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穿著一身白色,素雅,上面印著無數小白花的花睡衣從浴室走出來的江珊,不論是王起,還是劉玉芬,郭大海兩口子,都睜大了眼睛。

還是劉玉芬最先反應了過來,趕緊走上去拉住江珊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猶如看自家多年未見的閨女,又寶貝,又稀罕的說:

“珊珊,洗完了呀?乾媽給你買的衣服還合身嗎?如果不合身,明天再去給你買兩套。我也是聽你幹哥哥說了一下你的身高,比照著你的身高買的。”

“挺……挺合適的,乾媽。謝謝您……和乾爹。”江珊小聲的說。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穿睡衣,既感覺新奇,又有些不好意思。

“合身就好!呵呵,合身就好!”劉玉芬“呵呵”笑著說,對身前這個漂亮得彷彿小仙女下凡,又靦腆又懂事的小姑娘,是越看越愛,越看越喜歡。劉玉芬將江珊的小手攥在自己一雙略顯粗糙的手中,輕輕的拍著,一邊拍一邊說:

“珊珊呀,以後這就是你的家,以後你就住這裡,跟乾爹乾媽一起,還有你幹哥哥,我們一家人都住這裡,好吧?”

江珊卻不說話,只是用小白牙輕咬著紅紅的小嘴,看著對面的王起。

王起便笑著點點頭,安慰著有些局促不安的江珊道:

“珊珊,乾媽的話你聽到了吧?別擔心,也別多心,更別見外,知道嗎?乾爹和乾媽都是很和善,很寬厚的人,而且沒兒沒女。在他們的眼裡,我和你就是他們的兒女。你現在跟他們相處不多,等久相處一段時間,你就會明白了,而且也會喜歡上他們的。”

兩老口對王起的話很是滿意,不住的點頭,一直對他在自己和丈夫面前過於客氣,講禮而感到有些“不滿”的劉玉芬也終於當著江珊的面表揚了他一句,說,這才對嘛,就是要有把這裡當家,以及不把自己當外人的覺悟。

接下來的時間,大家沒去談江珊今天晚上的恐怖遭遇,以及她那個狗屁倒灶的姐姐姐夫和不幸的原生家庭,聊的都是對她未來的安排和打算。

這個,王起已經事先跟江珊溝通過,說她未來要做的事便是先跟在劉玉芬和郭大海身邊熟悉、學習鋼材鋪子的生意,如何進貨發貨,如何計賬,以及如何跟上游廠家和下游客戶打交道。這些事,兩口子都會慢慢教她,帶她。王起讓她先別慌,少說多幹,多記,多想,他乾爹和乾媽說什麼,吩咐什麼,她照做就行了。

現在,劉玉芬和郭大海當著王起的面,便又把上面這些事情對江珊講了一遍。江珊聽了後,心頭終於有了底,一直感覺有些惶惑不安的心,也慢慢的穩定起來。

王起見時間已晚,江珊也終於安定了下來,就準備起身告辭。

他這個動作,頓時讓劉玉芬很是“不悅”,“馬著臉”衝他道:

“這麼晚了,你還要跑哪兒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個小鬼心頭的小心思,不會又要回去熬夜準備啥資料吧?”

王起還正想繼續用這個藉口,現在被劉玉芬當場說破,頓時有些發窘,倒是不好繼續推卻人家的好意了,便道:

“都這麼晚了,自然沒什麼資料要準備了。那……晚上就在乾媽這裡住一晚吧。有毛巾被吧,乾媽?給我取一床,我睡沙發!”

“你是狗嘛,小七?有房間不睡睡什麼沙發!”劉玉芬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不過臉上的不快倒是沒有了,站起來,對王起道,“跟我來吧,我帶你去看看你的房間。以後那房間就是你的了。除了打掃清潔,我和你乾爹是不會進去的。”

然後,劉玉芬又把目光看向身邊的江珊,這次,臉上的神情卻是又和藹又慈祥:

“珊珊呀,走,乾媽也領你去看看你的房間。跟你幹哥哥一樣,那房間以後也屬於你了。平時除了打掃清潔,乾爹和乾媽也不會隨意進你的閨房的,你就放心吧。”

接下來,劉玉芬帶著她的一雙讓她驕傲和滿意的乾兒子和乾女兒,領著他們參觀了各自的房間。

王起的房間最大,甚至比兩口子現在睡的房間都大,是整個屋子裡面的主臥,裝飾裝潢也最好,最用心,原來是準備給他們兒子郭凱樂長大結婚用的婚房,郭凱樂不幸夭折後,兩口子睹物思人,這房間除了平時打掃衛生外,幾乎很少進了。

