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寒倉心下一片瞭然。對於沈清顏的所有,他都記得深刻,尤其是沈清顏十三那年。

三萬年前,他拼盡半身修為強行從空間中搶回沈清顏殘破的魂魄,一口氣沉到往生海,將沈清顏放到自己的身體裡,用自己的精血和自己兒時機緣得來的舍利一起,孕養著她的魂,宇文寒倉打定主意,如果沈清顏回不來,他願意陪他一起沉睡下去,不去輪迴,也不再攀巖於長生之巔,這一睡,就是三萬年。可就在一日,沈清顏的魂魄突然消失了,他遍尋九合天,神識曾掠過整個天地,都沒有搜查到沈清顏的一絲氣息,只有心頭偶爾異樣的跳動,昭示著沈清顏的存在。

這樣說起來,那一日,應該就是沈清顏摔到失憶的那一日。

這些事情穿連成線,讓宇文寒倉也在思考,這是巧合?還是苦心安排?

“村巫,您可知道我的前世。”

村巫點點頭,“沈清顏。這是你曾經的名字。”

“那我,到底是二丫,還是沈清顏。”這個問題,沈清顏問過自己無數次,她該是二丫,作為樂瑤村的一名,她身上擔負著帶領全村村民迴歸宗族的使命,最愛她的母親病重,她不得已之下走出樂瑤村只為謀一生機。她是沈清顏嗎?湯奕涵,夏淳,包括宇文寒倉,這些幫過她的人都是曾經的舊人,她感激,她身上有著前世同樣的靈脈,同樣的多靈根,還有時彌,曾經的靈寵。她還做過泠兒,那個為了活著,儘管從一面開始便察覺到夏淳主動帶她回府的異樣,但她為了活著,不管出於什麼樣的動機,她都毅然跟著他走了,並得到了泠兒這個名字,誠然,她並不喜歡“泠”這個字,泠和冷很像,這個名字讓沈清顏覺得冷。可這個名字,讓她活下來了。

村巫目光深沉且慈愛的低頭看著坐在石凳上一臉迷茫的沈清顏,“你是她們,也不是。你已經重活一世,無論你叫什麼,你都是你。與前世無關,與過去無關。”

“無論我叫什麼,我都是我,無論前世和曾經發生了什麼。當下的我,才是真正的我。”沈清顏暗自呢喃著,識海中幻化出一片祥雲和金光,她的身體在她沒有執行的情況下主動吸納著周邊的靈氣,慢慢的,像是狂捲風一樣的疾風暴卷。腦海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竟然是要突破的趨勢,可霧界靈氣稀薄,根本不足以支撐她鯨吞似的吸納。突破的趨勢已是不可逆,如果靈氣不夠卻強行突破,後果不堪設想。

“顏兒,別著急。”宇文寒倉彎腰抱起沈清顏,後者一臉無辜迷茫的看著他,不反抗不掙扎,似乎不明白他在做什麼。

他單手抱著沈清顏,另一只撕裂空間,轉眼就消失在眼前。

撕裂空間,改變規則之力。這超越了九合天允許施展的範圍,每個空間都有每個空間的規則,一旦違反了規則之力,將遭受到上界的懲處。而他,毫不猶豫。

這一次突破足足用了兩年的時間,兩年之後,九合天外的荒原上,突然傳來響徹天地的九道天雷,天雷滾滾之下靈氣激昂,越戰越強。

九道天雷過後,一道威力遠比之前更加巨大的黑色雷電突至,重重的砸在了靈氣旋渦一邊的一道黑影之上,第一下砸空了,又有了第二下,第三下,直到黑色雷電無比接近靈氣旋渦時,黑影的主人才放棄躲閃,主動迎上了這一擊。

“呵”,一聲輕笑響起,聲音中盡是嘲諷和輕蔑,天道規則的懲罰,果然名不虛傳。

朔山上,湯奕涵看著突然不語的上官珏,“師父,你怎麼啦?”

上官珏捏了捏他好不容易養的肉嘟嘟的臉頰,輕笑道,“沒事。”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沈清顏和宇文寒倉他們兩個人,日子還長著。

息影樓中,白路單手撐著頭舒適的在大殿座椅上假寐,忽然睜開那雙血色的雙眸,嘴角歪歪扯著露出一個心情還不錯的笑。

“主人,怎麼了。”白虎抬眸看向高處的主人。

“馬上,就要輪到我的主場了。”白路站起身來,俯瞰著寬闊且空空蕩蕩的大殿,目光沉沉。

“宇文寒倉!你怎樣?”顧不上好好體會天雷之後身體和識海的變化,她瞬移至宇文寒倉身邊,只看見他身體搖晃著幾欲倒下,顫顫悠悠的用蒼瀾劍支撐著身體。天劫之後,她靈氣外溢來未來得及收回,但靈識感知到身邊發生的一切,那道黑色的雷電,和宇文寒倉最後的迎擊。

