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黛黛撥開草叢草叢中果然有五粒黑色的棋子後面四個堆成一一堆前面一個指向東方。

原來這正是司徒笑等人留下的指路標誌溫黛黛昔日與司徒笑關係非淺對他們的暗記自然瞭若指掌。

她先前本已瞧見了這些標誌只是那時滿心悲傷便未留意此刻她暗中已下了決心要找尋雷鞭老人與司徒笑便一路尋來。

她凝目瞧了半晌竟將那孤零零的一粒棋子自前面移到後面也就是將路標自東方移到西方。

然後她才拍了拍手揚長東去想到司徒笑等人勢必要被這錯亂的路標弄得暈頭轉向她嘴角不禁露出一絲微笑。

她一路行來又尋得了四、五個路標她自然又將這些路標全部給弄亂好教司徒笑等人摸不著方向。

最後到了一處已入窮谷之中前面雖仍有道路可尋左右兩邊卻是山高百丈壁立如削。而草叢中的路標卻指向右方。

溫黛黛怔了一怔仰望去只見那山壁高入雲霄壁上雖有藤籮攀援但縱是猿猴只怕也難飛渡。

她又驚又奇暗暗忖道:“莫非已有人先我而來將這路標弄亂了?”但知道這路標暗記的世上也不過只有司徒笑等寥寥數人他們又怎會將自己擺下的路標弄亂呢?溫黛黛想來想去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她呆呆的木立半晌只覺風吹衣襟向後飄舞此刻她本是面向山壁而立這風莫非竟是自山壁裡吹出來的?

這現立時觸動了她的靈機當下向山壁間有風吹出之處躍了過去百忙中還是未忘將那路標棋子換了方向指向危崖。

山壁間果然有條裂隙雖然被滿布山壁的藤籮掩飾得極為隱約但溫黛黛以樹枝撥了半晌終於現了。

她此刻實已渾然忘了恐懼這山隙裡是龍潭是虎穴她全部不管了撥開藤籮便闖了進去。

山隙中自是狹窄而陰暗的草木也顯然已有被人踐踏過的痕跡但要不是溫黛黛心細如留心觀察還是很難現。

她吃力的走出數十丈後眼前豁然開朗。

但見一片谷地寬廣遼闊似無邊際陽光普照風吹長草有如無情大海中黃金色的波浪。

溫黛黛實未想到這山隙裡竟有如此遼闊的大地。

一時之間她竟似已被這一片壯觀的景象所吸引痴痴的站在那裡良久良久動彈不得。

遼闊的草原中長草已有人高溫黛黛行在草叢中更有如行在大海波浪中一般茫然無主。

她根本完全瞧不見四下景物更辨不出方向她本當入了山隙便可尋著雷鞭老人如今方知大大的錯了。

在這遼闊的草原中尋人實如大海撈針一般在這無人的荒山之中她實已不敢放聲呼喚。

至於草叢中是否有毒蛇猛獸?是否有強敵窺伺?這些她倒未必放在心上只是邁開大步直向前闖。

但草叢委實太密縱是對面有人行來她也難覺縱是全力邁開大步她也無法走快。

走了兩、三盞茶功夫四下還是毫無動靜她還是什麼也沒有現但聞風吹長草在耳畔颼颼作響。

這響聲當真令人心慌意亂。

她終於忍不住了奮身一躍而起躍出草叢放眼四望但見草浪如濤哪有什麼人影。

她再想瞧仔細但真氣已竭只有落下。

就在這將落未落的剎那之間左面的草浪動得似乎有些異樣但等她躍起再看時已是什麼都瞧不見了。

在這長草之間行走本來危險已極只因長草間到處都可以埋伏陷階到處都可能埋伏著危險。

若是換了別人此時此刻怎敢胡亂去闖。

但溫黛黛算定這谷地中只有雷鞭老人這一夥人在左面既然有了人蹤便必定是這夥人其中之一。

她想也不想便闖了過去。

又走了數十丈遠近她一頓足便聽得前面似是有一陣陣輕微的聲聲似是衣衫磨擦草叢所出來的。

溫黛黛輕叱道:“是誰?”

