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色徹底黯淡下來後,陰館城內外的殺聲已經消去,整座城池已經落入夏軍掌控。北軍已然入城,劉淵與僕固懷荌、万俟槿步上城頭,一隊隊夏兵正在清理城頭堆積的屍體,運輸不變,直接抬著往城下拋,底下亦有士卒忙著裝車,運往山林中掩埋。

“大王!”踩著斑斑血跡,留下一個個血印子,步至城樓中央,指揮著的士卒清理屍體的韓莒子當即拜道。

劉淵一個擺手,湊上前去,崔鈞就癱靠在立柱上,頭髮散亂,面有飛灰,脖頸右下側有道觸目驚心的傷痕。動脈被割破,鮮血似已流乾,染紅了胸前衣襟,布上凝固了一些血塊。

“大王,這就是雁門太守崔鈞!破城之時,本想生擒獻與大王,但其剛烈,直接自刎而亡!將士們敬佩其英烈,不敢輕動其屍首!”韓莒子恭敬答道。

劉淵又打量了會兒崔鈞屍體,過了一會兒方嘆道:“崔州平!可惜了!”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崔烈有些憔悴,面色更顯蒼老,見著劉淵一行人,輕微一禮,越過,腳步蹣跚湊到崔鈞屍身旁跪倒,而後老淚縱橫。

劉淵見狀,對身邊的僕固懷荌吩咐道:“派幾名軍士幫助威考公安葬崔太守!”

“諾!”

在劉淵轉身離開城樓時,突聞崔烈語氣中帶著些哽咽道:“多謝大王!老臣還有一事相求,州平自戕,尚有一三歲孺子,還請大王給他留一血脈!”

聞言,劉淵腳步頓了一頓,臉上疑色一閃,隨即頗為“豪氣”應道:“孤豈會與一孺子計較!”言罷便離去。

陰館既下,崔鈞命隕,那雁門算是拿下了,境內諸縣面對夏軍兵鋒再無抵抗之心。劉淵派万俟槿、獨孤盛、達奚伶等將四面出擊,將剩下的縣邑全部拿下。

雁門境內諸縣,兵少無將,聞陰館城破,最後的抵抗意志被消磨殆盡。夏軍之至,毫無壓力的接收城池,雁門境內的世家勢力,比起太原可弱了不止一籌。而劉淵對太原諸多豪門士族的處置他們亦早有耳聞,縱使心有牴觸,亦不敢正面對抗。

該歡迎歡迎,該納糧納糧,不敢有絲毫推搪。尤其万俟槿那一支,這些時日攻伐雁門,殺人無數,兇命赫赫,各縣豪族更是不敢輕慢。

十一月,隨著最北邊的強陰縣被万俟槿率軍拿下,雁門郡徹底淪陷於夏軍鐵蹄之下,納入劉淵之手。而整個幷州,也僅剩西邊的朔方郡、上郡南部與東南角的上黨郡,其餘為夏國全據。

留下万俟槿領三千騎駐守汪陶,彈壓地方,達奚伶率軍兩千,鎮守陰館,劉淵領大軍歸太原。

……

入冬之後,幷州大地籠罩在一片寒霜之中,道路難行,近萬步騎,跨過雁門郡內山脈,走山道南入太原。常年處於北疆,早已習慣了嚴冬的酷寒。今歲比起往年,倒不是特別寒冷,一路縱覽山川,劉淵心情格外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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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子之痛,確實難熬,威考公可曾怪孤?”喚崔烈至王駕之上,劉淵輕聲問道。

崔烈興致不是很高,但見劉淵審視的目光,忍住心頭悲傷答道:“小兒迂腐頑固,有其志,自戕而亡,哪裡怪得著大王。大王寬容,全其屍身厚葬,臣已然感激!”

