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漓出入都有專舟接送,牧雲歸卻要搭乘公共飛舟。她家住得遠,飛舟上人越來越少,最後只剩她一個人。

牧雲歸兩天內接連得知重大打擊,她坐在窗邊,看著腳下雲蒸霞蔚的海面,頗有些低落。入眼總是一成不變的藍,看久了無聊,漸漸一處蔥鬱寧靜的山坡出現在視線中,牧雲歸看到,情緒慢慢振奮起來。

是啊,她並不是孤軍奮戰,家裡還有一個人需要她,她怎麼可以消沉呢?

飛舟到站,停泊在岸邊。牧雲歸奔下樓梯,飛快越過漫山遍野的花叢,往山坡上奔去。

天絕島呈環形,從遠處看形似銀勾,正東、正南、正西、正北分佈著四大家族,西南方向有一條海峽,和外面的海域相通,牧雲歸家就在海峽對岸,銀勾柄處的位置。

環島結界圍繞天絕島外緣而立,理論上可以護住海峽,但實際上海洋浩瀚,水下的世界根本防不住。內海時不時就會游進來魔獸,幸而有結界和海峽兩重過濾,游進來的都是小型海獸。一來結界確實擋不住,而增強結界的耗費又太大,二來島內年輕人也需要磨礪,長老們便預設了這個漏斗。

而天絕島西南方勾柄處又遠又偏,三面都和外海接壤,結界非常薄弱,無疑是島上最危險的地方,根本沒有人願意住在這裡。所以當初牧雲歸的母親牧笳提出在這裡安家時,長老很順暢地同意了。他們家只佔了小小一處山坡,但基本上,整個半島的實際使用權都歸牧雲歸。

幸而天絕島是環形,飛舟和船每日繞著內海執行,牧雲歸即便住得遠都能搭到交通工具。只不過到達這個碼頭的船隻少,牧雲歸每次上學、出海,都必須計算好乘船時間。

牧家坐落於半山坡,前面是草地和海岸,後方是蔥蔥鬱郁的森林,遠處是一望無際的海面,風景極好。如今正值三月,陽光明媚,藍天海岸,山坡上野花遍地,白衣少女提著衣襬從花叢中穿過,美好的像是畫卷。

一個簡單古樸的木製小院坐落在前方,還沒靠近,牧雲歸的聲音就傳來了:“我回來了。”

江少辭坐在二樓閣間裡翻書,聽到聲音,他回頭看了眼時間,驚訝地挑眉:“還不到申時,她這就回來了?”

一萬年後教育未免太潦草了,牧雲歸辰時一刻出門,申時回來,除去趕路的時間,在學堂滿打滿算三個時辰。

起點本來就低,他們還只上半天學,江少辭放下書,覺得修真界的未來已經不必期待了。

牧雲歸家的院子非常簡單,正面是一座帶閣樓的三間正房,中堂和東間打通,用作客廳,西間是牧笳的臥房,有一道樓梯直通二層閣樓。牧笳在閣樓裡放了很多書架,既是書房,也是儲物間。

正房東邊有一座兩開間的廂房,是牧雲歸的住所。正房西面是一個單獨的小屋,應當是廚房,西南角有一個亭子,大約是夏夜乘涼之所。院子三面環樹,一開窗就是林海濤聲,牧雲歸的房間前,還種了一棵粉色的花樹。

房屋很簡單,但是裡面的佈置舒適整潔,處處可見溫馨。江少辭如今住著牧笳的房屋,屋裡沒有牧笳的畫像,但是江少辭猜測,這應當是一位知書達理、溫柔美麗的母親。

因為牧笳在閣樓裡整整齊齊放了牧雲歸從小到大所有書本、玩具,連小時候的木劍都收著。難怪牧雲歸在物質稀缺的海島都能被養成傻白甜,看得出來,她應當在一個充滿愛的環境中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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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少辭心裡嘆了一聲,不知道羨慕還是感慨。他放下書,從閣樓上走下來。

託了牧雲歸有一位溫柔細心的母親的福,江少辭輕而易舉在閣樓裡找到了牧雲歸長大以來所有課本。牧雲歸出去後,江少辭就坐在閣樓裡,從最初級的課本看起,一點一點瞭解這個世界。這時候他才知道,原來她的姓氏是這個“牧”字。

結果他還沒看完呢,牧雲歸就回來了。江少辭走入客廳,正好牧雲歸開門。牧雲歸拉開院門,隔著半開的窗戶,看到江少辭在房間裡熟練地調出八卦盤,在霜箱裡取了盒吃的出來,一時有些錯亂。

他昨夜看起來還對這些東西一知半解,僅是半天,他就連霜箱都會用了嗎?

