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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前廣場上,火光熊熊,渚氏眾士族大口喝酒、大塊吃肉,歡天喜地。

廣場正位上首處,一位三十幾許,身穿袍服,腰攜二尺青銅劍,身後背一張大弓的男子屈膝跪坐,他手中端著一個木碗,碗裡滿滿的是酒水。

他叫林賁,渚氏一位武士,這一隊人馬的首領。

此刻他臉上有著笑,無疑十分高興。

今日清繳山林,他本以為是個苦差事,結果沒想到這裡竟是一處如此好地方,藏了這麼多的野人,將他們抓回去為奴,本就是大功,更難得的是野人們還如此富裕。

山谷中有酒,野人自釀果酒,還有肉,獵戶射殺野獸後醃製的臘肉,最為值錢的還有野獸皮革,以及耕牛、豚、雞鴨這類牲畜,此外,他們儲存的糧食,也是不少,足夠幾個村邑百戶人家吃上一年。

這一趟回去,整個收穫,按照慣例,渚邑大夫必定不吝將其部分賞賜他。

但他心中還有更大的野心,這片已被開發出來的山谷,土地肥沃,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若渚子將之封給他做村邑,那該是何等美事,村邑中無論房屋建築、田地果園、渠道灌溉,都是現成的,稍微經營一下,便可養活幾百戶,上千人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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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卻得好好謀劃一番,若渚子知此地內情,必定是自留,怎會將其封出?

“都滿上,今日二三子居功甚偉,晚上有酒、有肉、有女人,各位好好享用一番。”

滿滿斟酒,雖是果酒,但也值不少錢,就這樣給下等武卒吃了喝了,他也有些肉痛,但是為了心中計較,必須收買人心,甚至將他們都拉下水,這麼一想,也算不得什麼了。

眾士齊聲道謝,大口將酒喝下,一時氣氛更加熱烈。

林賁卻只小酌一口,心中暗自作著計較,這些下等武卒無疑很好收買,這麼多田地,分些給他們就是,兩位精銳劍士,也不過各自再多拿些,相較於整個山谷的田地,並不多,但唯有一人,不好處置。

他目光瞥過左首處十分拘謹坐著的人,一個年紀約莫十六歲的少年,這是今日裡應外合首功者。

“年紀輕輕,就這麼狠,才被我抓住,就立即投效,甚至主動殺同行者取信於我,接下來主動帶路,殺起熟人來眼睛都不眨一下,若非是他,這山谷我即便能找到,想要攻進來可不容易。”

火光下,他看到少年的臉,臉上的眼神,隱隱就有幾分熟悉。

他眼睛裡,燃燒著火,那是野心啊。

這世上,有能力的人,都有野心,國君有野心,可申國太小,周圍盡是大國,國力不得伸張,只有事大而存,整軍備武防止吞併的同時,又北擊夷狄,兼併國土,擄掠人口,壯大實力。

大夫們有野心,可申國地盤只有這麼大,國君強勢,他們只能往周圍大夫們身上打主意,於是鬥個你死我活,北面夷狄方向,稍稍給他們聞到點香氣,又野狗般的上去搶,便果真成了國君的狗。

他也有野心,想要謀劃一片這麼大的村邑。

所以,野心這東西一點都不奇怪,甚至大夫們喜歡有野心的屬下,有野心,才會更加的盡心盡力。

可有的野心,卻會擋路,卻會妨害。

林賁笑了起來,酒杯遙遙示意少年。

“你叫山蟾是吧,你上前來,本大人敬你一杯,今日之事,你可是首功,等明日回去,到了渚子面前,定要為你敘功,渚子善罰分明,必不吝以持劍之士賜。”

“持劍之士?”山蟾聽了大喜,渾身都顫慄了下,他時常下山,知道持劍之士意味著什麼。

所謂士,不可與大夫們相比,在大夫面前,還須自稱賤私,但於野人,與國人而言,已是高人一等,持劍之士,就是劍士。

普通武卒多用戈矛、弓箭,唯有地位者、或卒中精銳者可用劍,是為劍士,劍士實際上就是軍伍中的軍官,往往是一伍之長。

更高之上,還有武士以及其他各類才幹之士,其中武士多是非常人,是身體開化了力量,能以一當十乃至數十者,這類人,是任何貴族大夫都須籠絡的物件,往往願重金聘親,甚至不吝采邑分封。

山蟾武力雖有幾分,但習武強身,畢竟未得體系,身體未曾開化力量,武士他是不敢想,於渚氏而言,他又是初來乍到,以才幹得士,也不敢妄,可是能成為持劍之士,無疑是個很好的開始。

