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刺客
同樣的事情, 顧玉磬隱約記得發生過，是她嫁蕭湛初第二年的端午節，那時候她正和幾位妯娌殿外看百戲, 誰曾想那些雜耍之人竟然混幾個刺客，接著雜耍放鞭炮, 其實是放幾個什麼帶引信子的□□, 慈安殿外轟隆隆炸那麼幾下子，慈安殿外當時都是一些家眷，哪裡經得住這個, 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場亂做一團。
顧玉磬還記得, 那幾個刺客不但放□□, 好像還藏著刀，侍衛去捉他們，他們女眷中左衝右跑的，後還抓幾個女眷當擋箭牌，那幾個女眷雖然被救，但也受傷, 其中一個還落下殘疾。
至於太后，更是匆忙之中落水, 就此病。
重活一輩子, 顧玉磬並沒太意, 以這都是後面的事，誰曾想如今竟早早發生！
這個時候, 轟隆隆的聲音響起，耳中震天響，濃煙瀰漫, 甚至濃煙中有火光，那些家眷宮娥都嚇得不輕，侍衛們想衝過去，但是因女眷尖叫連連四散逃跑，加上濃煙迷人眼，場亂做一團。
顧玉磬身邊的幾個丫鬟原本就跟旁邊的，如今都是瑟瑟發抖，嚇得走不動路，顧玉磬初的震驚後，倒是冷靜下來。
她想著，沒事的，外面的皇家侍衛馬上就會過來，蕭湛初也會過來，他會抓住這些壞人，上輩子他不就抓住個嗎？
顧玉磬拉著洛紅莘道：“別怕，這裡太亂，刺客到處亂撞，可不讓他們碰到，們先躲那邊假山後頭！”
什麼是假山後頭，她是怕後面還會走水，一旦走水，這附近都是綵樓，那些綵樓都是綾羅綢緞和彩紙紮成的，燒起來怕是不可收拾。
幾個丫鬟面如土色，洛紅莘也是嚇懵，任憑平時怎麼性子穩重，到底是婦人家，哪裡見過這陣仗。
顧玉磬沒法，只好硬拖著她，又命幾個丫鬟跟隨，趕緊往那山石後面躲，又讓她們取旁邊的繡杌抱懷中：“萬一那些刺客過來，們便用繡杌扔向他們！”
洛紅莘眼淚都快落下：“這，這怎麼成！”
顧玉磬卻覺得這個法子聊勝於無，因她經歷過，知道那些人雖然是亡命之徒，但其實也有侍衛和他們纏鬥，所以他們又不熟悉地形，哪裡知道哪裡是貴人哪裡是宮娥，不過是沒頭蒼蠅亂撞罷，那些人慌不擇路，想著抓幾個女眷來做擋箭牌，肯定專挑那些膽小懦弱愛哭的，你哭唧唧軟趴趴地等著被抓，人家肯定就抓你，可你如果抱著繡杌子去扔他們，他們未必怕你，卻會覺得你“不是那麼順手抓住”，也就挑別的軟柿子去。
畢竟自己這群女眷怕，其實那些亡命之徒也怕，他們沒必要非揪住一個棘手的不放。
於是顧玉磬道：“反正咱們躲這裡，別說話別動，萬一他們過來，咱們就扔過去！咱們一起扔，然後大聲呵斥他們，千萬不哭！”
顧玉磬這麼說話的時候，往日軟綿綿的聲音甚至有幾分嚴厲，洛紅莘並幾個丫鬟竟然被鎮住，當下勉強打起精神，哆哆嗦嗦地抱緊杌子，瞪大眼睛，小心提防著。
顧玉磬也側耳著那邊動靜，然太多喧鬧，哭喊聲，叫嚷著，還有侍衛的呵斥聲亂作一團，哪裡清。
顧玉磬也有些茫然，其實刺客這件事她雖然上輩子經歷過，但到底和上輩子時間點不一樣，誰知道後面發展會不會像上輩子那樣順利呢，沒準自己就早早喪命這裡，根本用不著那盞燕窩呢。
偏此時，就得廊簷下傳來一聲淒厲的叫聲，彷彿是一個女眷，之後就是有人嘶聲喊快放過她，洛紅莘嚇得捂住嘴巴，幾個丫鬟更是哆嗦著一個勁落淚。
