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芊兒原本就大的桃花眼,此刻睜的更大了,目不轉睛的瞪著眼前這對眉目傳情的‘狗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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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小姐剛剛吃過葡萄卻又被某人吃過的檀口愣愣的微張著,似乎一時間忘記了閉上。

她櫻桃似的朱唇溼潤嘟起,沒塗抹胭脂卻好像比剛剛更紅嫩了,也不知道戎兒哥剛剛是怎麼欺負蹂躪的。

小姐胸脯起伏,正輕輕喘氣吐著香風,補充著剛剛缺失的空氣,一時間還沒有緩過來。

而此刻,面對戎兒哥的‘再來一顆’的請求,與已經湊到她唇角的有一顆水晶葡萄,小姐的俏臉上剎那間浮現一抹嬌羞之色。

她強裝兇兇的表情,剮了眼擠眉弄眼的戎兒哥,然後紅頰別過臉去。

而戎兒哥又貼到小姐的耳畔,悄悄言語了些趙芊兒聽不清的話,也不知道是什麼讓女子羞恥的混蛋話,一時之間惹得小姐又是掐他又是推他,若不是屋頂下,騰不出腳,估計小姐都要踢戎兒哥了……

趙芊兒眼巴巴的在旁邊看著小姐與戎兒哥旁若無人的互喂葡萄、打情罵俏,前一秒還是推著對方,結果下一秒就又摟在一起卿卿我我了。

她微微鼓嘴,唇齒間還留著剛剛的葡萄籽。

“唔唔,戎唔鍋~”

趙芊兒學著剛剛小姐的樣子,有模有樣的努著嘴,湊到了戎兒哥身前,口齒不清唔唔了一句後,眼睛瞅著他。

她也要……要吐葡萄籽。

戎兒哥趕緊來接!

正笑著在娘子耳畔言語的趙戎一愣,回過頭來。

他低頭看了眼左手,想了想,飛速的把這個‘青君誘捕器’藏進了袖子裡,認真叮囑了臉黑的小丫頭一句。

“注意屋頂衛生,別到處亂吐。”

趙芊兒:“…………”

她突然覺得嘴裡不久前還甜滋滋的水嫩葡萄,頓時不甜了。

不吃了,這臭葡萄好酸啊呸呸嗚嗚嗚……

小丫頭銀牙咬碎,把嘴裡的葡萄籽亂吐一通。

只是旋即,卻又埋首抱著雙膝,瑟瑟發抖,這一言不合就撒狗糧,她……怕了。

趙芊兒聳聳小瓊鼻,一雙桃花眼眼角微紅,一副楚楚可人的嬌憐模樣。

她抬起小腦袋,看了眼天上同樣孤零零的明月,

某一刻,趙芊兒悟了。

人生就像一顆滋味萬千的葡萄,你永遠不知道一口咬下去會蹦出什麼味道……

熱鬧是他們兩的,我什麼也沒有……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兩吵鬧……

小丫頭大徹大悟,思想頓時深邃了起來,人生境界都得到了昇華,只覺得離大道又近了一步。

大豬蹄子什麼的只會影響她拔劍的速度。

哼,臭小姐,臭戎兒哥,給我等著,等本姑娘悟道成了第七境逍遙劍仙,就用…就用化虛為實的本命飛劍剝葡萄皮、接葡萄籽。

用手或用嘴接葡萄籽什麼的,不過如此,戎兒哥給本姑娘爬好吧?

趙芊兒轉過身子,她背對著某小兩口。

小丫頭繃著小臉,手支著下巴,鼓氣哼哼唧唧的想了會兒,不時的點著小腦袋,暗暗揚眉吐氣的預演著什麼。

比如以後戎兒哥苦苦哀求要給她接葡萄籽,而她小臉高冷的抬起小下巴,冷落了他足足三息,才勉強點頭,傲嬌的微微張嘴,然後戎兒哥就自覺的喂她葡萄吃,比對小姐還狗腿子……

就這樣,趙芊兒甜滋滋的想了會兒,正在這時,她聽到了身後的戎兒哥似乎又與小姐接著聊起了之前的奇怪話題。

思想境界已經猛升的趙芊兒輕哼搖頭,小臉上滿是不在意的神色。

只是……幾息後,小丫頭的耳朵悄悄豎了起來。

唔唔,就聽一句,看看是不是說她壞話,是就記在本子上,哼哼……

趙靈妃抬首,一縷青絲粘在朱唇左角,早前通紅的俏臉紅暈已經褪去,白皙的皮膚只剩餘些淡淡的粉紅。

她看著夫君的臉龐,抿朱唇,凝起黛眉,作勢想要板臉嚇他,可是試了幾次,實在繃不住表情,最後開口連聲音都是柔柔弱弱的,惹人憐愛。

“熱。”趙靈妃在趙戎懷裡扭了扭,咬唇。

趙戎聞言,第一時間鬆開在娘子身上搗蛋的手,轉而抬手給她扇風,“好的好的。”

