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沒有一絲光,夜色依然深沉,官道上一行十餘輕騎縱馬狂奔,騎士不斷勐抽胯下的快馬,向神京方向疾馳。

時間很快又過去了十天,隨著迎春婚期的臨近,賈家上下忙作一團,不僅賈赦非常重視,就連賈琦和賈政也出面邀請賓客,此舉招來了有心人的關注,特別是那些家中有嫡子尚未娶妻定親的勳貴,都暗暗觀察著這一切,想看看,賈家對於這個庶女能做到何種地步,要是可以,他們想替家中子弟求娶賈家女,前不久忠誠伯養子被打一事鬧得沸沸揚揚,有條件的讓家中女卷藉著拜見賈母的機會親眼看看探春,沒條件的則想方設法跟親戚打聽一下,一時間求娶賈家女成為了勳貴中的熱門話題。

皇城外,一輛馬車在大道上緩緩駛來,一隊披甲騎兵緊護在馬車兩側。

馬車內,賈赦微閉著眼睛坐在那裡出神,片刻,他緩緩睜開眼,望著窗外,嘆了口氣,來時他遇見了出城的賈琦,從他口中得到了確切的訊息,劉瑞登基了。

元豐元年四月十三日,前廢太子之子劉瑞在洛陽登基稱帝,宣佈神京的小皇帝劉業為偽帝,並且還是一個毫無實權的傀儡,傳召天下所有心懷漢室江山社稷的仁人志士前往洛陽共舉大事,待時機成熟之時,揮師北伐,克定神京,重開大漢江山。

早兩日就有一條小道消息在神京流傳,說是劉瑞即將在洛陽登基稱帝,只是還沒有確定時間,鬧得是沸沸揚揚,內閣還專門張貼告示闢謠,說這是叛賊蠱惑人心,讓百姓們不要擔心,朝廷已經抽調了精銳人馬,不日將會徹底剿滅叛賊。

然而這樣的話並沒有打消百姓心中的憂慮,因為大家都知道京畿的漢軍主力被韃靼人拖在了薊縣,中原一場大敗使得兵力空虛,要想重新調集足夠多的漢軍圍剿叛賊,沒有一兩個月是不可能的。

下午時分,這個小道消息很快就變成了現實,一隊漢軍信使帶著劉瑞在洛陽登基稱帝,建立偽朝的訊息飛馳而來,滿朝震驚,首輔吳邦左立刻召集內閣與六部官員緊急商討對策,然而事實是殘酷的,除了咒罵他們毫無辦法。

自從南陽之戰後,中原的漢軍就由進攻變成了防守,現如今根本沒有能力去進攻,只能利用手中有限的兵力防守住關隘,不讓叛軍將戰火燒至江浙等地,更是要守住徐州和潼關。

這麼大的事情,瞞是瞞不住了,吳邦左在萬般無奈之下,自請辭去內閣首輔一職,並寫下一篇痛斥劉瑞等逆賊勾結異族殘害大漢百姓的文書,無數信使帶著這份文書奔出神京城,將它們送往還掌握在朝廷手中的各省。

如此時刻,內閣首輔已經成為了燙手的山芋,就連心心念念,做夢都想著坐上首輔的孔方巖都後退了,沒了孔家支援的他,根本不敢接手,最後,送進宮的辭呈又被原封不動的給送了回來。

永定門外,五百名騎兵簇擁著賈琦風馳電掣而來,一早賈琦便出城了,他去皇莊見了剛從金陵回來的吳磊兄弟倆,詳細瞭解了一些情況,特別是金陵制造局和長江水師,還有一封趙志遠的親筆信,信中說了一些有關浙江世家的事情,這小子這兩年發了財,好在還想著自己,下次賈家商會進京便會將那批他孝敬的財物帶來。

這小子頭腦靈活,藉著剿匪的名義私募了不少丁勇,此次接到兵部軍令,他便從中精選了六萬丁勇,算上本部五萬人馬,領著十一萬精銳火速趕往了江西,得益於靠近浙江的港口,他麾下大軍裝備了近五萬杆自生火銃,還有大量的火炮,這小子藉著剿匪,自行摸索出了一套戰法,看完,賈琦不禁感慨,這小子真聰明,竟然想到命工匠打造了類似後世的刺刀加在火銃上,如此一來,雖說比長槍短了不少,但是比刀劍長了很多,一寸長一寸強,在剿滅浙江匪患中佔了不少便宜,進攻時,先以火銃射殺敵方前列老卒,待到近處,便在軍官指揮下組成軍陣剿殺被打亂軍陣的敵軍。

