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三四月的時候最為熱鬧, 桃花在片片掉落,露出淡黃的花蕊,柳條上嫩嫩的一點黃芽抽展出來變成新綠。

一入京城就感到別於沿途城鎮村落的熱鬧繁華, 風和日麗晴空萬里,孩童們將嫩柳枝折下做成哨子吹奏起來, 各色風箏也在天上飛舞。

寧環回了太子府。

楚何一早就接到信聽說寧環要回來, 抬眼看到太子妃身上還穿著厚重的衣物。寧環把月白色的錦緞披風扔在楚何的身上便往裡走去:“讓人備水。”

楚何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告訴寧環, 只是寧環一路風塵僕僕心力交瘁壓根沒有心思聽他說任何事情。

比楚何更加驚喜的是疊青,疊青等人完全不曉得寧環去了哪裡,她們真當寧環這段時間在莊子裡。疊青湊上前道:“小姐怎麼穿這麼厚重?莊子裡很冷麼?”

越往南越熱, 但寧環一行人都沒有準備輕薄衣衫,沿途又極少遇到集市,就算真遇上了寧環也斷然不會買那麼醜的衣服, 只能忍了幾天過來了。

進來他也沒有落座,四下的陳設和他離開時幾乎一模一樣。青釉瓷香薰爐裡點著安神香, 雪白的貓兒坐在軟墊子上, 聽到人的聲音後就回頭看了一眼。

寧環只在窗邊喝了一口茶,等水燒好後他沐浴更衣。

出來後頭髮半溼不幹, 寧環身上穿著荼白單衫,修長身姿比跟著的丫鬟高挑許多,楚何趕緊跟上:“太子妃, 惠民藥局和太醫院一事上個月就處理好了, 韋肅和他的弟弟韋靜被殺,韋家被流放, 上個月就有新人被提拔成了禮部侍郎,但太醫院院使的位置一直空著。近來幾名神醫進了京城,其中一名大夫頗受陛下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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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環漫不經心的道:“本宮要休息兩天, 後天傍晚再來……”

楚何覺得眼下皇帝不急太監急,他道:“您要不要想辦法和這位大夫見一面?他可不容易約到。”

寧環喝了口茶:“後天再說,燕窩呢?”

疊青趕緊道:“還在燉呢。

寧環伸了伸手,雪滿立刻過來讓他摸一摸下巴,這白色的狸貓被照顧得很好,整隻油光水滑完全不怕人。楚何見寧環情願玩貓也不願意搭理自己,他忍不住又把剩下的事情往外倒:“太子府裡也有事情發生,您不在府中坐鎮,沁芳園幾個侍妾成天勾心鬥角——”

寧環揉了揉眉,他只想找根針將楚何聒噪的嘴巴給縫上。

寧環給疊青使了個眼色:“把他趕出去,梨雪堂的門關上,兩日後再開啟。”

吃了一盞燕窩寧環回床上睡覺去了,身心俱疲幾乎沾到枕頭就睡著,一連兩天都沒有怎麼醒來。等到第三天早上,天色乍亮,寧環聽到幾隻鳥兒在外面嘰喳亂叫才醒來了。

看向鏡子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確比前段時間瘦了一些,因為睡得太久看起來帶幾分病氣。

出去看到雪滿叼著一隻半死不活的雀兒在外面地上撒歡,雀兒已經不能飛了,雪滿把它放下來,兩隻爪子撲來撲去興奮得兩眼放光,最後玩膩了才撕扯著吃掉了。

楚何終於被放進來了,他進來看到貓吃雀兒嚇了一跳:“它該不會是吃了您養的鳥兒吧?”

“這裡沒養鳥兒。”寧環仰頭看著院中的梨樹,這幾天恰好是梨花的花期,雪白的花瓣繁盛奪目,“連鸚鵡都沒養。”

京城多數富貴人家喜歡養鸚鵡,尤其是會說話的,張口“老爺”閉口“小姐”特別討人喜歡。寧環這裡有貓,貓不太適合和鳥兒養在一起,容易把鳥給養死。

楚何道:“吃的是野鳥就好,就怕吃的是您珍養的鳥兒。最近京城特別盛行養鳥兒,幾個蜀國的商人帶來一種鳥兒叫做王母,尾巴很長飛起來很漂亮,翠色的羽毛閃閃發光,聽說一千兩銀子還買不來一隻。”

“這裡養沒養鳥兒,你不清楚麼?”寧環淡淡開口,之後幾個丫鬟把梯子搬了過來搭在樹上,“哪些人花了一千兩銀子來買鳥兒?”