叱聲出口這輕微的聲音便告消失。

溫黛黛皺了皺眉輕輕向前走去。哪知她腳步一動那聲音便已響起似在向後退去只要她腳步一停那聲音便也立刻停止。

這情況當真有如捉迷藏一般但卻又不知比捉迷藏要兇險多少倍空山寂寂風聲颼颼。

溫黛黛縱然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此刻也不覺有些膽寒。

這種出乎本能的懼怕本是在人性中不可避免的弱點之一。

她再次停下腳步輕叱道:“你究竟是誰?”

風吹草動寂無四聲。

溫黛黛道:“我此來絕無惡意無論你是誰都請出來相見好麼?”

她這次聲音說得已大了些但四下仍無回答。

她這一生中不知已到過多少兇險之地但無論多麼兇險的地方那兇險總是可以看得出來的。

而此刻這長草從中看來雖然平安其實卻到處都埋伏著不可知的危險這種不可知的危險實比世上任何危險都要可怖。

她口中不禁喃喃罵道:“這鬼草怎的長得這麼長……”

話聲未了突聽前面草叢中“擦”的一響。

溫黛黛驟然一驚也不顧面目被長草所傷奮身掠了過去激得長草嘩嘩作響四下仍是瞧不見人影。

轉身四望身子立時又被那打不斷推不倒的長草包圍起來到了這時溫黛黛心頭不覺泛出一股寒意。

她忍不住呼道:“你難道聽不出我的聲音麼我是溫黛黛你可是黑星天、白星武、司徒笑?盛存孝?”

她說了一連串名字還是無人回答。

她不禁皺眉忖道:“莫非前面根本無人只是我聽錯了無論如何我此刻已是有進無退好歹也要往前闖去。”

一念及此咬牙往前衝去。

穹蒼漸漸陰瞑風勢漸漸大了。

突然間溫黛黛一步踏空竟似陷入了陷階之中身子不由自主任前面筆直栽了下去。

但她年紀雖輕江湖歷練卻極豐富在此等情況下猶能驚而不亂雙臂一振硬生生拔了起來向旁躍去。

哪知她腳尖方自落地突然兩根樹枝自草叢中彈起尖銳的樹枝有如利劍一一挾帶風聲筆直劃了過來。

溫黛黛引臂擊掌身隨掌走“龍形一式”再往前竄哪知腳下又是一軟身子還是栽了下去。

這次她真力已盡再也無法竄起。

但覺眼前一黑一隻黑布袋子自頸上直套下來套住了她雙臂令她完全動彈不得。

溫黛黛驟然遇伏竟然未能反抗便被制伏。

她不禁放聲驚呼道:“你是……”

“誰”字還來出口嘴已被一隻強大而有力的手臂捂住接著身子也被那人凌空提了起來。

溫黛黛雙足亂踢拼命掙扎。

但這人卻是力大無窮一雙手臂更似鋼鐵鑄成一般她哪裡掙得脫。

但覺脅上一麻她根本動也無法動了身子似已被那人扛在肩上大步向前走了出去。

溫黛黛心中忖道:“這人究竟是誰?究竟要將我怎樣?他莫非與我有什麼仇恨是以方自這般暗算於我?”

但路標所指這谷地顯然乃是司徒笑等人潛伏之處雷鞭老人在這裡還有什麼別人敢在此落足?

溫黛黛心念數轉恍然忖道:“是了這必定是司徒笑記念前嫌是以方自暗算於我為的只怕是要將我好好羞侮一場。”

一念至此她心倒定了。

哪知這時前面突然響起輕語之聲那是女子的口音。

只聽她自語:“四哥你真的出了手麼?”

