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辭收回修長的腿,他被挖了劍骨,抽了經脈,這樣的動作對他來說還是太激烈了。江少辭胸腔裡湧起血氣,入星脈的位置劇烈疼痛。

但江少辭什麼也沒表現出來,他的表情依舊高傲冷淡,不可一世。他輕輕瞥了眼傻站著的牧雲歸,諷道:“你師父到底是誰,不督促你結星就算了,連基本的拳腳功夫都不教你?”

牧雲歸嘴唇動了動,頗為冤枉:“哪有,我每天都修煉六個時辰,從未疏忽過結星。”

江少辭意外地挑了下眉,隨即冷笑:“那更可怕了。”

看她骨齡已有十八,十八歲了,每天修煉六個時辰,竟然連最簡單的一星脈都沒有打通。江少辭被封印的時候還沒有過二十歲生辰,他在她這個年紀,已經修到五星玉衡脈,劍道天下第一了。

這就是如今修仙界的未來?

牧雲歸被江少辭那種眼神氣得不行,她雖然還沒打通星脈,但修為一直是同門中數一數二,怎麼到了江少辭這裡,就像是一個廢物一樣?牧雲歸不忿地反駁:“我雖然衝擊結星失敗,但是已經夠到天樞星的門檻,打通一星脈近在眼前。島上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中,除了南宮玄師兄和東方漓師妹,就屬我修為最高。”

江少辭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看來修仙界確實完了。

牧雲歸正要說什麼,忽然瞥見牆對面水波粼粼,隱約有陰影在動。影子在動?牧雲歸猛地反應過來,用力推開江少辭:“小心……”

一隻毒齒鱷突然從巖壁上撲來,正對江少辭的後背。牧雲歸將江少辭推開後,變成她自己暴露在毒齒鱷的獠牙下。牧雲歸瞳孔本能放大,這麼近的距離,牧雲歸根本避無可避,她甚至都能看到毒齒鱷牙縫裡沒有嚼碎的肉塊。

這時,一隻手臂橫在牧雲歸身前,攔住了毒齒鱷。毒齒鱷感受到獵物自投羅網,當即重重咬下。江少辭現在沒有靈氣護體,血肉強度不比一個凡人強多少,他的手臂立刻濺出鮮血,噴了牧雲歸一臉。

牧雲歸瞪大眼睛,睫毛上掛著血珠,完全失去了反應。然而預料中的碎裂聲卻沒有傳來,毒齒鱷的牙齒刺穿了江少辭的皮膚,卻咬不動他的骨頭。江少辭用被咬住的手臂做支撐,另一只手掰住毒齒鱷的下顎,硬生生把它的嘴撕開。毒齒鱷牙齒還穿在江少辭的胳膊上,發出痛苦的嚎叫,但是江少辭沒有停,竟然就著這個姿勢把毒齒鱷撕成兩半。

毒齒鱷的慘叫聲迴盪在石洞中,地上滴滴答答流了許多血,踩上去十分粘稠,不知道是江少辭的還是毒齒鱷的。

牧雲歸近距離看著這樣殘暴的一幕,不知道該心疼被撕裂的毒齒鱷還是該心疼江少辭的手臂。毒齒鱷已經徹底斷了氣,江少辭隨手把碎肉扔到地上,緩慢活動自己的手指。血痕從他臉上流過,順著稜角分明的下頜線滑到下巴尖,晃了晃,驟然滴落。

他渾身都是血,但他依然滿不在意,目光凌厲睥睨,帶著不可一世的狠絕。石洞中血腥味沖天,這麼重的血味引來了不少毒齒鱷,它們在水裡遊動,卻沒一個敢爬上來。

牧雲歸嘆了口氣,在自己乾淨的襯裙上割了道布條,握住江少辭的手。

江少辭身體頓時緊繃,手臂上現出細長的肌肉線條。牧雲歸輕輕按住他的傷口,一邊用白布纏,一邊說:“毒齒鱷的牙齒上有毒,下次不要用手碰了。這裡沒有條件,暫且將就一下,等回去後我給你處理傷勢。”

