由生長,結果她非但沒有荒廢根基,反而比溫室裡?的花朵更有生命力。

慕策內心嘆息,女兒爭氣,他?這個做父親的並不覺得驕傲,只覺得愧疚。慕策揮手,讓眾人把言家的資料抬進來,說:“言家的東西都在這裡?了?,這是管理宮中實錄的史官,你有什麼疑惑,盡可問他?。”

史官對牧雲歸深拜,牧雲歸避開?一步,輕輕回禮。慕策交代完後,宮裡?還有其他?事情等著他?,便?很快走了?。

慕策走後,牧雲歸終於能長松一口氣,眉宇間輕鬆很多?。史官對牧雲歸十分?恭敬,垂首問:“姑娘,您想看言家哪一年?的筆錄?”

牧雲歸看向地面?上厚厚一箱年?志,說:“我自己?找便?好。辛苦了?,請回去吧。”

史官抬頭,有些進退兩難,但是他?最?終不敢違逆牧雲歸,行禮後順從退下。

終於將無關之人都打發了?,牧雲歸拿出一本翻了?翻,嘆道:“北境也太保守了?,不說無極派,連天?絕島都用?靈器記錄文字了?,他?們卻還用?最?古老的書籍。守舊程度和天?醒紀元的老古董有的一拼。”

江少辭本來渾不在意,聽到?牧雲歸說“老古董”,他?眨了?眨眼睛,忽然覺得被冒犯。

他?就是天?醒紀元的老古董,牧雲歸嫌棄的那些人,說不定比他?還年?輕好幾千歲呢。江少辭輕哼一聲,飛快翻頁:“也不一定吧,守舊未嘗沒有好處。”

江少辭說完,自己?想了?半天?,也沒想出有什麼好處。牧雲歸瞥他?一眼,不知?道他?為什麼又槓起來。江少辭一天?有一半的時間在抬槓,牧雲歸懶得理他?,對他?招手道:“別陰陽怪氣了?,你快來幫我找一個人。”

江少辭和牧雲歸在一堆紙張中翻了?好半天?,終於找到?關於耿薇的記錄。耿薇原本叫牧薇,她不是純北境人,如果套用?北境的等級觀念,她比最?底層的凡族還要低一等。牧薇的父親叫牧野,是一個純純正正的外界修士,在北境歷險時遇難,生死關頭遇到?一個採藥女,這才僥倖得救。之後,牧野就留在北境,沒有再出去。

能讓一個人自願留在異鄉,除了?秘寶,就只有愛情了?。牧野愛上了?救他?的採藥女,採藥女也是凡族,父母雙亡,生活困窘,只能靠微薄的採藥收入維生。高門視外嫁為奇恥大辱,但是對底層來說,談血統實在可笑。採藥女沒什麼門第?觀念,很快就嫁給牧野。

雖然他?們的結合不被街坊鄰居接受,可是夫妻兩人卻過得非常美滿。牧野能活著進入北境,可見修煉才能不錯,心性、手段也頗有過人之處。家裡?有了?牧野這個頂樑柱,採藥女不必再去危險的地段採藥,收入寬裕很多?。沒過幾年?,他?們就有了?孩子。

這個孩子,正是牧薇。牧薇繼承了?父親的修煉天?賦和母親的美貌,按照外界的評價標準,牧薇分?別繼承了?父母的長處,又完美迴避了?短處,簡直是贏在起跑線上。但是在北境,她卻是一個不被認同的“雜種?”。

原本牧薇家庭和睦,牧野和採藥女能為女兒擋開?流言蜚語,但是意外卻降臨了?。有一年?北境受災嚴重,百姓中流行起疫病,採藥女不幸染病。牧野為了?給妻子籌藥錢,只能賣身給他?曾經看不上的廢物卿族,在言家當護衛。

然而採藥女還是沒能熬過天?災,妻子病逝後,牧野把幼女寄託在言家,專心在外打拼,想多?為女兒攢些嫁妝。在北境這麼多?年?,他?已經認清偏見的威力,他?一個人終究無法對抗世俗。他?從不覺得他?的女兒差人一等,可是攔不住別人嚼舌根。如果牧薇有足夠多?的嫁妝,或許以後能招到?一個好夫婿。

牧野忙於掙錢,沒時間照顧女兒,在一次出行中,他?為了?救言家大郎君,也就是言瑤的父親而死。

言家無論?男女,每一個武力都很廢,言瑤的父親言雩回來後心有餘悸,要不是牧野,他?必死無疑。言家對這位捨身救主的忠僕十分?滿意,給牧野賜姓耿,牧薇由此改名耿薇。

言家惦念著牧野的情誼,言大夫人把牧薇留在身邊,派人教導她讀書習武,不再把她當成一個普通奴婢。言大夫人這樣做,一來是報答牧野的救命之恩,二來是牧薇逐漸長大,展露出不遜於其父的修煉能力。無論?是修煉速度還是戰鬥天?賦,都比言家高了?不知?道多?少層。

言家一個比一個弱,隨便?一個人就可以威脅他?們,而言大夫人還是女眷,所以這種?會拳腳、擅修煉的女僕就非常重要。牧薇沒有辜負言大夫人的期望,她長大後通文識字,機敏忠心,修為進步也很快。雖然不能和那些精心培養的世家小姐比,但是平時在帝御城內保護言家女眷也足夠了?。