雖是女子聲音但語聲卻剛強得有如男子。

扛著溫黛黛的那人哼了一聲。

那少女又道:“爹爹再三吩咐未摸清對方路數之前千萬出手不得私自打草驚蛇小不忍而壞了大事。”

那男子啞聲道:“你可知這女子是誰麼?”

那少女道:“我怎會知道我根本誰也不認得。”

說到這句話時她語聲中似乎微帶酸楚之意聽來才總算多少有了些少女們應有的溫柔。

那男人冷冷道:“這女子是來尋找司徒笑的。”

簡簡單單一句話裡竟似含蘊著山一般重的仇恨海一樣深的怨毒那少女輕輕驚呼一聲再也說不出話來。

然後兩人誰也不再說話。

風吹草浪使這無邊的沉靜顯得更是沉靜得可怕溫黛黛心頭寒意也更重。

她在心中暗暗忖道:“這男女兩人究竟是誰是司徒笑的仇人?還是司徒笑的朋友?是為我來尋訪司徒笑而遷恨於我?還是為了怕我向司徒笑復仇是以先將我擒獲?”

溫黛黛終是猜不出這少年男女兩人究竟是誰?更猜不出這兩人究竟要將自己帶往何處?如何處置?

她只覺這兩人行走甚急似乎在這長草間出沒已久是以長草雖如大海般難辨方向但兩人卻不以為意。

走了半晌突聽那少女耳語般輕叱道:“停!”

溫黛黛便覺自己身子沉了下去顯見那少年已蹲了下來而且屏息靜氣連呼吸之聲都不再聞。

這時右面草叢間已傳來一陣腳步移動、衣衫“悉挲”聲溫黛黛伏在少年肩頭但覺他心房怦怦跳動。

她不覺暗奇忖道:“這少年如此緊張想必是怕來人現於他來的想必是他的強敵在如此隱密的狹谷草中居然竟潛伏著勢如水火的兩派人物這當真是令人想不到的事卻不知除了雷鞭老人一派外還有一派是些什麼人?想來這少年男女必定是與雷鞭老人敵對一派中的。”

她好奇之心一生反將自己的安危忘了只恨不得草中來人直闖過來也好讓自己知道他們是些什麼人物?

哪知腳步之聲到了他們身旁數尺外便停下了接著一個尖銳而奇特的女子口音道:“咱們在這裡說話萬萬不會被旁人聽去。”

這語聲聽來又是年輕又是蒼老。

這語聲一入溫黛黛之耳她心頭不禁一跳暗忖道:“原來是盛大娘來了!”這既年輕又蒼老的語聲正是盛大娘獨有的無論誰只要聽過一次便再也不會忘記溫黛黛雖然明知盛大娘必定在這草原中但驟然聽得她語聲仍不免吃了一驚。

又聞另一人嘆道:“如此隱密之地也虧得雷鞭老人找到只可笑他還不知足還要說此地暗中必定有人窺伺。”

溫黛黛聽得這語聲心頭又是一跳忖道:“黑星天也來了。”

她好奇之心不覺更盛暗道:“盛大娘拉青黑星天鬼鬼祟祟的在此說話說的又是些什麼不可告人之事?這我可得聽聽。”

風吹草動兩人說話的聲音更輕。

盛大娘冷笑道:“依我看來。那老頭子近來神智已有些不清咱們若也隨著他亂闖那能成得了什麼大事?”

黑星天嘆道:“只可惜咱們已是騎虎難下走也走不了啦!”

盛大娘道:“他死了又如何?”

黑星天似是吃了一驚過了半晌方自緩緩道:“大娘的活小弟有些不懂。”

盛大娘道:“你懂的我早已瞧出咱們剩下的這些人裡只有你是條敢做敢為的漢子是以才拉你來說話。”

黑星天默然不響。

盛大娘又道:“那老頭子雖然疑神疑鬼但對咱們卻絲毫不加防範咱們只要在他那酒葫蘆裡下些毒藥嘿嘿……”

黑星天倒抽了口涼氣道:“但……但咱們此刻正想倚他為靠山來復仇雪恨若是害死了他豈非反倒於咱們有害無益?”