牧雲歸把筆墨放回自己屋子,隔著窗戶,好奇地問江少辭:“你怎麼知道霜箱裡有食物?”

江少辭挖了勺甜品,慢悠悠含到嘴裡:“很難嗎?”

牧雲歸一時梗塞,無話可說。她笑了笑,欣慰道:“果然曬太陽是有好處的。你想起來就好,我今天上課的時候還擔心你自己在家有危險呢。”

江少辭輕輕嗤了一聲,他有危險?相比之下,牧雲歸擔心自己家有危險比較實際。

幾句話的功夫,江少辭就把甜品吃完了。他意猶未盡地放下銀匙,心想這個時代什麼都廢,食物倒做的不錯。

牧雲歸整理好書本後,又跑去廚房打水,她一個人生活,無論做什麼都要親力親為。江少辭看了一會,問:“你們在海島上,飲水怎麼來?”

昨天傀儡人提過,天絕島有自己種植的紅米,想來還有其他作物。食物可以自給自足,但水怎麼辦?

牧雲歸在廚房裡,揚高了聲音和江少辭對話:“天絕島有淨水陣法,據說是仙人賜下的。以前仙路沒有斷絕的時候,仙人來天絕島時,會順便檢查島上結界和陣法,有時還會帶來一些新的法物。可惜,自從一千年前起,天絕島就被遺忘了。這些年再沒有仙人來過,島上的陣法也一千年沒有更換過了。”

江少辭心知肚明,天絕島民口中的“仙人”,多半就是他那些老相識的弟子或後輩。他們將他封印在孤島上,出於害怕或其他原因,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來天絕島檢查。為了控制島上的獄卒,他們自稱世外仙人,以賜福等名義不斷愚化島民,直到把他們洗腦成狂熱的信徒。所謂“仙人”檢查陣法、結界也不是為了島民好,而是怕江少辭掙脫封印。

為此,他們自然要不遺餘力地保護天絕島,給這裡提供淨水、食物、技術、錢財,只為了讓島民年復一年看守封印,維護陣法。

這樣就說得通了,昨日江少辭就在奇怪,看這個島的狀況,不像是能研究出會說話的傀儡人這等高階技術的地方。原來,這些並不是島民研製出來的,而是遙遠的仙界大陸湧現出一波新術士,不斷改進各類雜術,後來又經看守人的手將成品傳到天絕島。天絕島的人只會使用,卻不知所以。

江少辭問:“你們學堂有陣法課嗎?”

“沒有。”牧雲歸的聲音從廚房中傳來,模模糊糊的,“陣道早就斷絕了,只有仙人才知道如何擺設陣法。”

江少辭輕笑一聲,果然,他的猜測沒錯。看島上巨大的結界,日夜不停的船舟,可以預見陣道根本沒有斷絕,反而日新月異。只是,那些人不想讓島民學會而已。

難怪牧雲歸他們一天只需要上半天課,因為他們不需要人生和理想,只要能在海獸口中活著,兢兢業業維護島上鎮壓陣法執行就夠了。獄卒和維修工而已,能需要多少腦子。

但是一千年前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那些人不再來“牢獄”檢查犯人了。為什麼呢?若江少辭已經失去價值,直接殺了就是,何必又延續一千年。是他們另有安排,還是說仙界大陸上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自顧不暇,無法顧及海島了?