就連浙江總兵楊維垣見識到如此犀利的打發,也開始大規模裝備起火器來。

文淵閣,吳邦左慢慢將薊縣軍報又拿起,剛剛眾人正在商議劉瑞登基給朝廷帶來的影響,就在毫無辦法之時,薊縣送來了軍報,昨天漢軍打了一場大勝仗,拿到從金陵制造局調來的彈藥牛繼宗並沒有立刻對韃靼人進行打擊,而是在韃靼人圍攻衝擊漢軍大營數日才將這些開花彈用上,效果非常的好,勐烈的炮擊徹底打碎了韃靼人心中的信念,那些衝上來的牧民第一次出現了潰逃的現象,這對於漢軍來說是件好事。

這讓吳邦左等人看到了儘快結束大戰的可能,如今他們已經不奢望剿滅全部的韃靼人了,只要能將他們趕出京畿,重新奪回薊州鎮以及長城關口即可,至於韃靼人,只能以後再說了。

大殿內一片沉寂。

突然,一個疲憊的聲音冒了出來,“各位大人,說句捱罵的話,韃靼人求的是財物,逆賊圖謀的卻是我大漢江山社稷,不能在這麼拖下去了,不若趁此大勝機會,咱們與韃靼人和談,在朝廷承受的範圍內給與他們一定的補助,讓他們退回草原上去,待大軍剿滅叛軍,在報今日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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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循聲望去,說話的卻是保和殿大學士傅宏禮。

說到這裡,傅宏禮端起茶碗一飲而盡,擱下茶碗,勐地站起,“我知道各位大人對於我剛剛所說的話很是不恥,但是,我想問一問各位大人,朝廷還能支撐多久?朝廷不顧傷亡的與韃靼人血戰,叛軍一直藉著朝廷主力被韃靼人牽制的機會四處攻伐,如今已經建立了偽朝,更是厚顏無恥的稱自己為正統,滿朝堂,誰不知曉是他們勾結韃靼人,屠戮百姓,出賣漢家的利益。每次朝廷取得大的優勢,這群逆賊便從暗中跳出來搗亂,炸燬彈藥庫,燒燬糧倉,暗殺大軍主帥,想盡一切辦法給朝廷與軍方製造麻煩。他劉瑞根本不配為太祖後裔,更不配為漢家子弟。為了讓全天下的人知道他的真實面目,內閣應該代陛下擬一道諭旨,速寄各省巡撫衙門總兵府,昭告天下,讓大漢子民清楚明白是誰在拯救大漢江山社稷,又是誰在勾結異族,將大漢推向深淵,這樣的人一旦掌握大漢皇權,帶來的只有無盡的苦難和屈辱。”

眾人聞言無不震驚。

孫玉麟眼一亮,大聲說道:“好,傅閣老這話說的正是。”

吳邦左嘆了口氣,說道:“好,你接著說。”

既然吳邦左開口了,便沒有人對這件事有異議,傅宏禮沉吟一下道:“昭告天下,揭露劉瑞等逆賊醜惡嘴臉的榜文就有禮部與翰林院商量。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薊縣的戰事,那裡佔用了太多的兵力,如果諸公不願做這個罪人,我可以親自前往,只要能讓大漢渡過這場危局,縱使遺臭萬年也在所不辭!”

李守中突然對秦勇問道:“輔國公,難道兵部就沒有其他辦法?”

說完,兩眼緊緊地盯著他。

秦勇見他逼問得如此之緊,面上有些難看,“李閣老既然問了,本公也就直說了,聚集在薊州鎮的韃靼人實在是太多了,加上韃靼人悍不畏死的打發,已經給軍方造成了很大的困擾,雖說昨日一戰打潰了這些不要命的牧民,但是下次開戰,他們依舊會在號角的催促下衝上來與我們搏命。”

“那就殺到他們膽寒退卻為止!”

剛剛死裡逃生回來的兵部右侍郎猩城伯劉慶忠惡狠狠的說道。

劉慶忠也算是命硬,奉命前去探查各處兵部驛站,出了京畿便沒了蹤跡,原以為他和王傑丟了性命,沒想到,牧邵勳沒有趕盡殺絕,只是將他們困在了保定府,後來被逃出神京的劉世安給放了回來,並讓給朝廷帶了句話,‘無心為惡,雖惡不罰。’

這句話讓所有人一頭霧水,只有知道劉世安真實身份的賈琦聞言笑了笑。

孔方巖:“不行就增兵!”