盛大娘冷笑道:“你難道還未看出他隨手帶著的那兩本絹冊便是他一生武功的精華他若是死了就是咱們的了。”

黑星天心已顯然有些動了吶吶道:“這……”

盛大娘截口道:“此刻日後已隱夜帝失蹤咱們只要學得雷鞭的武功何愁不能橫行天下你還考慮什麼?”

黑星天長長吐了口氣道:“只是他那兒子外看雖糊塗內裡聰明只怕還在老頭子之上卻當真難以對付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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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大娘道:“老的已死了還怕小的?不說別人就憑你一雙鐵掌我一袋天女針再加上孝兒一柄劍就足夠要他的命了!”

黑星天又自默默不響。

過了半晌盛大娘方自道:“怎樣?”

黑星天緩緩道:“只要大娘行動小弟必定迫隨。”

盛大娘輕輕一笑忽然又道:“你看司徒笑這人怎樣?”

黑星天似是怔了一怔道:“這……這小弟……”

盛大娘恨聲道:“此人自作聰明什麼事都要佔強他非但瞧不起我也根本來將你們放在眼裡連你門的徒弟都被他搶了去你難道還無所謂麼?”

黑星天又自吐了口氣道:“小弟對此人也早已心存芥蒂只是念在一派同盟的份上始終不願對他下手而已。”

盛大娘道:“咱們有了雷鞭的武功還要此人何用?”

黑星天沉吟道:“只是此人武功雖不佳為人卻比狐狸還要狡猾三分咱們要想除去他只怕還不十分容易。”

盛大娘笑道:“這個我早有成竹在胸你只管放心。”

黑星天道:“大娘有何妙計?小弟願聞其詳。”

盛大娘道:“此計便著落在錢大河與孫小嬌身上。”

黑星天似乎有些奇怪詫聲道:“孫小嬌?”

盛大娘道:“孫小嬌是何等樣人你難道還未看出?”

黑星天於笑道:“這女子的確是個危險人物世上的男子除了她丈夫外彷彿都是好的她都要來嚐嚐滋味。”

盛大娘道:“這就是了她非但與沈杏白勾勾搭搭還想去勾引雷鞭那兒子但真正迷著她的卻是司徒笑那老狐狸。”

黑星天奇道:“哦……真的?”

盛大娘冷笑道:“他兩人偷愉摸摸已非止一日老孃都在暗中瞧在眼裡暫時也未說破只等著機會來了……”

黑星天道:“機會來了又怎樣?”

盛大娘道:“機會來了我便將錢大河帶去讓他瞧瞧他們在做的好事嘿嘿!那時他還會放過司徒笑麼?”

黑星天道:“但……但錢大河卻未必是司徒笑的敵手。”

盛大娘咯咯笑道:“錢大河縱非他敵手但彩虹七劍勢共生死那龍堅石見了這情形還能在一邊袖手旁觀不成。”

黑星天笑道:“不錯司徒笑武功再高到時也得死在這兩柄劍下咱們只要在一旁靜觀其變根本不必出手。”

盛大娘笑道:“正是如此你總算懂了。”

黑星天嘆息道:“直至今日小弟才知道大娘智計之高明司徒笑那廝縱然奸似鬼此番只怕也要吃吃大娘的洗腳水了。”

盛大娘笑道:“姜是老的辣這話你切莫忘記。”

黑星天道:“小弟在此預祝大娘成功小弟也好沾光。”

盛大娘道:“事成之後自是你我共享其利存孝那孩子心眼太直了此事我連他都瞞著你切莫走漏出去。”

黑星天笑道:“小弟還未瘋怎會走漏如此機密。”

盛大娘亦自笑道:“這就是了一言為定。”

說著說著兩人帶著輕微的得意笑聲去了。

溫黛黛聽完了這番話也不覺倒抽了一口涼氣掌心已流滿冷汗她心頭實是又驚又喜暗道:“天教我在此聽得他們這一番陰謀毒計只要我不死只要我還能見著他們就憑這些話我就能要他們的好看。”

