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蠻荒（七）

持弓少女眼見孟紫來沒有反應，有些遺憾的說道：“你們已經連這些傳統都遺忘了嗎？將右手握成拳伸出來吧。”

對方都這麼說了，孟紫來也只能乖乖照辦。好在持弓少女並沒有真的如同對待狗狗一樣，將手掌搭在孟紫來的拳頭下，而是僅用指尖抵住了孟紫來的指骨中部，隨後便低聲唸誦起孟紫來聽不懂的語句。

看她唸誦的樣子，恐怕是什麼音譯過來的經文。孟紫來沒有收回手掌，而是保持著這個姿勢，等待持弓少女的祈禱完畢。

“……以神側巫女千月之名，指引遺失的子民返回星途。”名為千月的持弓少女低聲問道，“汝的名字是什麼？”

“孟紫來。”他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千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繼續低頭祈禱著什麼。只是這次在她的祈禱聲中，孟紫來十分清楚地聽見了與自己名字發音相同的音節。

她祈禱所發出的聲音不大，甚至可以算是細若蚊吟。可在風的吹拂下，這聲音卻好像被什麼神聖的力量所帶動一樣，同地面上飄起的勁草一道飛向遠方。

整個祈禱儀式不算冗長，僅僅幾分鐘後千月就收回了手掌。她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幸好以前有背過給遺失之民專用的禱言，不然就只能現場瞎編了……先說清楚，我剛才可沒有瞎編啊？雖然有幾段記不清了，但大概意思是肯定沒錯的。”

千月的言辭，以及她肆無忌憚伸著懶腰的舉動，完全看不出幾秒鐘之前的那股神聖感。好在孟紫來當年看過玉帝喝高了在凌霄寶殿上裸奔的情景後，就對“神聖”這種東西有著無與倫比的免疫力，因此他也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

雖然他不認識千月所信仰的“神”，但從她剛才甚至能現場編詞的情況來看，孟紫來估摸著這位神明也絕對不能是什麼正經人……

在完成了巫女的任務後，千月很快便找回了自己作為一名戰士的警覺：“所以呢？你們拿著阿爾法之盒是想做什麼？”

雖然她已經確認了孟紫來等人不是大敵，但對於這麼一群突然蹦出來的“遺失之民”，仍然需要保持必備的警惕。畢竟遺失之民已經數百年沒有過目擊記錄了，他們在這個節骨眼突然出現，千月很難認為這只是單純的巧合。

孟紫來稍稍思忖了一下：“我們發現了這個東西，以及它所發出的訊號，因此一路追蹤而來。”

“追蹤我們？”

“你也知道那個方向的情況吧？我們不認為現在那是個適宜居住或者靠近的地方。”孟紫來指了指他們來時的方向，用事先就想好的回答說道，“我們希望能找到本地的居民獲取情報，而且又正巧發現了這個阿爾法之盒。”

千月對此似乎不疑有他：“所有倖存民眾都向著北方聖泉而去了。既然你們不是敵人，那我們最好也儘快前往聖泉。”

“正合我意。”孟紫來點點頭，在考慮了一下後問道，“不過你就這麼相信我們了？”

在他看來這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剛才還劍拔弩張想要拼個你死我活呢，怎麼一轉臉千月就突然願意當帶路黨了？

“首先，你們救了我。不管我願不願意承認，這都是客觀事實。”千月看上去一本正經，“如果只是這樣，我可以認為你們是白衣人或是變形惡魔的奸細。但白衣人不會否認自己的身份，變形惡魔更不可能接受神的禱言。”

所以她剛才的行為都是在試探自己嗎……孟紫來點了點頭，進一步追問道：“那惡魔又是什麼？是他們導致了村鎮的毀滅？”

千月看上去有些詫異：“雖然你們是遺失之民……但也不至於消息閉塞到這個程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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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鄉下人是這樣的。”孟紫來理直氣壯地回答了這個反問。

“好吧。”千月對此無言以對，“就和你推測的一樣，是惡魔招來了毀滅。我也說不清惡魔是什麼，因為他們的形態實在是……太多了。但請相信我，你只需要看見一次惡魔，就肯定能知道，就是它了。”

這說法還真是抽象。不過孟紫來不得不承認千月說得有道理，如果雙方語言體系中所指的“惡魔”並無太多差異的話，那確實是看見就能明白的東西。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多問了一句：“剛才你對付的那些兇獸……是惡魔嗎？”

“那不過是稍微強大些的野獸罷了。”千月對兇獸似乎頗為不屑，“不過兇獸這個名字確實恰如其分，那些玩意襲擊人類時，至少它們確實是超兇。”

孟紫來稍稍整理了一下千月的話語。至少從她的說法來看，在本地居民眼中，兇獸與惡魔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物。考慮到入侵須彌境的蠻荒兇獸構成，孟紫來認為那所謂的“惡魔”，很可能是從蠻荒深層入侵上來的高等級兇獸，因為實力與生態環境都截然不同的緣故，它們與蠻荒表層大陸的本土兇獸呈現出大相徑庭的表現，也就在情理之中。

而且惡魔所擁有的高強毀滅能力，也能以蠻荒深層兇獸來解釋。

蠻荒大陸的層數越深，生存於其間的兇獸實力也就越強，這是出發之前孟紫來就已經知道的情報。按夏櫻的說法，因為某種不明機制的緣故，在蠻荒大陸中，由上而下的探索沒有限制，但至下而上行動時便會受到極強的限制與反噬。“大遠征”時期時，神州修真界之所以損失慘重，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在於從蠻荒七層撤退時引發的反噬所致。

對這些兇獸而言，規避這些會致死的反噬，避免進入上層世界的判斷，在千萬年生態進化的演變下，已經成為寫入基因當中的生物本能了。

“因為什麼原因，導致了這個機制的消失嗎……”孟紫來搖了搖頭，將這個現階段不可能得到答案的疑惑放進心底，轉而繼續向千月發問，“那麼白衣人呢，他們又是什麼人？”

“白衣人？他們背棄了神與信仰，背叛了無數同胞，自甘與惡魔為伍，將災禍引向人間。”千月咬牙切齒的說道，“因此他們將永生永世揹負神的詛咒。無法進入聖泉，無法得到安寧，直至化為灰燼的那一刻，都必將承認自己是最為低賤的背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