趙靈妃咬唇端詳著又喜歡欺負她又愛護極了她的趙戎,略感無奈的搖了搖雲鬢,“怎還和小孩子一樣。”

趙戎皺眉,故意嚴肅道:“娘子喜歡小孩子?那咱們多要幾個。”

趙靈妃抬起素手,羞惱的捏了捏他的鼻子,“不許說話。”

趙戎閉嘴,眨眼。

趙靈妃微微歪頭,捏著夫君的鼻子擺了擺,看著他跟著搖頭的愣愣模樣,她嫣然一笑。

趙戎笑看著她。

趙靈妃側靠在趙戎懷裡,伸手從他那兒拿過了葡萄。

她芊柔素手,捻起一顆,挑指剝皮。

不多時,趙靈妃將一顆飽滿乾淨的葡萄,溫柔的遞到他的嘴邊,然後提起預知似的,在趙戎張嘴後,扔入葡萄,兩根修長蔥指飛快朝她懷裡一縮。

讓趙戎‘吃’她玉指的壞心思落了個空。

趙靈妃嘴角微翹,白了他一眼。

秋眸愈發嫵媚。

只是在趙戎神色無奈之時,她輕啟朱唇,將那兩根沾著葡萄汁又逃脫趙戎嘴巴的蔥指,含入檀口之中,不嫌棄的輕輕嘬了下,旋即兩根蔥指又繼續給夫君剝葡萄。

趙戎忍俊不禁,還說他是小孩子,青君也還和小時侯一樣。

那時候,他喜歡欺負青君和芊兒,每回摘來她們喜歡吃的葡萄,都只是讓青君與芊兒給他剝葡萄皮,不給她們吃。

於是,青君為了解饞解渴,便學會舔手指,算是另類的‘染指’,漸漸養成了習慣。

此時,趙靈妃又遞了一顆水晶葡萄到趙戎嘴邊,同時另一只素手的手掌心微曲,湊到他唇前,給他接葡萄籽。

與此同時,她抬目,凝著趙戎道:

“夫君,你剛剛說的那些,我聽懂了,不過,那位陶先生還有些話,我不能理解。他為何那樣說聖人?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又是何意思?”

趙戎將嘴畔的葡萄吃下,聞言不禁挑眉,先按照老規矩,誇一誇青君。

“娘子好悟性,我只講一遍就懂了。至於後面的這個問題。”

他神色逐漸認真起來,“我只說說我的理解,給娘子作為參考,你也不必全信我。”

趙靈妃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趙戎輕笑嘀咕,隨後沉吟片刻,平靜道:

“剛剛和你說過,道家諸子們認為,道德應當是平等的,世上所有人都是平等的道德,沒有差異高低,因為差異就是矛盾的根源。”

他頓了頓。

“所以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因為一旦出現了在道德上高人一等的聖人,便會隨之而來的,誕生出竊取聖人之位的大盜!”

“就像暗室中的一盞明燈,你以為是能照亮黑暗,殊不知正是因為有光明出現,才創造了黑暗,反之,不興起明燈,暗室便是一片混沌未開,哪裡有差異紛爭?”

趙戎抬頭仰望天上孤零零的明月,黑暗之中,明月高懸,銀輝灑滿大地,成了這黑夜之中最讓人矚目的事物。

於是這千萬年以來,玄黃界多少生靈心中升起過上九天攬明月的野望與豪情,或善或惡。

誰不想成為最高的明月,懸在眾生頭頂,高高在上。

“青君,記住,本來美好的道德,一旦被大力提倡,被調動起來的大多不是什麼好人。這一點,我作為儒生,並不否認。”

“只是,就像今日你在竹林辯解的前後關係。正是因為世道先缺少了道德,所以我們儒生才加倍提倡道德,努力去做些什麼。”

“道家諸子反對差異,而我們儒家聖人恰恰相反,將‘道’細分為道德仁義禮,去大力提倡,隨之伴生了差異。”

趙戎突然目視青君,沉聲道:

“所以道家認為,是我們儒家亂了世人的心。教化與禮法,在他們嘴裡,更是成了亂之首。”

他頓了頓,正襟危坐,看了眼認真傾聽的青君與側著小腦袋偷聽入神的芊兒,輕輕一嘆。

“這也是為何道家講‘無為’,反對其他百家諸子‘有為’。”

“聖人造銅器鐵器種地,大盜就用銅器鐵器造刀劍,爭奪天下。”

“聖人引火以濟民,大盜就以火焚城破屋,燒殺搶掠。”

“聖人定道德仁義禮約束百姓,大盜就將道德仁義禮盜去,利用聖人之法奴役人民,甚至連聖智都染指垂涎,連聖人之位都欲盜去,統治天下。”

趙靈妃忽然開口:“所以今日在竹林,陶先生才說做多錯多?”