盛大娘與黑星天腳步之聲終於漸漸去遠。

那少年這才松了一口氣道:“三叔的話果然不錯只要咱們能忍耐得住這一窩蛇鼠遲早總有自相殘殺之一日。”

那少女幽幽道:“三叔的話幾時錯過了只是……只是他老人家說二哥、三哥吉人自有大相遲早終必回來卻不知說的準不準?……唉!咱們人力如此單薄二哥、三哥若是還不回來只怕……只怕……”

“只怕”什麼她終於未敢說出來。

那少年輕輕嘆息一聲也未接著說下去。

溫黛黛心頭一動忖道:“二哥?三哥是誰?”

但這時那少年又扛著她走了她也未及仔細去想只是在暗中隱隱約約的感覺到好像有什麼事不對了。

究竟是什麼事不對了?她卻也說不出。

又行了頓飯功夫溫黛黛只覺一股陰森黴腐之氣透過布袋撲鼻而來似是走入了個地穴之下。

她已感覺出地勢越來越低黴氣也越來越重。

突然一個蒼老雄渾的聲音問道:“什麼人?”

那少年道:“是孩兒們回來了。”

那老人語聲道:“你們去了哪裡?還不快進來!”

突義驚“咦”一聲厲聲道:“你可是胡亂出手了?背的是什麼人?”

這老人不怒時說話已是威勢凌人此刻厲聲而言更是令人膽寒溫黛黛雖未見著他但已可想見他神情之威霸!

只聽少年道:“她是司徒笑的……”

那老人怒道:“縱是對頭你也不該胡亂出手!”

少年囁嚅道:“這女子是來尋司徒笑他們的但卻還未見著司徒笑是以孩兒想縱然將她綁來也不致驚動別人。”

老人怒喝道:“你想?這種事也是你胡亂想得的麼?你難道不想想我等已是何等情況?你難道不想想我拼命咬牙忍到如今為的是什麼?你難道下想想你麼叔是怎會落入對頭手中的?你竟敢如此胡作非為你……你這孽子你難道真想將我等汗血被你一時衝動就葬送麼?”

他越說越怒溫黛黛但覺這少年身子己顫抖起來。

又聽另一語聲道:“大哥且請息怒先看看這女子是誰再說。”

這語聲雖也低沉有威但已較為柔和得多。

老人哼了一聲道:“還不放下她來。”

少年顫聲應了將溫黛黛放到地上。

老人道:“你兩人守著門戶三弟你拍開她的穴道。”

語聲未了已有一隻手掌拍在溫黛黛身上。

溫黛黛人道被解輕嘆一聲伸了個懶腰。

那老人怒喝道:“到了這裡你還敢如此輕狂莫非不要命了?”

溫黛黛幽幽道:“我早已不要命了。”

那老人似也不覺一怔瞬又喝道:“你是什麼人?”

溫黛黛且不答話伸出手將矇頭的布袋扯下。

她此刻存身之地乃是個不小的洞穴一枝火把斜插在壁孔上將洞中鍾乳映得光怪6離不可方物。

流光閃動間一個身穿褪色錦袍滿頰虯髯如鐵看來有如雷神天將般的威猛老人槍一般筆直立在她面前。

這老人身旁還另有一老人身形頎長面容清灌五柳長須飄飄如仙想見少年時必是個絕美男子。

那少年男女兩人男的短小精悍英氣勃勃女的雖是嬌靨如花但眉宇之間亦自有一股逼人的英氣。

這四人衣衫俱甚狼狽神情也有些憔悴但目光炯炯一股剽悍威猛之氣仍是令人心折。

溫黛黛瞧著那老人輕嘆道:“我想的果然不錯。”

老人厲喝道:“你想什麼?”

溫黛黛悠悠道:“你果然是我想像中的模樣。”

老人怔了一怔面色已變另三人也不禁為之聳然動容老人踏前一步目如閃電厲聲道:“你想我如此模樣莫非你已知老夫是誰了?”

