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三界大會。”葉素望著平舒蘭消失的地方, 忽然低聲自言自語，餘光卻落在遊伏時身上。
如果沒記錯，小師弟那個時候大概到了情期。
然而此刻他還沉浸在新嘗酒釀的一片氤氳中, 根本沒有任何愁意, 露在外面薄薄的耳尖透著醉酒後的粉, 偏偏望過來的一雙眼清亮乾淨，又透著一份狡黠。
“葉素。”遊伏時一隻手抓著她的袖子，他不通人情/事理，但卻有身為大妖的天生敏銳直覺，葉素的界限每退讓一分，他便往前近一步。
這道理直氣壯的聲音讓葉素有些恍忽, 彷彿見到神殞期之後的小師弟，她回過神, 露出笑：“喊我做什麼？”
“你下次還要陪我出來。”遊伏時搖了搖乾坤袋，裡面裝著之前酒樓包廂內的酒罈, “少了一種酒。”
“好。”葉素答應下來, 不過她轉而道, “我是千機門大師姐，你是新入門的弟子，以後要叫我大師姐。”
這時候的小師弟最好騙，葉素做起來毫無心理壓力。
果不其然，遊伏時看了她一眼便改口：“大師姐。”前段時間才學的禮數倫常, 他最會活學活用了。
兩人一起回了千機門，分開時天色已深。
遊伏時窩在自己床上, 挑挑撿撿拿了一罈酒, 抱著喝, 外面的酒都不如八青酒醇厚綿軟, 但他好奇這些其他味道的酒。
“噗呲噗呲！”
房間內不知道哪個角落傳來噗呲的訊號聲，遊伏時易醉，但他境界太高，靈酒下肚，也只能醉片刻，況且這酒並不像八青酒一般的極品酒。
遊伏時轉過頭看向發聲的角落，才發現有只烏龜縮在角落裡，是藏六。
見他看過來，藏六化成人形：“妖主！您怎麼還在千機門！”
千機門護門大陣威力太大，他們那日能進來純粹是因為遊伏時撕裂空間，才能到酒窖來，妖主一向實力深不可測。藏六是打著偷兩壇八青酒就走的，沒想到妖主直接坐在酒窖裡喝上了，他一時沒忍住也跟著一起喝了。
藏六以為自己離開後，要不了多久妖主也會回去，沒想到好幾個月都不見妖主的影子，他以為出了什麼事，便又找上了千機門。
這次沒有妖主幫忙，藏六廢了好大勁才進來的，千機門通宗煉器師，每日所耗材料眾多，他裝做烏龜殼，被收進了材料庫內，又躲了好些天，才尋著妖主的氣息找了過來。
“怎麼了？”遊伏時抱著小酒罈，他如今和幾個月煥然一新，身上所有衣袍都是品質最好的，葉素在城內花了大價錢買的，連他墨髮上的玉簪也是葉素用接下任務中剩餘的上好暖玉料，凋刻好送給他的。
他懶懶靠坐在床榻之上，霧眼朦朧掃過來時，像極嬌養慣了的貴公子，哪還有以前那個和藏六一起到處和妖打架髒兮兮的模樣。
藏六腦子簡單，就是覺得妖主如今有點不一樣，但他也沒放在心上，拉過椅子坐在遊伏時對面：“妖主，你不回妖界嗎？”
“不回，這裡好玩。”遊伏時修長白皙的指骨捧著小酒罈，不知想起什麼，又有些高興對藏六道，“我會認字了，你認識嗎？”
“龜認識一點。”藏六望著遊伏時，妖主算是忽然出現在妖界的大妖，至於為什麼成為大妖，由於各種緣由，導致幾個妖王對他動手，結果反被妖主打了一頓。
妖界向來以強者為尊，還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挑全部妖王的大妖，妖王們看不清遊伏時的水平，但不妨礙他們認妖主。
遊伏時沒有炫耀成功，便又換了個說法：“我有大師姐，你有嗎？”
藏六‘啊’了一聲：“龜沒有，妖主！您認誰當大師姐了？！”哪個人這麼榮幸，還能當妖主的大師姐。
“我是千機門的弟子了。”遊伏時將玉牌拿出來，在藏六面前轉了一圈。
藏六：“……”好好的妖主，怎麼成了修真宗門的弟子了？
他苦思冥想，最終眼前一亮：“妖主，您是不是想要潛伏在修真界，然後待時機一定，就統一三界？！”
以妖主的實力，想必一定手到擒來！
遊伏時奇怪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藏六的意思，但不妨礙趕他走：“我要睡了，你回去。”
“好的，妖主！”藏六鄭重道，“龜回去後一定苦練修行，待妖主一聲令下，龜就趕來助您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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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伏時覺得藏六很莫名其妙，但他沒有多說，把人打發走了。
藏六剛轉身走了兩步，又轉回來，搓了搓手：“妖主，要不您送我回去？”他沒有玉牌，很難混出去。
畢竟進了千機門的材料，基本沒有出去的。
遊伏時隨手一抬，薄緞衣袖便滑落下來，露出一截冷白勁瘦的腕子，他指尖在半空一劃，便撕開了口子，還不驚動護門大陣，讓藏六離開。
當日在酒窖，葉素之所以能直接將遊伏時傳送出去，藉助了酒窖本身的陣勢，才不至於驚動大陣。
