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傑瑞與艾米麗二人的到來,梅琳達無疑是最高興的人。

當年的小李,雖然已經是個年過五十的老頭兒了,但在梅琳達口中還是小李,被派去弄死了一頭小牛犢子,只是因為她的大孫子說想吃牛腩燉土豆。

這裡是度假牧場,不是專業的養殖牧場,自然就沒有專業的大型屠宰房,但對於當年一身好廚藝卻只想當牛仔的老李來說,弄死頭小牛真的不要太簡單。

從被梅琳達支使去準備食材開始,等一個多小時以後傑瑞二人到了農場時,不但牛肉已經分解好了進了廚房,連殺牛的血跡都已經沖洗乾淨了。

傑瑞來到自家小樓前,剛停車就看到了站在門廊裡望眼欲穿的老太太,旁邊站著的已經鬢染霜花卻一臉欣慰的老李。

三步並作兩步的衝上前,輕輕的把這個滿頭銀髮的老太太擁入懷中,聽著老太太不斷的唸叨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傑瑞差點又把眼淚給勾了出來。

放開老太太,忽又一把摟住了站在一旁笑眯眯的老李,死命在他背上拍著,還大聲喊著:“李叔,今天咱們得好好喝一杯,哈哈哈,想死我了。”

如果只聽到傑瑞在小李背後拍得砰砰作響的聲音,怕是以為這是許久不曾謀面的仇寇,可老李卻滿臉笑容的笑罵道:“臭小子還不鬆手,要錘死老子嘛?”

聽到老李服軟,傑瑞才鬆手,然後跟拉著艾米麗小手嘀嘀咕咕的老太太一起進了大門。

剛進門,一股濃郁的牛肉香氣便撲鼻而來,傑瑞鼻翼翕動,喃喃的說道:“八角、桂皮、五香,還有土豆香氣,看來已經入鍋了呀。”

老太太沒好氣的在傑瑞背上拍了一巴掌,故作生氣的說道:“你就是個嘴饞的,隔著這麼老遠,你都能聞出味來,你想吃點什麼,奶奶還能少了你的?”

傑瑞打眼一瞧,廚房裡一口大砂鍋正中火慢燉著,鍋蓋上還繞了一圈乾淨的白毛巾,只是那濃郁的香味還是在整個房間裡瀰漫著。

開放式廚房就這點不好,一點味道能跑得滿屋子都是,這不勾人饞蟲嘛。

可惜,還沒等爪子伸過去,老太太就在他身上狠狠的拍了一下,連聲說道:“急什麼?還能少了你的?”

傑瑞被這一巴掌給拍回魂了,才有點兒不好意思的坐下。沒辦法,這輩子車也有房也有,名也有利也有,連女友都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貼心人,想來錢去,就剩下嘴上抓撓這事兒了。

沒法子啊,前世天天街邊小飯館二十塊錢一盤量大味足的辣椒炒肉,到這兒都成了得開車跑老遠才能吃到的美食。還得慢慢尋摸,多方叮囑,免得一不小心廚房端出來的就是特製給美國人吃的,齁甜齁甜還勾芡的四不像。

不比自己那個靈魂深處已經打上了美食烙印的男友,自幼在美國長大的艾米麗就有點葷素不忌了,沙拉、披薩能吃,炒菜、燉湯也愛。每次看到傑瑞咬牙切齒的吃著披薩,然後賭咒發誓要自己下廚打打牙祭,艾米麗就笑得眉飛色舞的。

貪吃一點不算什麼,老楊家現在的家底,還不是幾頓中餐能吃垮的。那些富豪們幾百美金一個的漢堡,幾千美金一罐的魚子醬,不也沒家道中落?所以,百來美金一頓的中餐,算不得什麼,何況還是兩人餐。

想到好玩的,艾米麗眼珠子一轉,忽就湊到老太太耳旁嘀咕了起來。傑瑞隱約只能聽到“公司”“辛苦”之類的隻言片語,便知道艾米麗這是跟老太太說之前在家裡提到的接管的事兒。

老太太被艾米麗一說,便怔怔的坐在那兒,看著坐在對面的傑瑞,忽然就老淚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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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六十年了,自從嫁到老楊家,她就收攏了待字閨中的天真浪漫,跟著自己那個一臉土匪像卻視警察職業最高榮譽的丈夫,埋頭打拼。

幾十年的時間,長袖善舞、心生七竅的老太太生生把家裡的牧場擴大了好幾倍,而兔國人特有的待客之道,讓她在休斯頓甚至德州的上流圈子裡也聲名赫赫,不管是參議員還是州長,鉅富還是豪商,只要是在休斯頓地界討生活的,梅琳達·楊的名字擺出來,總能得到最熱切的回應。

可是不管是朋友、家人還是親友,誰又想過,這個當年被稱作休斯頓女王的老太太,想要的卻只是一家子和和美美?