顧玉磬也怕，身子輕顫下，她不想死啊，怎麼都不想死。
她其實也想生孩子，想有一個自己的血脈，上輩子都沒機會啊！
她還饞著蕭湛初的身子，想讓他抱緊自己，想把他全都吃下去！
當然更想看著父母康健，免他們自己提心吊膽，不接受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淒涼。
洛紅莘驚懼的眼神顫抖地看著她，好像問她怎麼辦，顧玉磬咬著唇搖頭，示意她別出聲，她們選一個好位置躲著，那裡和殿外隔著一處曲廊，那些亡命之徒應該不會往這裡跑。
“啊——”有一個粗魯的男聲大喊：“抓太后，那裡住的太后！”
顧玉磬得這話，心便提起來，太后因遭遇刺客飽受驚嚇，太監宮娥的帶領下從殿外跑出來，結果竟然栽旁邊的池水中，險些喪性命，雖然後來沒事，到底身子弱下來。
顧玉磬這一瞬間腦子裡想許多事，太后對蕭湛初的疼愛，以及蕭湛初如今的孤立無援。
太后如果病重，那宮中大事將會全部交皇后，再無人制約皇后，三皇子必然壓制蕭湛初，蕭湛初宮中無後援，他母妃又和他離心，那他處境就會艱難。
顧玉磬咬咬牙，豁出去：“紅莘，你這裡等著，出去一下！”
洛紅莘嚇傻，扯著她：“你瘋？”
顧玉磬：“紅莘，沒瘋，人活這輩子，不前怕狼後怕虎，也得他做點事！”
說完，便將自己繁瑣的衣裙綁腰間，之後抱著繡杌，悶頭跑去，她是順著假山後面的崎嶇小路往前跑，從這裡可以繞到慈安殿一側，她記得，太后就是這裡落水的。
她並不會水，但是她覺得可以想辦法阻止太后落水，只要太后不落水，不纏綿病榻，之後的一些事，蕭湛初就可以走得不那麼艱難。
他烤魚的時候，讓自己去拾柴，叮囑許多，他帶自己進宮，讓自己去太后身邊，又叮囑許多。
他雖然比自己年紀小，其實不知道比自己操心多少，許多事，顧玉磬一直心懷怨憤，但其實回過頭來想，就算是上輩子，他一直都是護著她啊。
她上輩子活到二十三歲，卻絲毫不知外面腥風血雨，更完全沒意識到他當時的處境，她腦子裡就沒想過，那個皇位，什麼後來要他，那是天上掉下來的嗎，那不是，那是他不知道付出多少爭取來的。
顧玉磬的心彷彿要炸開，她甚至有一種衝動，想跑過去保護蕭湛初，想提著劍他披荊斬棘。
當然這只是血脈賁張時的想法，的她，抱著杌子，大步跑去那池水旁，她要去救太后！
她跑到池水邊，這裡並沒有人，她也有些恍惚，心想難道和上輩子不一樣，那不是白跑，那她到處找找太后？
可誰知道，她一轉身的時候，就見太后幾個宮娥嬤嬤的擁簇下，正往這邊跑，太后年事已高，腿腳也不好，如今鳳釵已經歪，氣喘吁吁，全然沒有往日的優雅從容。
太后來！
顧玉磬心中激動，忙迎上去，誰知道這個時候，就見有一個亡命之徒，後背全都是血，手持著不知道哪裡搶來的大刀，明晃晃地衝過來，喉嚨中還發出怪叫。
眾宮娥侍女嬤嬤還有太監，一股腦全衝過去，捨命護著，誰都知道，太后有個萬一，她們全都得死，她們的家人也要遭受連累，關鍵時候，不是說不怕死，是必須上！
太后大驚失色，腳下一個趔趄。
顧玉磬看得心都提起來，她跑過去，將手中的繡杌狠狠地向那亡命之徒砸過去，之後一把揪住太后：“皇祖母，快跑！”
趁著那亡命之徒晃神的間隙，拖著太后往前跑。
太后腿都軟，哪裡跑得動，顧玉磬咬咬牙，乾脆背起來：“皇祖母，你別，別怕！九殿下馬上就來！”