溫黛黛道:“不錯我已知道你老人家是誰了。”

老人暴喝道:“誰、快說!”

溫黛黛緩緩道:“你老人家想必就是鐵血大旗門的當代掌門人……”

她話未說完老人須已自暴長一把拉起了溫黛黛反手一掌便要向她臉上摑去。

溫黛黛既不掙扎亦不反抗只是凝目瞧著這老人等著捱打目光中也無絲毫驚懼害怕之色。

但那老人鐵掌摑到一半卻突然硬生生頓住厲聲道:“說!你究竟是什麼人、怎會知道老夫的來歷、你若是有半字虛言便要你嚐嚐鐵血大旗嚴刑的滋味!”

洪厲的語聲中充滿殺氣!霸氣!但溫黛黛非但仍無絲毫畏懼嘴角反而泛起了一絲微笑。

她微微笑道:“鐵血大旗門嚴刑之酷早已名滿大下但我死且不怕還怕什麼?你若要以嚴刑相脅我死也不說。”

這老人正是以嚴厲、剛強之名冠絕天下武林的鐵血大旗門當代掌門人雲翼他一生以嚴御眾以威懾人端的可說是令人聞名膽裂他委實未曾想到這女子竟有如此大膽竟敢反抗於他。

此刻他心中雖然驚奇憤怒卻又不免有些異樣的感覺火炬般的目光逼視著溫黛黛厲聲道:“你真的不說?”

溫黛黛眼睛眨也不眨回望著他含笑搖了搖頭。

雲翼暴喝道:“好!”

他手掌第二次抬起但卻被那清癯老人拉住了。

雲翼怒道:“這女子既是前來刺探訊息的奸細竟還如此大膽你……你拉我作甚?莫非你還要留下她不成?”

雲九霄道:“且請問過她再動手也不遲。”

他神情看來永遠是那麼心平氣和和顏悅色與雲翼那凌人的氣勢恰成極強烈的對比。

但雲翼對他卻似言聽計從果然垂下手掌倒退三步。

雲九霄轉向溫黛黛和聲道:“我等若以嚴刑相脅你便不肯說出真情但我等若是好言相詢想必你便肯說的了。”

溫黛黛含笑點了點頭道:“不錯。”

雲九霄亦自含笑道:“既是如此你此刻便該說了。”

溫黛黛輕嘆道:“我雖未見過你們但卻從別人口中時常聽到你們的言語神態是以今日一見我便可猜出你們是誰。”

她一笑接道:“你老人家想必就是大旗門中最有智慧的雲九霄後面的那兩位想必就是雲婷婷與鐵青樹了。”

雲九霄實也未曾想到這少女對大旗門人事如此熟悉面上不禁為之變了顏色沉聲道:“這些事是誰向你說的?”

溫黛黛緩緩道:“雲錚……鐵中棠。”

雲九霄面色更是大變雲婷婷與鐵青樹齊聲驚呼。

雲翼身形暴長須皆張咬牙怒罵道:“畜牲!畜牲!不想這兩個畜牲竟敢隨意將本門機密向外人洩露老三我早要取了他們性命的你偏偏不肯如今……唉!如今他兩人終於做出此等事來你……你……你還有何話說?”

雲九霄長嘆一聲垂下頭去。

溫黛黛道:“他們對我說只因我並非外人。”

雲翼怒喝道:“你……你說什麼?”

溫黛黛緩緩道:“我已是雲錚的妻子。”

這句話說出口來眾人更是群相失色一個個呆在地上半晌不能動彈半晌說不出話來。

雲翼突又暴喝一聲頓足道:“反了!反了!本門血仇未雪這畜牲竟敢在外擅自娶親。”

一步竄到溫黛黛面前又將一掌劈下。

雲婷婷嬌呼著撲了上來擋在溫黛黛身前。

雲翼怒喝道:“閃開!”