而江珊的房間則是一個比較小的次臥。不過,這次臥雖小,但卻五臟俱全。衣櫃,床頭櫃,又可以當書桌,又可以當化妝臺,還帶一個小書架,一物三用的書桌。

尤其是這一物三用的書桌,相當的新,一看就是才買不久。

領這對兄妹參觀了他們的房間後,劉玉芬又拿出鑰匙,臥室門鑰匙和防盜門鑰匙各一把,交在了兩人的手上,兩人都不要,劉玉芬則又開始馬臉,說王起是不是看不起她們兩老口?是不是在心頭一直都把他們兩老口當外人?說著說著,甚至眼眶都紅了。

王起當即嚇了一跳,也不敢再推辭了,趕緊把鑰匙接了過去,攀著劉玉芬的肩膀,安慰說:

“乾媽,您說哪裡話呀?我如果看不起你們,對你們見外,我們走投無路的兩兄妹,怎麼可能深夜來投奔乾媽你嘛?收下!我和珊珊都收下還不成嗎?乾脆以後天天都住你這裡了,我和珊珊都是好吃懶做的人,到時候,你可別嫌我們兩兄妹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喲?”

王起的說笑終於讓劉玉芬破涕為笑,用手背揩著自己泛紅的眼眶說:

“我巴不得你兩個懶一點呢!我這個當乾媽的也好儘儘當母親,當長輩的義務!唉,六年了,我和你乾爹已經六年沒有體會到為父為母的感覺了呀……”

說著,劉玉芬的眼眶竟然又變得晶瑩起來,昏花的老眼,蒙上了一層水汽。

王起知道對方又想起了早逝的兒子,也知道現在對他和對江珊這麼好,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出於對自己兒子的愧疚,遺憾,然後把這種愧疚和遺憾投射到他倆的身上,尋找一種聊以自0慰的,虛幻的慰藉之情。

他很理解這種情感,但卻難以承受,因為他不是郭凱樂,劉玉芬和郭大海也不是自己的生父聖母。

而此時,看到劉玉芬傷感含淚的樣子,即使心頭無法接受,他也不得不暫時去接受這份沉甸甸的好意。

時間已經很晚了,已經快凌晨一點了。劉玉芬和郭大海相繼跟王起和江珊道了別,讓兩人好好休息,其他的都不要去想,有他們兩把老骨頭在,一切都會好的。

兩口子回房後,王起先去洗澡。他所在的主臥就有個浴室,廁所,所以倒是不需要去外面的公共廁所。

王起進了浴室後,吃驚的發現,浴室內牆上的架子上,雪白的浴巾,雪白的毛巾,洗臉盆前,還沒開封的嶄新的牙膏,牙刷。

他突然又想到了什麼似的,衝到寢室的衣櫃,開啟,發現衣櫃內的杆子上,竟然掛著四套睡衣,夏天兩套,冬天兩套,而且都是嶄新的男款。

他又拉開衣櫃的兩個抽屜,兩個抽屜內,一個裝滿了襪子,一個裝滿了內褲,也全部是嶄新的,連包裝盒上的封籤都沒拆。

因為家庭的變故,王起也算是一個冷感的人了,面熱心冷,很難對外人真正敞開自己的心扉,吐露自己內心真實的情感,比如,到現在,除了劉淼和劉玉芬、郭大海兩口子知道他沒父沒母外,其他人,包括他很愛慕的蘇靜嫻,已經和他發生了關係的於文麗和張琴,都不知道他在這個世界上,孤零一人,孑孓一身的現實。

而他告訴劉淼和劉玉芬、郭大海兩口子自己的身世,並非是他多麼信任這三個人,只是明白這三個人即使知道,對他來說也不會有多大的影響,也不會讓他感覺自卑什麼的。

然而,現在,此時此刻,當看到劉玉芬細心,周到,連襪子和內褲都早早的替他準備好了後,即使以王起很難動真情的“鐵石心腸”,也感覺自己的眼眶在慢慢發潮,發脹。

“我是不是對這兩位老人太過苛刻了?或者把心中的那道隔絕外界的高牆建築得太過高大,深厚了?面對他們,我雖然客氣,講禮,不想去佔他們的便宜,白得任何過重的好處,但對兩位失獨、孤苦,對自己寄託了濃厚情感的老人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見外跟疏遠,一種彬彬有禮的殘忍?”

感覺眼眶溼潤的王起在心頭反思著他對劉玉芬和郭大海這對“便宜”乾爸乾媽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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