她背上的太后早就嚇癱，不過好並不太沉，她咬咬牙揹著太后死命往前殿後跑，那亡命之徒握著大刀，胡亂砍殺，旁邊侍衛趕來，和亡命之徒纏鬥，一時鐵器錚鳴，血水四濺，更有一旁丫鬟僕婦嬤嬤們的絕望驚叫聲。
顧玉磬之前才病過，哪裡有那麼大力氣，跑到殿後，已是再沒力氣，腳底下一軟，將太后放下，躲殿後，她哆嗦著攥緊太后的胳膊，安慰道：“皇祖母，沒事，沒事。”
說著是安慰太后，其實還是安慰自己。
太后臉色慘白，渾身無力，不過面上卻是鎮定下來，她活這麼多年，大風大浪都見過，只是年紀大，越發惜命已。
她反握住顧玉磬的手：“不會有事的，侍衛軍馬上就來……”
嘴上說著這個，其實心裡是沒底的。
上次宮中動亂還是十二年前，當時齊王作亂，就是假傳聖旨，調動宮中侍衛突然發難，這件事雖過去，但是當時聖人嚇到的驚嚇卻不小，事情平定後，杜絕後患，聖人便開始調整宮中侍衛佈局，並立下諸般規矩來制衡，是以宮內外侍衛，無令符不擅自行事，宮中侍將，無聖令不調集人馬。
如此一來，宮中侍衛皆按規矩行事，自然避免上次齊王一事，但是此帶來的弊端便是，太過死板，緊急時候，竟不隨意調配人馬！
慈安殿本是內苑，哪裡那麼多侍衛把守呢，可別處人馬，便是知道這裡出事，也沒人敢擅自行事，竟至於造成如今尷尬局面，幾個烏合之眾，將這慈安殿鬧得天翻地覆。
太后想起這個，氣得嘴唇都顫，誰曾想，會有今日呢！堂堂皇宮內院，竟然被那些刺客闖進來！
就太后心生絕望之時，就那邊傳來震天呼聲，顧玉磬忙從雕花牆縫裡看過去，卻見蕭湛初帶著一行錦衣侍衛已經趕到。
蕭湛初一來，他帶著的那些侍衛可是和尋常殿中侍衛不同，三下五除二，已經將幾個刺客拿下。
顧玉磬遠遠地看著那挺拔的身影，眼睛泛酸，小聲對太后道：“皇祖母，們過去吧，沒事。”
皇太后顫巍巍地頷首，讓顧玉磬扶著自己起來，起來後，卻是稍微整理鬢髮妝容，顧玉磬這才意識到，這是皇太后，她永遠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忙從旁幫著整理。
顧玉磬自己也將自己之前系起來的裙襬放下。
個人都整理妥當，皇太后才顧玉磬扶持著往外走。
蕭湛初聞慈安殿外刺客一事後，迅速趕往，親自調派侍衛，擒拿刺客，便將侍衛兵分幾路，殿內外高聲宣唱，安撫女眷，封鎖內外殿，蒐集線索，他神情清冷，負手排程，不過是須臾間，原來噪亂一片的慈安殿內外已經落針可聞，女眷們雖受驚嚇，但知道皇九子帶人前來，素來明白這位的英武，自是知道自己小命保住。
蕭湛初眸光掃向一旁的正收拾殿外殘餘的侍衛，明明一切都掌控之中，但他心頭總覺不安。
這時，卻得一人哭道：“湛初，玉磬，玉磬，她，她不見！”
蕭湛初抬眸看過去，卻是洛紅莘！
蕭湛初瞳孔驟然收縮，渾身血液逆流。
他攥緊袖下的拳：“到底怎麼？”
洛紅莘哭泣著就要將剛才情景說蕭湛初，誰知道這時，她突然住嘴，不敢相信地看著蕭湛初身後。
蕭湛初心念一動，陡然轉身，袍角飛揚間，太陽下金黃的琉璃瓦反射出一道光，當那細碎的光消失眼前後，他便看到顧玉磬。
她站太后身邊，眼溼潤，正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心便這一瞬間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