牧雲歸微垂著眼簾,睫毛上的細血珠落下,沾在她臉上。牧雲歸皮膚雪白,杏眼黑亮,但現在巴掌大的臉頰上滿是灰塵和血跡。髒汙並沒有折損美人的顏色,反而增添一絲血腥的脆弱感,讓人隱隱生出一種凌虐的衝動。

江少辭盯著她的側臉,手臂慢慢放鬆。牧雲歸按著他胳膊上的窟窿眼,沒過多久自己也是一身血。她不由嘆氣:“被咬的這麼深,傷口裡面得有多少魔氣啊。幸好現在是啟元年間,要是在天罰初期你受這麼重的傷,一定會被同伴殺了的。”

牧雲歸說者無心,江少辭卻暗暗眯了眯眼睛。他偏頭,意味不明地盯了她一會,問:“為什麼?”

牧雲歸發現江少辭是個很奇怪的人,他動不動語出驚人,但對於很多常識卻一知半解。察覺到牧雲歸的眼神,江少辭眼睛都不眨,說:“我剛醒來,很多事情記不清。”

牧雲歸恍然大悟,她想起魚從冷凍箱拿出來時,也會遲鈍一會,江少辭剛從冰裡化出來,興許腦子還不太靈光。

看他的相貌氣質,這多半是某個大家族精心保護的小公子,自小不識人間疾苦,但不知道出了什麼意外漂流到天絕島上,還莫名被冰封。如果江少辭失去了一部分記憶,那他剛醒來時的行為就解釋得通了。

牧雲歸自覺找到了答案,耐心地為他解釋:“魔獸體內有魔氣,一旦被它們咬傷,修士傷口上就會纏繞魔氣。如果不能及時處理,魔氣會把修士體內所有靈氣都轉化為魔,之後被魔化的修仙者就會攻擊同伴,濫殺無辜。天罰初期時,倖存者為了避免全軍覆沒,遇到受傷的修士都是直接殺死的。幸好後來發現了清理魔氣的方法,只要魔氣沒有滲入心脈,都可以救活,同類相殺的慘劇這才停止。”

江少辭若有所思,終於問出他從醒來就在疑惑的問題:“魔氣是什麼?”

牧雲歸卡殼了一下,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說:“魔氣……就是魔氣啊。六千年前不知為何靈氣開始枯竭,一種奇怪的黑氣從四面八方冒出來,動植物在黑氣中待久了會產生異變,變得兇殘嗜殺,修士一旦將這種氣息引入體內,也會變成無節制殺人的怪物。修仙界將這種黑氣稱為魔氣,魔氣興起、靈氣枯竭的那一年,被稱為天罰。”

江少辭默默計算時間,六千年前,那就是天醒八千年,那時候他已被封印四千年。江少辭想了一會,問:“為何會出現天罰?”

牧雲歸割了塊新的布條,覆住他上臂的血窟窿:“不知道,至今這場大災難的起因都是個謎。可能是人族做了什麼事情觸怒上天,所以天才會降下懲罰吧。”

江少辭有點明白為什麼這一代的年輕人尤其差了。江少辭詢問:“如果天地間充盈著魔氣,那你們如何修煉?”

“靠結界啊。”牧雲歸手上動作不停,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外面,說道,“天絕島外環繞著結界,可以將靈氣關在島內,但是區域有限。內海還算和平的,外海沒有結界阻攔,處處都是魔氣,魔獸愈發兇猛殘暴,三級、四級的高階魔獸隨處可見。島上除了少數幾位長老,其餘人根本不敢去外海。所以天絕島上沒有外人,所有人都姓東方、南宮、西門、北郭,分屬四大家族。十九年前我母親是第一個活著登上天絕島的外人,你是第二個。”

這也是牧雲歸聽到江少辭的名字時,一下子就辨認出他不是本地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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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雲歸的話和江少辭的猜測一樣,江少辭默然不語,過了一會,他不耐煩地挑眉:“死不了,別包了。”