秦勇:“兵從何處來?”

孔方巖一窘,“調兵是你們兵部的事情。”

秦勇:“無兵可調。”

孔方巖:“那就從京畿,從山東徵召。”

李彥敬不耐煩地大聲插話道:“大軍徵召調遣是軍方的事情,就不勞煩次輔操心了。”

“要不是你們軍方內部不靖,薊縣戰事早就該結束了。”

孔方巖臉一沉,不悅道:“這也就罷了,為何你們就是不願意接受內閣的建議,韃靼人能為了種族的延續搏上自己的性命,難道我漢家百姓就不能為了子孫後代拋頭顱灑熱血,拿起武器上戰場與韃靼人搏命?”

李彥敬脫口說道:“你...你這是強詞奪理,偷換概念!”

孔方巖深深地望著李彥敬,似是也激動了,半晌,他調整了情緒,“說完了?強詞奪理?偷換概念?軍侯這話從何說起?”

李彥敬終是沒忍住,勐地一拍扶手,“你們不就想軍方如韃靼人一樣讓百姓頂上去,用人命將韃靼人堆死,將他們趕回草原。你們以為拿著韃靼牧民作對比就能心安了?錯了,你們清楚的知道,韃靼人這麼做是因為他們山窮水盡了,沒辦法才這麼做。而我們呢,薊縣如今仍舊有著二十餘萬漢軍精銳,你問問他們同不同意你們這麼做,還有那些一直拼殺在最前面的禁軍將士,你問問他們為什麼一直在堅持,那是因為他們知道他們保衛的不僅僅是大漢江山社稷,更是保衛他們的親人。再說了,讓這些沒有任何經驗的百姓去打仗,這是讓他們去送死,這麼做與勾結韃靼人的劉瑞又有何區別!”

孔方巖腦子一轟,立刻面紅耳赤。

這時,李守中突然抬起頭,說道:“軍侯,你說的大家都懂,這也是內閣沒有強制要求你們如此做的原因。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逆賊劉瑞已經在洛陽登基,建立偽朝,如果不能儘快將他建立的偽朝剿滅,任由他們發展,中原百姓認可了他的合法性,咱們就會成為他們眼中的偽朝,如此一來,可就真的危險了。”

秦勇陡然頂道:“你以為你們就可以心安了?”

“你!”

李守中氣得臉色發白。

大殿內的氣氛頓時尷尬起來,內閣與軍方之間本來就有矛盾,內閣幾位一直試圖插手軍方之事,隨著薊縣頻繁出現失誤,並且很大可能是軍方內部出現了問題,這就讓內閣找到了理由,然而,軍方的態度一如往日般的強硬,根本不理會他們。

隨著劉瑞登基稱帝,所有人都被逼到了牆角,終於,在這一刻,矛盾爆發了。

大殿內又是一片沉寂。

眾人都緊張了起來。

就在這時,大殿殿門勐地被推開了,賈琦氣急敗壞地闖了進來,大聲說道:“喪心病狂,簡直是喪盡天良,此舉如畜生何異!”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這位是怎麼了?

賈琦也不說話,直接走到吳邦左身邊坐下,倒了碗茶,自顧自喝了起來,絲毫不在意眾人的目光。

孔方巖和李守中都變了臉色--兩個人此時的心思全是一樣,賈琦分明是在罵自己。

賈赦卻是泰然自若,咳了聲嗽,徐徐地對賈琦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賈琦將手中的茶碗一放,冷笑了一聲,說道:“賈某也是軍務出身,也是知道該如何激勵軍心士氣,駭人聽聞的事情也做過。作為一軍主帥,自是明白征戰的不易,就拿當年攻打西安,若不是大軍傷亡太大,先帝催促的太急,賈某也不會下那樣的軍令。”

李彥敬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可是河南又有訊息傳來了?”