“這就多了,蕭王世子,睿王殿下,和武安候經常在一起的幾位公子,還有十一公主……

”楚何將他知道的都說了一遍,“這些人都有錢,錢多了自然就往不正處花。”

寧環接過丫鬟遞來的銀剪刀,他順著梯子上樹。

楚何張大嘴巴去看,他從來沒有見過成了親的女子上樹,未出閣的大家閨秀上樹的也不多。

暖春的風吹面不寒,寧環穿著天青色對襟短衫,玉色羅裙,窄袖往下掉落便露出一截皓月般瑩白的手腕,他慢慢的剪了幾枝梨花遞給下方的疊青。

楚何總覺得哪個地方不對勁,但他一時居然想不出究竟是哪個地方。良久才感嘆這京城第一美人的名號果然是有分量的,這般普普通通的衣物也被穿出了傾國傾城的感覺來。

寧環道:“將那位神醫的狀況告訴本宮。”

梨花花枝被拉扯之後簌簌掉落,寧環肩膀上也落了些花瓣,天青襯著雪白的花枝也格外漂亮。

楚何便將那名神醫的來歷細細講了講:“這人不像韋肅那般貪心,以前確實是懸壺濟世的良醫,他出身富貴,家有良田千頃,早年卻在季州鄉下幫助一些平民百姓——”

寧環若有所思:“現在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據說父母死後家裡為爭家產發生了許多衝突,他性情變了許多,不再在鄉下浪費時間,而是與達官貴人結交。”

楚何給寧環解釋了將近兩刻鐘。

期間寧環一直都在樹幹上坐著。這棵梨樹雖然不高,卻也不算太矮,尋常人坐樹上肯定會惴惴不安,尤其是坐那樣細的一截枝幹。但寧環面不改色的聽他講完,這才踩著梯子下來了。

他抽了帕子擦擦手:“好,我知道了。”

楚何殷切的道:“您有什麼安排?”

“會有安排,晚些時候再吩咐你。”寧環把帕子遞給一旁的丫鬟,“北境怎麼樣了?可有最新的訊息傳來?”

楚何的臉上瞬間浮現了笑意,他笑著開口:“昨天才到京城的,咱們太子殿下打了勝仗,將賀術畢帶領的軍隊殺得片甲不留。京城眾人都在議論這件事情。”

太子是皇后所生,不管是先帝的孩

子還是皇帝的孩子都是名正言順的儲君,再沒有人比他來路更正了。大洛朝素來是嫡長子繼承一切,這個規矩穩了幾百年的朝局從來都沒有被動搖過。除非慕錦鈺犯了滔天大罪或者死了,太子之位才會落到別人的頭上。

眼下太子有軍功傍身,而且是驅逐楓丹的大功,皇帝更難動搖太子的地位。

“太子有沒有受傷?”

“這次沒有受傷。”楚何十分高興,“太子大概只有埋伏楓丹援軍時傷到了,我聽人細講了當時的情形。”

當時大洛朝的騎兵偵查到了楓丹人駐紮在何處,夜深人靜時偷偷在楓丹人取用的水源裡下了毒。紅腹豸提取的毒液稀釋後又煮成飯後毒性其實沒有多少,這些量不足以造成大批身強體壯的楓丹士兵身亡,卻足以讓他們大批量鬧肚子。

跟著慕錦鈺到前線來的軍醫不清楚紅腹豸的毒性和解藥,楓丹人常年生活在這樣的土地上卻很清楚,但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種毒蟲會被提煉成毒汁投入水中,所以壓根沒有往這個方向想。

所有人腹痛之際,慕錦鈺帶著整頓好的騎兵又打來了,大多數人連武器都拿不起來更不要提上馬了,淬了毒液的利箭刺入了這些人的身軀,他們痛不欲生卻找不到解藥,箭上的毒汁要比水裡的毒汁要濃郁多了,哪怕勉強逃亡的楓丹將士也不得不等待死亡的降臨。

數月前楓丹南下的時候,這些楓丹士兵搶劫每一個看到的大洛子民,北境無數無辜的牧民慘遭他們殺害和掠奪,無數村落被殺得不剩一人,就連土地也被染上了鮮紅的色彩,穹州數萬百姓被困在城中成為奴隸和糧食,死得毫無尊嚴且痛不欲生。

兩國的矛盾也不僅僅只在這數月的屠殺,這些年楓丹就已經搶掠大洛邊境子民多次。所以這幾萬楓丹將士被屠殺,整個魏門關白骨累累血流成河,跟隨慕錦鈺的大洛將士只會覺得大仇得報酣暢淋漓,這也是楓丹應得的下場。

戰報傳到北境其他州,百姓都感到振奮。京城不少官員也對太子大為改觀。

聽完這些,

寧環微微一笑:“意料之中。”

“太子殿下應該很快就要班師回京了。”楚何搓了搓手,“等殿下不再韜光養晦,整個京城都要感到畏懼。”

寧環笑眼看了看他:“暫時不會回來,他要一舉拿下楓丹王城,徹底滅了他們永絕後患。”