雲婷婷顫聲道:“她既已是三哥的妻子你……你老人家就……”

雲翼嘶聲道:“老夫不認這門親事!畜牲還不閃開?”

飛起一足將雲婷婷的身子遠遠踢了開去。

但云婷婷卻又掙扎著撲了上來面上已滿流熱淚。

她抱著她爹爹的腿流淚道:“你老人家縱然不認這門親事便叫這女子與三哥斷絕就是了又何苦定要取她性命?”

溫黛黛突然道:“誰說我肯與他斷絕?”

語聲雖輕但卻有說不出的堅定。

雲翼更是激怒雲婷婷回道:“你……你何苦……”

溫黛黛悽然一笑道:“世上已永遠再無一人能從我身旁奪去他……他永遠是我的了你知道麼?永遠……永遠……”

別人還未聽出他話中含意雲九霄卻已面色大變驚呼道:“莫非他……他已……”

溫黛黛緩緩闔起眼瞼淚珠一連串流下。

她夢囈般低語道:“你們永遠再也見不著他了。”

雲婷婷嘶聲而呼鐵青樹噗的跌倒雲九霄面上立無血色雲翼亦有如被人當頭一錘擊下釘在地上。

半晌他山嶽般堅定的身子開始秋葉般顫抖起來突然慘呼一聲撕開了前胸衣襟大喝道:“是誰害死他的?”

溫黛黛搖了搖頭閉目不語。

雲翼一把抓起她頭慘呼道:“說!快說!這血債必定要以血來還的!”

溫黛黛更是咬緊牙關不肯說話。

雲婷婷突然在她面前跪了下去痛哭著道:“求求你……求求你將我三哥仇人的姓名說出來吧否則……否則我立時就死在你面前。”

溫黛黛淚流滿面悽然道:“不是我不肯說出他仇人的姓名只因我縱然說了出未也是……也是一樣無用的。”

鐵青樹嘶呼道:“為什麼?為什麼無用?”

溫黛黛撲倒在地道:“只因世上沒有人能為他報仇只因迫死他的乃是……乃是天下無敵的常春島日後娘娘。”

雲翼慘呼著倒退三步跌坐在一方青石上。

雲九霄面如死灰顫聲道:“他死了中棠可知道?”

溫黛黛霍然抬頭面上流的已不知是熱淚還是熱血?

她語聲亦嘶裂慘然道:“鐵中棠並不知道只因……只因鐵中棠已先他而死了!”

大旗門人縱有鋼鐵般的意志再也承受不住這打擊了。

溫黛黛說出這話後雲翼等人的模樣世上委實沒有人描敘得出——也沒有人忍心將之描述出來。

良久良久雲翼方自道:“他……他是如何死的?”

這有如鋼鐵鑄成的老人此刻卻顫抖得比秋葉還要劇烈他那凌人的氣勢此刻早已付於淚水。

溫黛黛木然道:“害死他的人我更不能說了。”

雲婷婷反腕抽出一柄尖刀抵住自己胸膛。

她眼淚似已流盡目光赤紅如血一字字道:“你不說我就死!”

溫黛黛咬住牙流著淚不住搖頭。

雲婷婷道:“好!”手一按尖刀已刺入胸膛鮮紅的血激湧而出只要再深一些刀尖便將劃破她的心。

但溫黛黛已死命拉住了她痛哭著嘶聲呼道:“你們定要我說麼?好我說……我說出來害死鐵中棠的便是……便是雲錚……!”

“當”的一聲尖刀落地。

雲婷婷立時暈厥鐵青樹再難站起。

雲九霄失魂落魄般低語:“雲錚?這會是真的?”

溫黛黛道:“不!不是真的你……你們殺了我吧!”