“如此便好!”劉淵對崔烈應答,看起來好像很滿意。

“你叫什麼名字?”見崔鈞之子被崔烈抱在懷中,劉淵來了興趣,將其摟至身旁,含笑問道。

劉淵很清晰地感受到崔烈身體一個顫抖,老眼死死地盯著劉淵,劉淵則不管,捏了捏身旁稚童的嫩臉。

“崔浩!”三歲小兒,有些懵懂,看了看自己祖父,又看了看一臉溫和的劉淵,吐字道,聲音清脆得很。

摸了摸小崔浩腦袋,劉淵看向崔烈:“威考公之孫,可愛得緊呀,有此子承歡膝下,可撫慰心中創傷啊!”說完便將崔浩還給崔烈。

“孤聞威考公另有一子,在長安做著議郎,亦可傳書喚至身邊奉養啊!”淡淡地,劉淵又道一句。

見崔烈有些緊張,劉淵哈哈一笑:“孤玩笑罷了!”

而後表情恢復嚴肅問崔烈:“雁門拿下,然這大郡該由何人治政,恢復民生,著實令孤傷腦筋呀。孤缺乏治政之才,威考公,可有人選推薦?”

抱著崔浩,崔烈沉思一會兒,方緩緩答道:“小兒州平履任雁門之前,尚有兩任太守,其中一人,名為郭縕,大王該有印象吧!”

“郭縕!”劉淵嘴裡咀嚼著這個名字。腦海中回憶起這個人來了,多年前,夏國未建之時,可有與之攜手對抗鮮卑之舊事。

……

冬日,滹沱水岸,河水已然斷流結冰,岸邊有著片片竹林,竹林之外,有一座安寧的鄉聚。數百人口扎堆,是個大鄉,鄉里有一處清幽的院落,乃大漢前雁門太守郭縕之居所。

多年前,因宦官故,郭縕被罷官,遂復歸故里陽曲,這一晃便是經年。劉淵領數百北軍將士而來,頓時打破了鄉聚的寧靜,尋一農夫問路,直撲郭宅。

院外偌大的動靜,郭宅裡人哪兒不知,一陣雞飛狗跳,郭縕被驚動前來檢視。在僕固懷荌的帶領下,侍衛們毫不客氣地佔據郭府內外,劉淵踏入府們之時,郭縕一家老小幾十口,已經被趕到院裡聚集。

“不得無禮!”小罵一聲僕固懷荌,劉淵對著當身直立的郭縕一拱手:“在下劉淵,見過郭使君!”

“鄉間鄙夫,當不得夏王敬稱!”聽劉淵自報名號,郭縕便知是夏王親臨。

聽出了郭縕語氣中的那點排斥,劉淵倒是不在意,自顧自地步入正堂中,尋客座坐下。

“不知夏王紆尊降臨寒舍,有何貴幹?”郭縕見狀亦進內入座問道。

“無他!延請閣下為我大夏雁門太守!”劉淵伸手在大腿上蹭了蹭,直接道明來意。

郭縕聞言,眉頭稍緊,想都沒想,直接委婉回絕:“在下於家耕讀,早已習慣鄉間歲月,無心仕途,只怕要令夏王失望了!”

對郭縕的反應似有所料一般,劉淵不管,繼續說道:“雁門方納入孤手,百姓受戰亂之苦,亟待休養,民間多有念郭公當年之仁政善舉,郭公不可拂民意,寒民心呀!”

郭縕聽劉淵之言,眼中閃過些什麼,看著他,不說話,但那表情就一個意思。任你說些什麼,不動搖。

“哈哈!”劉淵見狀,突地笑出了聲,起身步至堂外,走到一個清秀的小童面前,蹲下:“這是郭公之子吧,叫什麼?”

“郭淮!”還未等跟出來的郭縕答話,那小童便直接答道,對劉淵倒沒有多少畏懼之意。

劉淵聞言眼中異色一閃,從懷中掏出一把鑲玉匕首,後邊的郭縕見了頓時心中一緊。只見劉淵將匕首放到郭淮手中,含笑道:“汝日後可為孤之大將!”

說完不管郭淮小臉上的疑惑與驚喜,轉身問郭縕道:“郭公可要好生思量一番呀!”

“哎!”見著旁邊小兒把玩著劉淵遞給的匕首,郭縕嘆一口氣道:“還請夏王,再容吾考慮考慮!”

“孤在此住下幾日,就等郭公好消息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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