“不能馬虎。”牧雲歸用力把他拉住,認真道,“我們出去時要經過漩渦,不知道要在水裡泡多久。如果不好好處理,傷口會發炎,甚至會引來更多魔獸。”

江少辭只能停住,忍耐地看著自己胳膊被纏得又醜又蠢,牧雲歸甚至在繃帶外打了一個蝴蝶結。江少辭閉上眼睛,告訴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為了報仇,暫且忍一會。

反正之後他會殺了她。不會有人知道江少辭身上出現過蝴蝶結這種東西。

牧雲歸本來擔心她被暗流捲到非常遙遠的地方,但出了山洞後,發現他們就在祈仙島。

牧雲歸意外了一瞬,霎間高興起來,踮起腳尖給江少辭指自己家的方向:“看,那就是我家。”

面前是一灣深藍的水,海對岸,星星點點的亮光散佈在島嶼上。外層水波一樣的巨大結界環島而立,不時有魔獸撞在結界上,在夜色裡發出砰砰重響。再後面,是漆黑的夜幕,繁密的星辰。

島上的人顯然已經習慣了這種聲音,家家戶戶安靜如初,壓根沒有人出來檢視。夜色裡,隱約有一些亮點在高空中閃爍,散發著和江少辭認知中的修仙界截然不同的緊繃氣息。

這是一個常年備戰的地方才會有的氛圍。

一萬年過去,世界天翻地覆。修士從世界頂端墜落,成了新霸主的食物。

江少辭在這裡沉睡了一萬年,今日才有機會仔細打量這個地方。天絕島呈環形,外面是深不見底的海洋,也就是牧雲歸口中的外海;裡面是一灣內海,雖然和外面的海連通,但是已經平靜了太多。內海中央是祈仙島,江少辭和牧雲歸所在的地方,就是祈仙島岩石下一個幽暗僻靜的石洞。

江少辭只粗淺掃了一眼,就辨認出島上地勢按陣法分佈,恰巧島民都是四個姓,聚居位置分別依東南西北排布。江少辭冷笑,什麼南宮、東方、西門、北郭,這分明是建島的人為了方便管理,按陣法方位給他們取的姓。所謂的四大家族根本不是島民,而是留在天絕島上,專門看守、鎮壓江少辭的獄卒。

天絕島,便是天之盡頭,海之絕境。

江少辭唇邊掛著冰冷的笑意,然而牧雲歸沒有注意到江少辭的異狀,她在認真尋找回家的路:“已經到宵禁時間了,飛舟恐怕停運了。船還有嗎?”

江少辭瞥了牧雲歸一眼,皺眉:“你在唸叨什麼?”

“回家啊。”牧雲歸嘆氣,道,“罷了,先去碼頭碰碰運氣吧。”

江少辭詫異地看著她:“為什麼不御劍飛行?”

牧雲歸眉毛一抽,霎間以一種看保護動物的眼神望向江少辭:“御劍飛行?都什麼年代了,誰還用這麼老土的趕路辦法。”

江少辭梗住,良久,不可置信地反問:“老土?”

“靈氣珍貴,一絲一毫都不能浪費。何況海底、天空、密林中都是魔獸,御劍飛行簡直就是給它們送餐。有更安全又更省錢的船舟,為什麼要自己飛。”牧雲歸說著對江少辭招手,笑道,“走吧,我們去碼頭。”

江少辭盯著前方少女燦爛的笑臉,不明白她剛死裡逃生,到底有什麼可笑。不對,她現在身邊跟著他,或許還沒有成功逃生。

牧雲歸見他不動,上前拉著他:“快走,再不走真的要停船了。”

江少辭被拽著走,心想,這個時代可能真的變了。

天醒四千年,修仙界百家爭鳴,道法昌盛,天下萬物都是人類的修煉資源;啟元四千年,靈氣枯竭,妖魔橫行,人類和其他生物的地位對調,人成了後者的食物。

這個時代還盛產傻白甜,傻白甜膽子甚大,敢說他老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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