……
過了幾日，千機門忽然熱鬧起來，原來是各大宗來拜訪，什麼理由都有。
至於真正的目的，張峰峰和千機門的長老們心知肚明。
——前段時間的大乘雷太招眼了。
葉素那進階雷幾乎將整個千機門覆蓋了二十天之久，修真界再遲鈍都能發現異常。但千機門長老們的境界最低也在渡劫前期，以各大宗掌握的資訊看，一時間又拿不準是誰在進階，有如此震撼之勢。
“千機門可是又有哪位弟子煉出什麼好法寶？”來拜訪的合歡宗長老大大咧咧問道。
“能有這麼大動靜，不知是掌門麾下哪位弟子。”崑崙來人猜測。
其實來的各大宗的目光也都放在了張峰峰那三位弟子身上，他們正好都已經到了大乘中期，再進一階，有此動靜，或許是煉製出了什麼好的法寶。
譬如千機門掌門，不正是一朝煉製出神器，驟然飛昇麼？
張峰峰和眾位長老對視過後，裝模作樣喝了口茶水，輕飄飄道：“我大徒弟。”
“原來是大弟子，日後再到渡劫期，恐怕我們都得改口喊明師了。”崑崙來人笑道。
“不是。”張峰峰放下茶杯，長長嘆了一口氣，“忘記告知大家，如今千機門大弟子換了人，她叫葉素。”
“葉素？”五行宗的長老回憶片刻，她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修真界煉器師地位極高，年輕有為的煉器師早早便出了名，像是張峰峰那三位弟子名聲便很高，是將來能煉製出神器的種子。
“是新收的弟子，天賦奇高。”張峰峰沒忍住得意笑道。
“新收的弟子怎麼直接當了大弟子？”吾劍派長老問道，以前已經有了明流沙做大弟子，又無犯錯，如今突然換人，實在不妥當。
張峰峰也並未隱瞞：“我那大弟子手裡有千機令，她想要當大弟子，自然要給。”
“……你們還真有千機令。”合歡宗的長老愣了半天才道。
千機令各宗都知道，但基本沒出現過，也難怪眾人驚訝。
“那得恭喜千機門再得一位大弟子。”
“日後那位葉小友煉製出什麼東西，可得讓我們幾宗先看看。”
這些大宗過來，無非是想看看是哪位弄出這麼大動靜，日後好做判斷交好。
誰不想要一把神器呢？
千機門前掌門不過是煉製出一把重明刀，當日便頓悟飛昇了。
可惜被吾劍派捷足先登，與千機門做了交易，換走了重明刀。
若說交換的靈石材料，其他宗門未必拿不出更好的，但千機門前掌門便與現任吾劍派掌門交好，這機會便率先給了吾劍派。
之後幾宗長老想要見一見葉素，但張峰峰搖頭拒絕了：“我那大徒弟整日忙著修煉，我們都見不到幾回，你們還是別去煩她了。”
葉素的路線十分簡單，除了九玄峰、煉器室，便是去學堂和任務堂，其他時間基本一概見不到人影，連同院子的明流沙三人都不經常見到她。
同時也導致明流沙他們開始學習這種早出晚歸的煉器精神，成日不是煉器就是去煉器的路上，這股風潮甚至已經席捲整個千機門。
此刻，掌門口中忙碌的葉素正坐在煉器室內發呆。
任務堂一大半高難度任務被她接完了，其他的她看不上眼，煉製一次，靈石不夠多，材料不夠珍貴，浪費時間，所以她開始從長老手中接任務。
這些任務有些是長老們自己的，已經不在任務堂範圍內，難度可想而知。
當然高難度伴隨著的是高報酬，煉器材料全是神殞期之前都難得的最上等極品材料，分明奔著有可能出神器的機率去的。
葉素從不畏難，她只是……覺得自己這次剩下的一點材料，剛好太適合做一件東西了。
剛好剩下那麼一塊摩冥木，落在她眼中，不斷剝離凋刻，竟然成了一件熟悉的法寶——木魚。
小師弟的那個木魚，她太熟悉了，那次在輪轉塔內，他低著頭抿唇不斷擦拭木魚的模樣，讓葉素記憶猶新。
在那之前，遊伏時覺得髒了的東西，只有一個結局，被毀除，偏偏他抱著木魚一遍又一遍擦拭，顯然不願意丟棄。
葉素搭在摩冥木上的指尖痙攣了一下，她生出一些懷疑，自己來到神殞期之前或許是必然發生的事。
輪轉塔內的古文詞典用的是最正規的字法，看不出筆跡風格，偏偏……
葉素想起自己謄寫出來的那本新古文詞典，用的也正是最典型的字型，當時她想著能夠讓遊伏時看得更清楚，特意略去了自己筆跡風格。
如今想來，除了新舊，以及背後的那些字跡符籙，這新的詞典，甚至連背後多了幾張空白頁都一模一樣。
她低頭垂眸望著剩下的那塊摩冥木，心思轉念，這些都是自己留下來的？
越是這種關頭，葉素越發冷靜。
良久，她收起摩冥木，走出煉器室，外面天光正好，照耀在葉素臉上，讓她忍不住抬手擋了擋。
“大師姐。”
旁邊路過的弟子們見到她，也真情實意喊道。
葉素完成了任務堂那麼多複雜的煉器任務，進階聲勢又太浩大，私下千機門的弟子十分推崇她，畢竟連明流沙都三番五次糾正其他弟子的稱呼，覺得她是名副其實的千機門大弟子。
葉素微微點了點頭，做習慣了大師姐，對其他人喊她，完全沒有半點彆扭。
她沒有在煉器堂停留，徑直往遊伏時住處去。
——只是突然想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