他是如此的激動,以至於平日裡無比敏銳的感官,絲毫未察覺到林賁說話時聲音其實並不大,周圍其他人都沒聽到,仍在大聲歡笑著喝酒吃肉,調戲擺弄旁邊的女人。

他面色通紅的走上前去,正要與林賁對飲,說些感謝的話,卻聽林賁忽的詫異的看著他:“山蟾,你腰間的短刃,倒有幾分精緻,順道拿過來大人我看看。”

山蟾想都沒想,便拔出短刃,但林賁卻吼了起來。

“山野小人,你對本大人不敬,竟還想動手。”

林賁這一吼,聲音巨大,聲浪衝擊的篝火都是一滯,一瞬間,祠堂前的小廣場上,各類聲音都停了下來,武卒、劍士,包括那些衣衫不整的女人,都被這一聲驚呆了。

他們順著聲源望去,只見林賁臉上還有著呵斥後的義正辭嚴,而他身前站著的山蟾,則好像被林賁呵斥出的聲浪衝擊震住了,手裡拿著短刃,呆立當場。

不愧是武士大人啊,連呵斥的聲音都這麼厲害。

發生了什麼事?我什麼時候不敬,什麼時候要動手了?山蟾整個人都懵了,臉色在火光中呆滯、疑惑,最後陡的變成萬狀驚恐。

他是聰明人,竟在這一瞬間想明白了。

可是這時,說什麼都晚了。

林賁獰笑一聲,二尺青銅短劍在剎那出鞘,身體往前一傾,就刺入了他腹部,直接穿透,然後用力在裡面一攪,這一下,山蟾一時未死,卻痛的扭曲。林賁卻也不急,將劍留在他體內,好好欣賞了他死前的表情,才猛的拔出,濺起一道鮮血。

最後的時刻,山蟾想起了之前他殺死的,那個時常欺辱於他的少年,他殺其時,也是這樣的欣賞著。

“啊!”

山蟾慘嚎了聲,好像醉了酒般,身體一個踉蹌,就軟倒在地,漸漸沒了聲息。

祠堂前一片寂靜,林賁安然享受各處目光傳來的敬畏,這敬畏,既是對他武力、也對他剛才這殺,也有一些明白人,但明白了才更加敬畏。

馭下之道,恩威兼施,有著這敬畏,接下來再說正事,將眾人都拉下水,效果只會更好。

“將他抬下去,繼續喝酒吃肉,不要因為個山野小人,擾了今晚的興致。”

“哎喲,有蛇。”

就在這時,他的話音才落下,附近幾個武卒正要放下酒肉女人,去抬山蟾的屍體,忽的有人喊了聲。

順著聲音看去,那個喊蛇的人已經倒在了地上,身體一抽一抽,眼看著已是活不成了。

“什麼,蛇?”

“蛇在哪?。”

山蟾死後,才要重新熱烈起來的氣氛頓時一冷,所有人都被驚的起身,四處檢視周圍,生怕被蛇咬了。

林賁倒還算鎮定,畢竟這山谷,也在深山裡,有蛇並不奇怪,而且他是武士,身體開化了力量,一般的毒蛇,根本奈何不了他。而且這時候,他也只以為僅僅是條蛇,並不奇怪。

“哎喲。”無聲無息,又一個武卒倒下了。

這個武卒站在稍陰暗處的地方,所有人連蛇的影子都沒看到,他就已經無力躺倒在地。

林賁覺得不對了,蛇類怕人,只要不是被踩著了或逼急了,一般情況下並不咬人。

只有那些十分厲害的毒蛇,才會主動朝人發起攻擊,能接連咬倒兩個武卒,來的這蛇毒性之烈,性之兇猛,可想而知,這下他也不能安坐了,那些武卒們更是慌亂。

“不要慌,就是一條蛇而已,二三子都將火把燃起,照亮周圍,只要它出來咬人,就將它打死。”

林賁出來指揮,眾人有了主心骨,慌亂稍安,四散著拿起火把,到篝火處燃起,又在祠堂前聚集,所有目光都盯著光亮之外,以期發現那條毒蛇。

黑暗裡,有光照著,旁邊還有武士林賁,大家的心都安了少許,只等毒蛇再出來,就將其打死,但林賁卻不安起來,超越常人的敏銳感知,正在隱隱警示於他。

身為武士,他經歷過許多危險,常常是靠著對危險的本能感知逃得性命,他對這感知再相信不過。

事態不妙,根本不是那些普通武卒所認為的一條毒蛇那麼簡單。

他知道,自己被某個十分厲害,足以威脅到他的存在盯上了。

究竟是什麼?它又到底在哪?

長劍在腰,隨時可拔,長弓在手,心動可張,但他的手隱隱有些抖,最可怕的敵人,不是當面之敵,而是隱藏在黑暗裡,隨時可能跳出來一擊致命的未知之敵啊。

“難道,是襲擊殺害君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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