牧薇在言大夫人身邊很受重用?,言家大夫人出門、赴宴、交際都帶著她。牧薇已不只是一個奴僕,更像是一個副手。連言家的掌上明珠言瑤也和牧薇十分?親密,視牧薇為乾孃。

但是有一年?,牧薇忽然消失了?一段時間,回來後帶著一個女兒。牧薇消失時正趕上言瑤出生,她的女兒也和言瑤差不多?大。未婚先孕,生父不明,出生時間還這般曖昧,牧薇的名聲一度很不好聽。但是言大夫人依然把牧薇帶在自己?身邊,處處倚重她,並不見疏遠。而且,還把牧笳送到?大小姐言瑤身邊,和自己?的女兒一起開?蒙學步,蹣跚長大。

在高牆大院裡?,主人的態度就是僕人的態度,眾侍女見牧薇毫不失寵,她女兒還和大小姐一起長大,以後多?半也是大小姐身邊的侍女兼護衛,內宅裡?立刻變了?風向,眾人爭先恐後討好她們母女。

那個時候,牧笳在言家的姓名還是耿笳。

牧薇母女風光無二,這種?境況一直持續到?言家傾圮。言瑤的祖父觸怒當時的皇帝慕景,言家被舉家流放。嫡系還要更慘一點,男子賜死,女子充入掖庭。

言家年?志上最?後的記載,就是言瑤入宮為奴,家中僕從俱散,牧薇帶著自己?的女兒不知?所蹤。

牧雲歸早就有所猜測,看到?這裡?,她終於確定了?:“牧薇帶走的,才是真正的言瑤吧。”

江少辭扔下泛著細微腐味的年?志,冷笑一聲,諷道:“應該是了?。可真是忠僕啊。”

牧雲歸先見了?言適那一支人,言適的說法明顯和宮中的記載有出入。言適說言瑤被言霽帶走了?,還被他?們視為家族復興的希望,而宮裡?的冊子卻說,言瑤被沒入掖庭,充為奴籍,並在多?年?後蒙受皇恩,一步步升到?雪衣衛統領。

言霽的事倒是有記載,言瑤的祖父、父親俱飲鴆而死,連言瑤的母親也自盡了?。言老爺子主動求死,為次子迎來些許生機,言霽在其他?親故的奔走下,並未賜死,而是以“失蹤”定案。宮中得知?言霽失蹤,也未曾追捕。

牧雲歸原本以為,言瑤的母親自盡是為了?掩護小叔子逃離,現在想來,她哪裡?是為了?言霽,分?明是想一命換一命,用?自己?的死來換取宮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裡?面?唯一犧牲的,只有那個出生在烈火烹油的言家,似乎離富貴榮華很近,卻始終只是小姐的犧牲品的牧笳。

入宮受罰的是牧笳,真正的言瑤被帶走了?,以牧薇女兒的名義?。

牧雲歸身邊堆滿冊子,目光充滿不解。牧雲歸能理解言大夫人為了?保護女兒不擇手段,但是牧薇在做什麼?牧薇也是一個母親,她怎麼能心安理得犧牲自己?的女兒,來換一個和她並沒有血緣關係的主家小姐?

牧雲歸想不通,皺眉問:“言家查抄這麼大的事,難道宮裡?都不查的嗎?”

牧雲歸在無極派都經常核驗身份,北境是宗族社會,對身份的盤查只會更嚴。牧笳第?一次進宮可以解釋為言家買通,難道之後每年?檢查,她都能湊巧過關?

江少辭說:“慕策走時不是留下了?一個史官嗎,叫進來問問。”

牧雲歸原本不願意接受慕策的示好,但是這些事靠她自己?不知?道要查到?什麼時候,她便?也預設了?。牧雲歸叫人進來,問:“女眷入宮為侍,可有要求?”

史官不假思?索道:“自然。皇族血統不容玷汙,尤其是女子,入宮者都有可能生下皇嗣,故而宮女的血統盤查是嚴中之嚴。士族以下不得為奴,卿族以下不得為妃。”

“透過了?就不用?再查了?嗎?”

“怎麼可能。”史官不知?道這位年?輕的帝女為何會問出這樣幼稚的問題,他?拿著給小孩子啟蒙的耐心,解釋道,“宮中每年?都要檢查血統,衛道司獨立於所有部門,不受任何人差遣。其他?地方便?罷了?,在宮裡?想要弄虛作假,絕無可能。”

史官說完後,試探地打聽:“姑娘,您問這些事做什麼?”

牧雲歸面?無表情搖頭,一點波瀾都不漏地讓史官下去。等人走後,牧雲歸看向江少辭:“我母親是言家人。”

“顯然。”江少辭幽幽道,“要不然你的破妄瞳怎麼來的。”

牧雲歸嘴唇動了?動,眉尖擰緊,覺得十分?離譜。

她從小不知?道生父是誰,天?南地北走了?一圈,終於找到?生身父親了?。然而剛剛解惑,她竟然還要找母親的生父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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