她仰首,秋眸微合,點漆的眸子凝視明月,喃喃道:

“照這麼說。玄黃人族制定《玄帝律》,便可能有大盜利用《玄帝律》。”

“建造人族太宗,便可能有大盜竊取人族太宗。”

“冊封人族選帝侯,便可能有大盜盜竊選帝侯位;”

“鑄造玄鼎鎮九洲,便可能有大盜偷竊玄鼎……甚至到了最後,最讓道家諸子們擔憂的便是……”

趙靈妃黛眉緊鎖,“大帝之位,都有可能被偽聖的大盜竊取!”

突然談到這個格外出格的話題,屋頂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住了。

趙戎不置可否,安靜不語。

他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了當初從書樓借來的那本屬於一個叫南康小國的野史。

從那本書之後,趙戎興起了興趣,經常去書樓借書看,其中,大多數是山下王朝的正史野史。

除了讀史以明智,與領略人間各國的風土人情、英雄豪傑以外,他還看見了些別的‘東西’。

有時候,趙戎深夜點燈夜讀,翻看史書,越讀卻越是掩卷沉默。

窗子關著,他卻是不寒而慄。

趙戎沉默了會兒,便又翻開書仔細一瞧,找了又找,終於,在字裡行間,讀出了兩個字。

大盜。

這望闕洲,數百王朝,千百年以來的歷史上,是層出不窮的大盜。

竊鉤者誅,竊國者侯。

甚至編撰這些所謂正史的,本身就是竊國的大盜!撰寫丹青,粉飾太平。

只是,如今趙戎是半個山上人,孤坐一座儒家書院某一角的學舍內讀書。

這些山下事,離他似乎極遠,只能透過這枯黃的書頁,窺見一斑。

在這獨幽城的日子,也過的很慢很慢。

趙戎眼下生活,除了書院讀書,便是陪伴眼前的娘子與芊兒。

至於娘子嘴裡擔憂的那些山上可能存在的大盜,似乎比山下俗世中的大盜,還要遙遠,或說高高在上。

趙戎沒有回答娘子的問題,搖了搖頭,繼續道: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真正罵的不是聖人,聖人並不壞,聖人之法也不壞,而是不善之人用聖人之法而行的不善之事。該死的不是聖人,是大盜,但是只要聖人之法存在,就必然被不善之人利用。”

“青君,這個似乎無解的悖論,我們這些正統的儒家門生,其實大多很清楚。”

趙靈妃欲言又止。

她看了眼沒有繼續開口的意思的夫君,想了想,忍不住問道:“既然是道家率先提出來的,那他們可有應對之法?”

趙戎點頭:“今日陶道友已經說了,既然是‘差距’引起的禍亂,那就將‘差距’竭力掩蓋起來。”

“迴歸遠古時代,絕聖棄智,絕巧棄利,不啟聖智,讓百姓愚昧,這樣就讓大盜無物可盜,盜也白盜,如此,便大盜止,天下平。”

趙靈妃突然又想起了白日裡,趙戎走進竹林空地的時候說的話:

一片桃源,兩村相鄰,雞犬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

這大概就是陶淵然嘴裡沒有聖人與大盜的質樸之世吧?

只是……

趙靈妃緩緩搖頭,“這怎麼可能回得去?”

她看了眼夫君,感慨道:“所以夫君白日裡才說,天下智已開,混沌已死,樸難歸矣?”

趙戎頷首,其實有些延伸的特殊話題,他特意沒說,比如,山上的修行之人如何處置?這高懸天下百姓頭頂的玄黃修真界如何處置?

空氣安靜了會兒。

趙戎覺得話題似乎有些沉重,便表情輕鬆的一笑,拍了拍出神的趙靈妃的素手。

他捻起一枚葡萄,扔進嘴裡,正吃著,忽然一頓,問道:

“對了,青君,這裡面其實還有一個觀念問題。你覺得,人性天生是善,還是惡,或說在善惡間搖擺,甚至無所謂善惡之分?”

趙靈妃沉默一會兒,理解了他的意思。

她凝視著眼前耐心將所知道的全部教她的男子。

“我不知道人性本來的善惡如何。但是,我認為,只要沐浴陽光,人性就是向善的。”

趙靈妃牽起趙戎的右手,又牽起一旁偷聽的小丫頭的右手,三人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她凝眉,口齒清晰,一字一字道:

“謝謝夫君與我說這麼多。”

“‘無為’的道家,我理解他們,但是我不贊同,因為靠眾生愚昧無知無慾而天下平等的質樸之世,不可能長存,心智總會萌生,世道總會誕生差異。但是人性就像向陽的花木,只要有太陽,就會向上生長,而聖賢就是這太陽。戎兒哥,你…是我的太陽。”

黑暗中,正歇口氣咀嚼葡萄的男子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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