老年喪子的悲痛讓老太太一夜白頭,瞬間蒼老了十歲。可她只是躲在房間哭了一夜,第二天就重拾妝容,精神抖擻的繼續安排家事,並執拗搬到了農場,還把傑瑞接過來親自教導,包括後來收養的艾米麗也是。

傑瑞這麼些年來,老老實實不曾行將踏錯一步,如果光歸功到性格上,那就太不把老太太當年的教導放在眼裡了。

美國男人最是管不住下半身的,更何況埃迪這麼個有錢有權還風流倜儻的剛剛離任的警察局長?

老太太卻對埃迪的風流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只是當她得知某個小她二十歲的豔麗寡婦居然懷孕了時,只用了兩天確認了下真假,那個剛剛搬進了大宅子的寡婦就在自己新家裡連中五十多刀,死得不能再死了,同樣死在那房子裡的,還有一個保姆和寡婦的父母,而兇器則是一把短獵刀。

暴怒的埃迪第一時間知道了訊息,可趕到農場時卻看到穿著一身血衣,身上血腥味濃得衝鼻子的小李正一臉恭敬的跟老太太說著什麼。

埃迪怒急之下就要拔槍,可真的只是眨眼的工夫,手腕微微一麻,那把槍提溜著就轉到了小李手上。埃迪看著這個滿身血腥的華裔心裡直冒涼氣,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農場裡廚藝很好卻只喜歡放牧的牛仔,看起來精瘦精瘦的,卻是個連殺四人還面不改色的兇匪。

那一晚,除了當事人,沒人知道埃迪究竟得到了什麼,又答應了什麼。只是第二天就用上了一些之前的老人情,把那個滅門案子給匆匆結案了,某個吸毒吸傻了黑鬼成了滅門案的兇手,可惜因為當街拘捕被直接開槍擊斃。

從那天起,埃迪就天天泡在自己酒吧,幾十年沒曾踏入過農場一步。那些庸脂俗粉也都斷了聯絡,成了休斯頓有名的白頭偕老的夫妻楷模。

每次家庭聚餐,傑瑞、艾米麗來了時,看到的永遠是埃迪如同大爺一般的癱在沙發上,等著在廚房裡忙活的梅琳達宣佈開飯。卻沒人發現埃迪看向自己妻子時,眼裡的愛憐還包含著深深的忌憚。

就是這麼個悍然撐起一個家族的老太太,一個一門心思要把家業傳給自己孫子,不讓其他人染指半分的老婦人,從不曾在人前露出過半分軟弱的梅琳達·楊,此刻卻任由眼淚順著臉上的皺紋肆意流淌。

老太太在流淚,卻同時也在笑著,嘴角高高的翹起,臉上的肌肉慢慢堆起,把那些皺紋都堆到了眼角,形成了一道道供眼淚流淌的溝壑卻不自知。

值了啊,就憑今天傑瑞今天的心思,老太太就覺得自己這輩子值了,一個知冷暖的孝順孫子,比什麼產業、家財都重要多得多。

不枉自己多年的諄諄教導,終於在這個不屬於她的國度,培養出了一個如她一般的異類,她執拗的把傑瑞今日的轉變,歸功於自己多年的教導上,只有這樣,她才能覺著自己這些年的孤苦沒有付之東流。

想到這兒,老太太伸出手在艾米麗臉上輕輕拍了拍說道:“你也是個享福的,走吧,我們去廚房看看,你總得學會做飯才行,老讓傑瑞下廚不是個辦法,這年頭吃口喜歡的都不容易。”

沒跟傑瑞說一句,彷彿這個人不存在,老太太拉著艾米麗起身就走,空留下傑瑞坐在那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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