她撲倒在地雲九霄卻扶了她起來慘然道:“雲某活到如今難道連真假都分不出麼?我……我只是可惜中棠他……他本是個有作為的孩子……”

雲翼茫然頷道:“不錯他是個好孩子!蒼天若是讓他多活些時他必定能為我大旗門做出一番事業只是……只是……”

他突然了狂似的仰大呼:“蒼天、呀!蒼天!你為何要他現在就死?我大旗門實有愧負於他他如今死了叫我等怎能安心、叫我等如何是好?他生前縱有過錯但那都是為著別人的都可原諒……他一生中從未為過自己……”

溫黛黛突然痛哭著道:“不錯你們都有愧負於他你們既然知道他是好的為何在他生前那般逼他?”

她以手頓地失聲呼道:“你們既知他一生行事都是為了別人都是為了大旗門但在他生前卻為何要說他是大旗門的叛徒?如今他人已死了你們再說這些話豈非己太遲了!他……他已永遠聽不到

雲翼雙拳緊握不言不動但見他目光血紅須如刺那淒厲的神色看來煞是怕人!突然只聽一陣淒厲的嘯聲自洞外傳了進來……

鐵中棠雖然未死卻已與死相差無幾。

那華麗的地下宮闕今已變為悲慘的人間地獄昔日的嬌笑與歡樂如今已只剩下悲慘的哭泣。

沒有一個少女能停止她的眼淚。

珊珊的傷本已漸有起色但如今又一天天重了如今她瘦得只剩一把枯骨終日俱在暈迷之中。

但只要她一醒來她便要嘶聲低呼:“求你原諒我……求你原諒我……求你原諒我……”

她掙扎著不肯死只因為她知道自己死了也無法贖罪。

就因為她一時的激憤如今竟使得這許多人都被活活的埋葬在這地獄之中這罪孽豈是以死所能贖的?

她覺得最最對不起的便是鐵中棠她寧可鐵中棠將她千刀萬剮也不願忍受這心頭負疚的痛苦。

但鐵中棠卻反而不時安慰她說:“這是天命怪不得你。”

他看來已漸漸恢復鎮靜其實又有誰能比得上他心中的痛苦?

他還沒有活夠他一生中全力以赴的大事還沒有做完他心頭最最珍愛的人正活著在接受命運的悲慘。

然而他竟無能為助。

他不能死也不想死然而他卻想不出活下去的方法也想不出活下去的理由——在這地獄中活下去豈非生不如死?

他心頭還有件最大的遺憾。

他向夜帝求告道:“但望你老人家能對我說出大旗門的一切秘密你老人家若是不肯說出我實是死不瞑目!”

然而夜帝卻道:“什麼秘密?哪有什麼秘密?”

鐵中棠跪下哀求他便道:“縱有秘密我也不知道你也還是莫要聽的好只因安心的死總比瘋狂而死要好得多。”

鐵中棠不能瞭解他這話中的含意也無法再問。

只因他若是再問夜帝也不會回答了。

這昔日威震天下的老人如今竟可日日夜夜呆坐在那裡動也不動任何飲食都拒絕入口。

他若是不願一件事時世上又有誰能強迫於他?他若是不願說話時世上又有誰能令他說出一個字來?

眼看他玉質般堅實的肌膚已漸漸乾枯下去漸漸起了皺紋眼看他明銳的目光漸漸黯淡漸漸無神……

顯然他旺盛的生命力己隨著時光的流逝一分分一寸寸悄悄自他身上消失了。

這無聲無息無形無影的侵蝕眼見就要將他生命完全摧毀世上沒有人能阻擋沒有人能救他。

這一代巨人眼見就要倒下。

鐵中棠又何嘗不是如此?他又何嘗再有支援生命的力量——人若沒有希望又怎會有求生的鬥志?

絕望中死亡已漸漸近了!

鐵中棠唯有向蒼天默禱:“求求你老人家讓雲錚好好的活著大旗門復興的希望此刻已完全著落在他身上了。”

但雲錚此刻在哪裡?是否還好好的活著?

鐵中棠寧願犧牲一切只要能換取有關雲錚的一點訊息但他此刻若真得到了雲錚的訊息只怕一頭便要撞死在山壁上。(全本小說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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