賀術畢只是楓丹大皇子,這些楓丹將士死了,用不了幾十年他們就會再度繁榮且進攻大洛朝。慕錦鈺要讓他們再也沒有機會進犯。

“真的?要再過幾個月了。”

楚何又擔心起慕錦鈺的安危。

寧環找了個陶罐把梨花裝了起來,梨花花期只有這短短幾天,他放在了藥房裡,這個藥房也當書房使用,窗戶旁邊放了桌案和文房四寶。

京城的風氣和其他地方不同,這是整個大洛朝最繁榮的地方,無數商販都在這裡做生意,也有很多異邦人在這個地方生活,這裡人來人往,每個時間段盛行的東西都不同。

這兩天寧環在街上走,便看到不少年輕的公子提著一個鳥籠,鳥籠裡蹦蹦跳跳的是顏色各異的鳥兒。

他也湊熱鬧弄來了一個金籠子,僅僅一個光禿禿的金籠子,籠子上什麼裝飾品都沒有,而且還是個半成品,籠頂籠鉤和底座都沒有弄好。

楚何蹲在窗戶下面看寧環弄了幾天這個籠子,寧環說要整出一個漂亮鳥籠裝鳥兒,京城制籠子的師傅也不少,只要寧環開口說句楚何就能把這些人給拎來,他尋思著做了幾十年籠子的師傅可不比寧環做出來的精美。

寧環要了些象牙、紫檀木、犀牛角、琉璃、玳瑁和各色寶石,他成親時也帶來了不少首飾,一整箱子裡總有些精緻罕見的物件,楚何見他在象牙和紫檀木上隨便雕刻雕刻,又毫不心疼的拆了鳳冠上碩大的鴿血石,甚至還敲碎了一個碧綠的翡翠鐲子,數日沒有什麼好睡眠,最後楚何就看到一個精美繁複放到玉皇大帝跟前都不丟面子的金籠。

因為曾經也很敗家,還喜歡和一些敗家子兒玩,寧環自然知道什麼會吸引敗家子兒。

黃金寶石雖然俗氣,比不上黃花梨或者竹雕的清幽低調,但卻是最容易彰顯身份的物件,因為這群敗家子兒最喜歡提著出去顯擺。寧環看慣了好看的東西,他最清楚怎麼搭配起來貴而不俗。象牙掛鉤上雕刻著蓮花紋,花心處又交錯鑲嵌著幾枚很小的碧玉和寶石,籠身更有珠寶作為點綴,鳥食罐和底座籠門都是掐絲琺琅纏枝蓮紋。

楚何道:“這麼精緻的籠子,您要裝什麼鳥兒?您也要養只嗎?買只王母放進來?”

“我不養。”寧環道,“這是拿去唱賣的。”唱賣的話,價高者得。

楚何道:“這在京城可是獨一無二。”

他也明白寧環為什麼親手去做了,假如讓一些出了名的制籠師傅去做,師傅很容易就做出幾個一模一樣的來,物以稀為貴,僅此一份的東西肯定更加珍稀些。

楚何在猜寧環的意思:“您要賣給誰?賣給睿王殿下?出一萬兩銀子狠狠坑他一把?”

寧環眼睛彎了彎,他在檀木底座上描金繪畫,最後一步完成才放在了一邊:“到時候再說,退下吧,本宮給太子寫封信。”

他都回來了,也該報個平安。

寧環拿了墨錠加水研了一些磨,潤筆後便寫了一封交代現狀,寫得將滿一張才停筆,信的最後落款是寧環,最後放在一邊晾著。

一時無聊,寧環又抽了一張信紙,他莫名回想起了冰冷又荒涼的北境,那邊與京城簡直不是一個世界。墨水沒有用盡,他神遊天外,手中的筆卻沒有停下,閒散又隨意的寫了慕錦鈺的名字,三個字加起來一共是四十三筆畫,雖然比寧環複雜了許多,倒也不算難寫,一時不知不覺用小楷寫了整整一張紙,結尾又加了落款人寧環。

天氣熱了之後外頭又有鳥叫,嘰嘰喳喳叫得人心煩意亂。寧環在書案上略微打了個盹兒,醒來發現信已經幹了,他懶洋洋的將信折好放進了信封裡,寫滿的信紙被下面的人送到了北境。

慕錦鈺開啟之後,一

眼掃去看到信紙上全是自己的名字。

他略有些不解,雖然阿喜從小就是個太監從來都沒有過情緣,可慕錦鈺身邊也沒有其他人可以問話了。他忍不住問阿喜:“太子妃是什麼意思,他寄來了一張紙,紙上寫滿了孤的名字。”

阿喜想了想,他也想不通,只好奉承兩句對方愛聽的:“太子妃深愛殿下,肯定想念殿下了,所以寫了您的名字送來。”

慕錦鈺覺得很有道理,他突然又想劃個傷口弄點血給寧環畫桃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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