江少辭身體後仰,頭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想事情。無論大陸發生了什麼,他的當務之急都是趕快恢復實力。今天牧雲歸不在,江少辭終於能好好檢查自己的身體。他自視經脈丹田,發現情況比他預料的還要糟糕。

劍骨被挖,識海重創,但這些都可以想辦法解決,真正嚴重的是他的入星脈被抽了。江少辭從未覺得自己有什麼特殊,入星脈只是幫助他更快凝聚靈氣而已,但是在那些人眼裡,就成了罪。經脈最是嬌貴,普通修者修煉時稍不小心衝撞到經脈都可能走火入魔,而江少辭的入星脈被生生抽出來。他體內血肉因此受到重創,不光修為盡毀,甚至連靈力都不能容納了。

這才是最致命的一點。體內無法留住靈氣,他就沒有辦法修煉;而修為低下,他就沒有辦法找東西修復識海和劍骨,這便成了一個死循環。江少辭閉著眼睛,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片細密的陰影,安靜的像是睡著了。他靠了一會,決定先把身體裡的暗傷養好,靈氣的事,日後慢慢解決。

雖然他現在沒有修為,但曾經由靈氣滋養出來的身體強度不會退回去。只要江少辭修復內傷,他的身體就是最好的法器,天底下少有妖獸能傷得了他。

要不然,當年桓致遠也不會挖了他的劍骨。

牧雲歸把家務打理好,快步跑出來,輕快道:“讓你久等了,我剛剛把飯準備好,已經設定了時間,回來就能吃。現在我們先去辦你的事情吧。”

江少辭睜開眼睛,詫異地抬了下眉梢:“我?”

他怎麼不知道他有事情。

“你的身份令牌啊。”牧雲歸說道,“沒有身份令牌在島上寸步難行,你不能總待在家裡,日後免不了有獨自出門的時候。今日我們先去辦身份令牌,順便我帶你認島上的路。”

江少辭轉念一想,在他找到出去的路前,少不得要在天絕島住下,島上多出一個人瞞不了多久,他總是要過明路。於是江少辭沒有反對,預設了牧雲歸的安排。

牧雲歸帶著江少辭登船,去往祈仙島領事堂。天絕島有四大家族,除了南宮和東方家結為同盟,其他家族互不服氣,所有和天絕島有關的事務都設在中心祈仙島上,要不然落在哪一家族的領地,其他人都不肯依。

這倒也方便了牧雲歸。牧雲歸帶著江少辭站在領事堂中,說:“我昨日掉下海岸,意外在暗礁中發現了他。他是被海浪衝過來的,我發現他的時候他已失去了記憶,只記得自己姓甚名誰,除此之外一問三不知。他只是一個凡人,身上沒有修煉的痕跡,我見他可憐,就把他留下來了。”

領事堂的人目露懷疑,上上下下打量江少辭:“真的?若只是一介凡人,怎麼能活著到天絕島?”

牧雲歸微微側過身,擋住江少辭,耐心說道:“天絕島外暗流多,指不定連線著哪片海域。當年我母親不也是這樣登島的嗎?”

領事堂的人目光依舊非常不善,江少辭眼眸眯了眯,眼神逐漸變得危險。牧雲歸藉著身姿遮擋握住江少辭的手,暗暗用力,提醒他不要輕舉妄動。

領事堂的人最終退了一步,居高臨下說:“行吧,但是只能辦臨時令牌。姓甚名誰,家世來歷,都報上來。”

江少辭看著那個趾高氣揚的辦事人員,眼神幽暗深沉。牧雲歸見狀,趕緊搶著說道:“他叫江少辭。他登岸時不慎撞上了礁石,神志不太好。”

牧雲歸悄悄將江少辭的不配合解釋為腦子不好,他們總不能和一個腦子有問題的病人較真。領事堂的人將名字記下,又問:“年齡。”

這個牧雲歸也不清楚,她看向江少辭,輕聲提醒:“你的年齡。”

江少辭眼睛動了下,停了很久。牧雲歸眼巴巴盯著他,連領事堂的人也抬頭,奇怪地看向江少辭。

牧雲歸尷尬,委婉問:“需要想這麼久嗎?”

並非江少辭不配合,而是他在猶豫,他沉睡的一萬年,到底算不算在年齡裡?

他考慮良久,覺得他都沒有印象的日子,憑什麼算他度過的?於是,江少辭咬字從容,不緊不慢,說道:“二十。”

領事堂人員對這個數字毫無反應,冷冰冰道:“生辰。”

“十月三十。”

領事堂的人頭也不抬,漠然說:“哦,十九。行了,辦好了,去門口傳送處等,半炷香後按號碼取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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