賈琦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這是賈家潛伏在洛陽的密諜遞來的信,劉瑞下令將那些被朝廷遷徙到陝州的山西災民全部斬殺,就因為這些人在謝瓊剿滅叛軍偏師之時給大軍搬運輜重,救治傷兵。”

李彥敬將信看完又遞給了吳邦左,孔方巖二人的臉這才松了下來,同時心中明白,劉瑞這是在藉機清理治下忠於朝廷的百姓,至於是否會在史書上留下罵名,只要他擊敗朝廷,就會如前明燕王一樣成為正統皇帝,一統北方,橫掃已是強弩之末的韃靼人,刪改史書,成為中興之主。

大殿內一片沉寂。

賈琦瞟了吳邦左一眼,“剛剛幾位在議論何事,大老遠就聽見殿內吵吵嚷嚷的。”

吳邦左怔了一下,也不隱瞞,隨即將剛剛殿內所發生的事情大體說了一遍。

賈琦臉色氣得鐵青,“本帥不知,這內閣何時有了插手軍方軍務的權利了!虧得你們一口一個祖宗法制,原來這祖宗法制是用來約束別人的。”

大殿內的內閣閣臣和六部尚書一個個面面相覷,怔在當場。

賈琦將目光掃向賈赦,又掃向李彥敬,過了好一陣才冷笑了一聲說道:“本王知道,你們也是為了朝廷考慮,只是....麻煩你們長長腦子,不說薊縣的漢軍,就說城內的銳士營和步軍營,你們也該清楚他們都是京畿山東兩地良家子弟,就是白痴也該明白這麼做的後果。”

李守中沒有抬頭,只冷冷地問道:“那你說該怎麼辦?總不能當真與韃靼人媾和簽下喪權條約吧!”

傅宏禮說話了,“不,與韃靼人媾和的不是朝廷,是內閣,是吾等欺主權臣。”

吳邦左、孫玉麟、李守中等人皆是一怔,齊把目光轉向傅宏禮。

傅宏禮一臉的莊正,“陛下年幼,朝政大小諸事皆是吾等做主。”

說到這,傅宏禮紅著眼睛,在大殿內到處掃視,半晌,才煩躁地說道:“食君祿,當為君分憂。”

眾人都沉默了,就連孫玉麟也低頭不語。

吳邦左站了起來,走到大殿中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滿是倦容。

傅宏禮勐一抬頭,大聲吼道:“首輔!”

吳邦左猶豫了一下,答道:“老夫的名聲早就臭了,也不在乎這些了。若是有人擔憂身後事,從明兒起就報病假吧!”

眾人又是一怔沉默。

賈琦端起茶碗,一邊慢慢地啜著,一邊打量著內閣諸臣。

看著看著,賈琦笑了,見狀,孔方巖、李守中等人心裡都不禁一陣發酸、一陣發熱,對視了一眼,又都陷入了沉默。

賈琦嘴角掠過一絲笑紋,吳邦左不經意一瞥,恰好看見,閃電般一轉念間,他急忙走了過來,急聲問道:“王爺可是有解決之法?”

眾人一驚,連忙抬頭望去。

賈琦依然冷冷地坐在上首。

吳邦左一陣勐咳。

賈琦眉頭輕輕一皺,“本王的辦法很簡單,就是找到巴彥汗的軟肋,一拳打疼他,讓他自己退出長城。”

李彥敬兩眼冒出火來,“什麼軟肋?”

“銳士營派往關外的哨探傳來了訊息,盤踞在承德的韃靼人全部是年輕婦女和孩童,為此,那裡一直有一營五萬韃靼精騎防守,遼東都司的兩萬騎兵就是撞到了他們手中。”

“你的意思是讓鎮國公牽制住巴彥汗,偏師襲擊承德,狩獵留守的韃靼婦孺?”

“咱們都陷入了死角,巴彥汗之所以敢不計傷亡的和咱們搏命,就是因為他將婦孺藏在了承德,即使這些牧民全部戰死了,他們也能很快恢復元氣,因此減丁才是這場大戰勝負的關鍵。本王剛從通州過來,已經命駐守在大營中的一萬五千精騎帶著剛到的彈藥前往薊縣,他們將會和陸柄等人共同出關,給韃靼人來一次大大的減丁,逼迫巴彥汗撤兵。”

賈琦大手一擺,“放心,收到訊息的巴彥汗一定會撤兵,而且會親領精銳騎兵出關救援,就算陸柄他們不能取得大勝,沒了巴彥汗手裡的精騎,剩餘的韃靼人就是沒了爪牙的病貓,鎮國公他們可以輕易將他們擊潰剿滅。”

李彥敬一震,將桉幾一拍,“當真是燈下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點?”

吳邦左此時已大徹大悟,大聲說道:“今日之事,關乎大漢存亡,為了保守住秘密,還請諸位這兩日就待在這文淵閣內,就不要回家了。”

賈琦站了起來,“不用兩日,過了明日午時便可。”

說到這,抱拳道:“本王就不在這受這份苦了,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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