宇文寒倉拇指擦過薄唇下的血跡,垂手看了看,自嘲一笑。

“沒事,小小天雷,還不能奈我何。”他看著沈清顏一臉緊張的神色和她自己都沒有注意攙在他手臂上的雙手,宇文寒倉當下突然改變了主意。身體驟然向一側歪倒……

沈清顏緊著向前一步,接下宇文寒倉沉重的身軀,用自己小小的身體支撐著他。

她個頭不高,宇文寒倉控制著將身體一小半的力氣壓在她身上,儘管如此,為了支撐著讓他不至於倒下,她需要緊緊託著他的手臂。宇文寒倉低頭,咳了一聲掩蓋住嘴角愉悅的笑。

沈清顏費力的抬起頭一臉擔心的看著他,抿著嘴沉默不語,眼睛卻慢慢的疑惑和關心。

宇文寒倉又咳了一聲,這一咳不要緊,可把沈清顏給嚇到了,鮮紅的血順著他的嘴角留了下來,原本白皙的臉頰此時一片蒼白,儼然是一副重傷的模樣。“剛才抵禦天雷,應該是傷到識海了。”話剛說完,又吃痛的倒吸了幾口氣。

沈清顏的眉頭皺的更緊了,“我會一些木系的治療法術,我幫你檢查一下損傷程度,你不要亂動,萬一有別的傷口會更疼的。”

這麼說著,手中凝出閃爍的盈盈綠光。

這怎麼能行,如果一探查不就什麼都知道了嗎!宇文寒倉平日裡面目表情的神情有些鬆動,耳朵尖火辣辣的,心下掙扎著,現在如果自己造成損傷的話她應該察覺不到吧……

當然,察覺得到……

按照他的修為,若是能打出內傷來,得多大的動靜。

宇文寒倉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不要,我現在身體經受不了一絲一毫的靈氣,若是腦然用法術來探查,很有可能因為承受不住靈氣而爆體而亡。”

說完這句話,宇文寒倉手抖了一下,爆體而亡,他已經在腦海裡想象的到,如果顏兒真的探查自己的身體,謊話被戳穿,恐怕到時候自己爆體而亡也要在沈清顏看白痴一樣的眼神中被凌遲至死了……

宇文寒倉身上的溫度本來就比正常人身上低很多,此時突然抖了一下,沈清顏以為宇文寒倉因為內傷的緣故所以怕冷,小心翼翼的罩了一個靈氣罩子在周圍,抵擋住荒原上吹來的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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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宇文寒倉虛弱的靠在自己的身上,天劫之後自己尚在吸收周圍四散的靈氣,若不是宇文寒倉在黑色閃電靠近靈氣旋渦之前硬生生的挨了那一下,恐怕現在自己早是一副靈氣枯竭的虛弱樣子,道途盡毀。、

“剛才多謝……”沈清顏保持著額頭微低的姿態,這是一句遲來的感謝,但還是要說的。

這句有些生疏的感謝讓宇文寒倉心頭一震,嘴中瀰漫上的微微苦澀讓他差點忘記自己現在還是一個重傷患者。

過了三四息的功夫,沈清顏並沒有聽到宇文寒倉的回答,忍不住抬起頭看向他。

“沒事,我願意的。”宇文寒倉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

雖然十分不合時宜,但是沈清顏仍然聽到自己腦海裡“轟”的一聲,猶如天空中突然綻放了滿天的煙花,皎潔月光灑遍大地的瞬間梨花瞬間開放,她看不到自己現在臉頰的粉紅,只覺得臉頰和耳朵尖滾燙滾燙的。

是我願意,不是我應該做的。

這句只有情人之間才會有的對話。

宇文寒倉,一位峻極於天又才華橫溢的人,一位總是冷若冰霜沉默不語的人,就是這樣的人,只是對你說了一句“我願意”,就抵過世間無數情話軟語。

沈清顏的沉默讓宇文寒倉覺得有些不安,他看不清突然低下頭的她現在臉上會是怎樣的神情,眼神中出現的是厭惡、迷茫,亦或是愛慕。他無比期待的,是後者。

兩個人乾脆都沒有說話,隨著時間一點點的流失,宇文寒倉的心就像一點點沉入了潮溼陰冷的地洞裡,心痛交疊著一層層快要將他覆蓋。他期望著,但,他不敢這樣期望著。、

“這裡是哪裡啊?有能夠醫治你的草藥嗎?”沈清顏突然開口,打破了這段長時間的沉默。

“荒原。”宇文寒倉嘆了一口氣。“這裡我熟悉,我給你帶路。”

兩個人就這樣慢悠悠的走著,沈清顏一眼望過去,滿目的黃色塵土,是她十分熟悉的地方,每次修煉時識海中變化的景色,就是這裡。這裡,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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